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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拱手相迎。
屋里的豪华令亦秋和雅丽瞠目,吊顶的天花板,喷塑的墙壁,云石铺地,大理石茶
几,豪华型清一色纯黑真皮大沙发。对面是32寸大屏幕彩电,左面一排花架,上面披满
翠绿的藤科植物,右面则是一个造型别致的酒柜,台上摆着各种名贵的酒……和这儿比
起来,雅丽那儿只能算第三世界国家。卓伶十分热情,优雅地踢掉拖鞋,赤着脚端来瓜
果饮料,摆上精致的打火机和名烟,末了随便往另外一只沙发上一坐,随手拿起一双大
红的拳击手套摆弄起来,主动出击:“说实话,我已恭候多日,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
不轻松的对话,二位有什么尽管说,不必拐弯抹角。”
亦秋突然哑口无言,以她的教养,无论如何也骂不出“不要脸的东西,还我丈夫来”
这类市井泼妇的话。她早已被卓伶的喧宾夺主打得措手不及。
六
雅丽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进门时,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厅里吊着两个沙袋,想必
这女主人是训练有素的,只能文斗,不能武斗,所以雅丽说:“卓总痛快,卓总既然这
样通情达理,那我们也只好开门见山了。是这样的,亦秋的爱人罗景昆局长,他要亦秋
和他办了个假离婚,拿离婚证书来骗你把孩子打掉以后,就回去复婚。这事也有好几天
了,想来要办的事他已办妥。所以我们来请他回去履行诺言。”雅丽不卑不亢,棉里藏
针,以为打出这张牌去卓伶会伤心失态。不料卓伶嫣然一笑,说道:“哟,我这哪有怀
孕的样子?景昆这件事做得不光明,我本来劝过他的,要他直接了当地提出来,可是他
说死也开不了那个口,你们好歹青梅竹马,二十多年的情份,不能伤你太重,所以他到
头来还是骗了你说是假离婚,实际上他根本不打算回去了———亦秋姐,不是我要成心
伤害你,实在是纸包不住火,你还是不要再等他了。”
雅丽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坐直了身子说:“慢慢慢,先别姐姐姐姐地叫得肉麻,我
们还不知谁大谁小呢,你以为你比我们年轻多少可爱多少?一棵被人挑剔的烂白菜,只
有傻瓜才会要。说吧,你到底抓住了景昆什么把柄,让他不顾一切往火坑里跳?”
卓伶低下了头,慢慢地眼就红了,她突然用一种伤感的语调说:“是的,我是一棵
被人挑剩的烂白菜,我没你们生得漂亮,没你们命好,没你们招人喜欢,你们唾手可得
的东西,我却要历尽沧桑,终生寻找。可是我对天发誓,景昆不是我抢过来的,我没有
勾引他。相反,我还曾经恨他,因为他拒付我们公司一大笔保险金,我一气之下,告了
他一状,两家打起官司来。说来也怪,一来二去的,我们没成冤家,倒成了朋友。案子
了结的那天,他约我去红袖楼吃饭,我们谈得很投机,后来他喝醉了,我说送他回家,
他说他不回,他说回去也是冷冷清清的,你只顾打牌,整夜整夜不回家,连个说话的人
都没有,不如找个地方,我们继续聊天。当时我也喝了不少,昏头胀脑的,结果不知怎
么就把他带回了我住的地方……那以后,我们常常约会,谁也离不开谁。他说我表面上
张牙舞爪,实际上却很温柔,他离不开我。而我自己,确实也一改往日冷傲孤僻,仿佛
脱胎换骨了一般。”
屋里好一阵沉默,三个人都算是知识女性了吧,谁都明白这一段故事意味着什么。
不过,雅丽嘴上还是说:“我们相信你对景昆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他对你呢,你也敢保
证他对你是真的吗?好歹他也上了副县长候选人名单,你就不怀疑他找你是为了让你舅
舅助他一臂之力?”
卓伶冷静地说:“当然怀疑过,可我千万次地问过自己,那又怎么样呢,就让他利
用好了,那样我也许会把他抓得更牢,更长久。说实话,我可以为他死,只要他高兴。”
无论怎样控制,亦秋终于还是泪流满面,她哭她双重的悲哀,一是她就这样轻而易
举地失去了景昆,二是她被人骗得如此精彩如此成功。她突然恨透了景昆,他太卑鄙太
虚伪,居然没心没肺地对她动用政客手腕。“我要见景昆!”她说,站了起来,一脸的
悲愤。
卓伶说:“他不在,真的不在,他哪里还敢见你?他若敢见你,当初也不会骗你假
离婚了。不信,我带你上楼去看看。”
最后亦秋和雅丽是灰溜溜无可奈何地走出了富豪路二十八号。
“还是去找你婆婆吧,好歹老太太当过十几年的妇联主任,挽救过许多面临崩溃的
家庭,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不说句公道话,你去求她,兴许能把景昆给揪回来。”路
上雅丽说。可亦秋不干,一来婆婆血压高,受不得刺激,二是老太太劝过她的,要她少
打点牌,多管管景昆,别给他犯错误的机会。可亦秋总是一笑,当做耳旁风。
回到雅丽家时,景昆的父母坐等在客厅里,见了亦秋婆婆就上来拉住亦秋问道:
“听说你们离婚了,是真是假,到底怎么回事?”原来小慧给了她们纸条以后,又担心
又猎奇,就打电话去罗家问亦秋回来没有,一听亦秋没回去,就支支吾吾地把事情都说
了。
雅丽代亦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重复了一遍,婆婆气得面如土灰,她心疼地对亦秋说:
“傻孩子,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吭一声,景昆他不是人,我们也不是人么?你放心,只
要我还有一口气,那小畜生就翻不了天。”
七
公公也在一旁怒气冲天,用洪钟般的山东话骂着:“奶奶的,那兔崽子真要胆敢离
婚,老子一掌劈了他!”公公从武装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成天钻研气功武术,一掌
能劈断两块砖头。
亦秋非常感动,心想老干部就是不同些,换成了一般的小市民,婆婆一定会说早提
醒过你的你不听等等废话,可是婆婆没有,她反而爱憎分明地站在她这一边,安慰她替
她说话。
“走,跟我们回家去,你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即使不做我媳妇了,可还得做
我女儿呢,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离家出走!”婆婆又说。
亦秋终于落下泪来,扑在婆婆怀里泣不成声。
景昆是被母亲病危的消息招回来的,当他一抬头见母亲端坐堂前,又见一旁低眉顺
目的亦秋时,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不过他已没有退路,这个场面他迟早要面对,躲得
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了一声:“妈,你老人家好些了么?”他
母亲一手杖打了过来,说:“你还认我这个妈呀,你做的好事!亦秋做错了什么,你居
然要跟她离婚?”说着手杖又扬了过来,景昆赶紧跳开了。然而背后却是愤愤的声音:
“想不到老子一生光明坦荡,竟养了个心术不正的东西,离婚你就离婚嘛,为什么要搞
假离婚?摸着裤裆问问,你哪像男人干的事吗?”说着一掌劈来,差点削着了景昆的脑
袋。景昆又跳了开去,心里不由一阵火起,不过很快就克制住了,说来说去是自己理亏,
只要打定主意不开口任凭他人打骂,总会有不了了之的时候。他看了亦秋一眼,希望她
也上来打他一耳光什么的,可是她连头也不抬,固执地绞着一条白手绢一言不发。他心
中闪过一丝内疚,不过也只有内疚而已,绝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他大她4岁,他7岁就开始爱她,一爱就爱了27年,心目中,他把自己当成了神英侍
者,而她是绛珠仙草,不同的是,林黛玉知恩图报,而亦秋却视他的痴爱为理所当然。
以为男人天生就为了制造爱,而女人则只会一味地接受。她不知道,其实男人也需要关
怀,即使是很成功很刚强的男人。所以他常常深更半夜醒来,只要不见亦秋就赶忙爬起
来跑到雅丽家去接她,然而她从来不曾有过感动和惊喜,心情好没输钱时就和她一同回
来,一路讲着精彩纷呈的牌经。心情不好输了钱时,就干脆摆摆手让他先回,眼睛都不
看他一眼。他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走在午夜零落的街头,他就很伤心,很不满,可是他
又不善于把这种伤心和不满表露出来,长长的岁月中,他已习惯于顺从她迁就她,再说
一个大男人又怎好开口求一个女人多爱他一点呢?他只好常常拉她出去应酬,那样他们
还多有一点时间在一起,可是她常常弄得不欢而散。有时在牌桌上,她赢得喜笑颜开,
而对面的某一位夫人却输得怒火中烧,他看在眼里,就过去给她使个眼神,要她手下留
情,可偏偏亦秋孩子心性,回瞪他一眼继续赢,得罪了那位夫人不说,回家还要骂他小
爬虫。她不知道仕途的辛苦,她不关注官场的险恶,她以为她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是天
上掉的土里长的轻而易举得的,她压根不在乎他养家的难处。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
像一艘疲乏的小船,渴望岸渴望停泊渴望一个温馨平静的港湾。尤其是入了副县长候选
人名单后,其他四个人的背景、后台、手腕都在他之上,他时时感到一种被淘汰的危险,
就在此时,卓伶闯进了他的生活。
八
“别以为来个死不开口就过得了关,当上了县太爷怎么啦?爬上去就可以抛妻弃子
目无法纪?陈世美还娶了个公主呢,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你就休想离得脱这个婚!”
老太太又数落起来,她讲她挽救家庭的绝招,讲她当妇联主任的伟绩。总之,她以为吹
得冷别人的点心,就一定吹得冷自己的稀饭。
景昆始终一言不发,他主意已定,亦秋的柔弱,亦秋的依附,已成了他深恶痛绝的
一种累赘;相反,卓伶的独立,卓伶的自强,却让他深深眷恋。此时他母亲又说:“比
你无情比你高级的我见得多了,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回去破镜重圆。不信你试试,只要我
拉着一张老脸不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涂在县政府的门槛上,别说你升副县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