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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荡。
深圳。阳光酒店顶楼旋转餐厅。
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打折后只及三星级收费,说明经济偏冷,傅贵想。他邀
陈利军去看夜景。从旋转餐厅硕大的玻璃窗向外眺望,脚下是一片灯的海洋,五颜
六色的光束仿佛使夜空在燃烧。在这座生气勃勃的城市,哪怕夜里,也充满魅力和
诱惑。
“贵哥,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从海南跑到深圳来流浪的日子吗?”陈利军问。他
是一个身高1.8米的健壮男子,黝黑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去,衣着看似随意,却是
意大利正宗的阿迪达斯休闲装。他比傅贵小两岁,自10年前一起闯海南后,便成了
铁血哥们。这次相聚深圳,是他们每年一次的例行活动,简单说就是休假、放松、
找乐子。
傅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笑道:“利军,你记得欧阳修的那首词吗?归
来恰似辽东鹤/城廓人民/瞩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陈利军是学医药制剂的,没啥文学根底,便撇撇嘴。
“其实,当年的我们在这儿又何曾作过主人?”傅贵自问自答:“从这家公司
流浪到那家公司,像乞讨的狗一样遭人白眼。人不痛到伤心处,不知世间多坎坷。
所以,如今但凡有学子到我公司求职,只要有本事,我都设法留下。”
“贵哥好心情,大旗一举,天下归心。这两年我也在琢磨这个理儿:人才是不
是实现企业利润最高的商品?”陈利军话头一转,“凡夫这人其实是个干才,精灵
过人。刚才听你说过,我感觉你们好像闹了别扭,需不需要我撮合?”
傅贵摇摇头,“道不同,不为谋。朋友处久了,毛病就钻出来。何况,他的谋
略思路确实也有道理。”突然又笑了,“咱俩见面干吗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喂,”
傅贵朝那边餐桌努努嘴,“你是不是又换轿啦?”
“换轿”是重庆的时髦用语,作两解:一是离婚男娶;二是换异性朋友。
陈利军一副阅尽人间春色的样子:“哪里谈得上换轿,怡怡情,互有所图罢了,
蠢婆娘一个。”
说罢,朗声一笑。刚才在酒店大厅见面时,陈利军介绍:“蠢婆娘”叫阿惠。
阿惠约20出头,身材高挑,嘴唇大而性感,胸部饱满得像泰国人妖,一看就知道做
过隆胸术。
两人回到餐桌旁。华媛和阿惠收住交谈,两双美目笑盈盈地看着他俩。
傅贵问:“你们笑啥呢?”
“我笑你们男人,见面就讲那些东西,”华媛瞥了阿惠一眼,“好像男女之事
不说就嘴痒。”
傅贵说:“你也把我们想得太下作了吧,我和利军谈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呢!”
陈利军落座后道:“在这种酒店只有吃保护动物最合算。”他点了一个熊掌、
一笼狍肝、两样时鲜蔬菜和鹿鞭汤,酒是五粮液。菜上桌后,华媛却不肯动筷子。
“这也大那个了嘛,野生动物越来越少,暴殓天物,是犯法的呢”
陈利军哈哈大笑,“嫂子此言休矣!不是我们暴殄,是那些在老林里偷猎的家
伙暴殄,再说啦,既然已被猎杀,你不消费,不白白浪费吗?酒店又怎么回笼资金
呢?何况,据我所知,这些熊掌都是从东南亚贩运过来的。”
“据我的地理知识,东南亚不产熊吧?”
“嫂子你又寡闻啦。在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世界上任何种群的动物都能找到。”
“也能找到袋鼠和考拉吗?”
陈利军一时语塞。他也清楚这两种动物只生活在南太平洋上的澳洲。傅贵盯了
华媛一眼,“你吃就吃,不吃就拉倒,干啥和利军抬杠呢?”
再看那熊掌,早被阿惠戳去小半个,吃得油嘴油嘴的。
陈利军依然满脸堆笑,心里却很恼火:妈的,老子花钱做东,还落得个不是。
贵哥也真是,把老婆带出来干啥呢?碍手碍脚不说,还尽他妈添乱,想想去年走泰
国,几多好耍哟!
去年的例行活动,他们去的是泰国。所谓例行活动,是当初在海南分手时,傅
贵、陈利军和林凡夫的约定:一是苟富贵、勿相忘,大家既然是兄弟,今后谁有过
不去的地方,互相要搀扶一把;二是人生苦短,切忌一门心思钻钱眼里,每年得聚
聚,放松几天,活出点质量来。开始两年,他们相邀先后去了新疆和西藏,去年去
的泰国,恰逢亚洲金融危机伊始,泰铢急剧贬值,人民币陡然坚挺,且走之前他们
便打探了那儿的风土人情,便都没带老婆或情人,结果哥们几个如天马行空,春风
得意,从曼谷到芭堤雅,一路犹如天上人间,忘乎所以。玩的主题可对外人炫耀,
却不能对老婆漏半分。
这次目的地是菲律宾,主题已定。
却没料到,一开局就碰到华媛这种死脑筋,陈利军当然不痛快。
傅贵瞅出端倪,端起五粮液敬了他一杯,一口闷下,问:“利军,今年公司收
益不错吧,前些日子我在经济日报上还看到介绍你们公司的文章。”
“还不是狗屁文人牛皮烘烘瞎吹吹,”说到收益,陈利军脸由阴转晴,“大概
500万利润吧,不过在当地也算利税大户了。”作为南京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陈利
军在海南立足的资本是他的专业知识,至于他如何将一片破产小药厂买断后盘整成
颇具规模的药业公司,则是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商战故事。不提。
两人又喝了几杯,不免酒酣耳热。阿惠也加入进来,居然好酒量,三盘两整,
竟把傅贵弄得二麻二麻了。果然酒醉心明白,他写地又想起在扬子岛酒店与林凡夫
的争执,不禁窝火,看看人家陈利军,找准了支柱,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居然挖出
金矿来,而自己呢,还在为投资方向犯愁,真他妈窝囊。又闷几杯后,竟醉了。
醉前,朦胧听到陈利军对华媛说:“嫂子,照顾好贵哥,记住,我们是明天下
午2点的飞机,直飞马尼拉……”
从深圳前往菲律宾,他们乘坐的是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37。与去新马泰不同,
这是条新开不久的旅游航线。l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马尼拉国际机场。走出机场
上旅行车时,傅贵见旅客中有人对他笑,定睛,竟是757飞机上见过一面的那个秃顶。
傅贵这才发觉旅客几乎全是大陆人,其中不少男女气宇轩昂,好像钞票要把腰
囊撑破似的。“看来,中国有钱的人不少嘛,”他悄声对陈利军说,“至少在东南
亚,不会寒酸兮兮的。”
陈利军怪怪一笑,没搭腔。
从马尼拉经奎松城、圣费尔南多到苏比克海湾,全程约200公里。德国产凯斯鲍
尔旅行车一路风驰电掣,车窗外的田野、椰林和青黛的山岗令傅贵想起海南岛。
傍晚,他们住进苏比克海湾的卡西古兰酒店。从酒店开满鲜花的阳台望出去,
浩瀚的南太平洋一望无际,夕阳贴近海平线,化开一滩金红,粼粼金波随风缓缓荡
漾。海滩沙石洁白,棕榈林如绿障,景致清幽,胜景可餐。
刚收拾停当,陈利军敲门进来问:“贵哥,你看是今晚就操作还是等明天?”
傅贵想了想,说:“其他旅客是啥打算?”
“我侧面打探了一下,好像大多是今晚就开始,”陈利军看了看华媛,没回避,
“明天安排的游览,肯定累,都说不如趁手硬就开局。”
华媛有些狐疑:“你们今晚要操作啥?”
“嫂子,放心,不是让贵哥去泡妞。”
“那是啥,为啥鬼鬼祟祟的?”
傅贵:“男人的事你问恁多干啥,你若想去就一块去,不去就和阿惠到酒吧听
音乐。利军,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开局。”
所谓开局,其实就是赌局。对此有必要作个简单交待:多少年来,国内媒体特
别是影视作品总把所谓大款和有钱人的生活描绘得奢华富贵,似乎跨出房车又进酒
楼,金屋藏娇,偎红拥绿,这多少带有偏见。事实上,当暴发时代结束后,这些人
逐渐就范于市场经济的法制规则,竞争压力加大,业余生活的主要乐趣已不是女人。
也就是说,对于许多国人还心驰神往的绮丽梦想,他们早已生厌,并为此过分支付
了精力与能量。因比,他们重新重视家庭生活,但对赌局都陡增兴趣,就像一般百
姓闲时打打麻将一样,他们闲时也要玩几把,玩时个个神闲气定,潇洒自如,据称,
时下澳门葡京酒店的玩客40%来自大陆。而地方公安部门抓赌多为打麻将的小鱼烂
虾,真正的赌局一般用扑克,大抵也与国际接了轨。傅贵的原则是:小玩怡情,以
放松绷紧的神经,且有“度”,不可违。
这次来苏比克,是陈利军提议的。苏比克位于吕宋岛西南端,是原美军太平洋
舰队除檀香山外最重要的基地,自1898年美(国)西(班牙)战争后,美国海军就
在此安营扎寨,越战期间,又开辟空军基地,B…52战略轰炸机从这儿直飞越南,驻
军最高峰时超过10万。美国大兵的消费给当地带来繁荣。这与泰国芭堤雅因越战而
繁荣如出一辙。90年代中期,根据美菲两国政府协议,美军从菲律宾全境撤出,偌
大的苏比克刹时沉寂萧条。当年,美军撤出芭堤雅后,当地政府为恢复繁荣,引进
人妖促旅游,菲律宾无人妖,当局便发展博彩业,几年功夫,据称其规模仅在澳门
葡京之下。今天从深圳飞来的人,大部份想玩一把。这些,华媛自然一无所知。
但当晚她跟着傅贵去了。
他们去的赌场就在酒店旁边,名叫伊拉甘。场内装修豪华,人声鼎沸,黝黑英
俊的侍者穿梭往来,其乱哄哄的场面乍看就像重庆普开过的一家“千人烫火锅”
(后来倒闭了),只是没有油腥味。上到二楼,隔有若干硕大的包房,清静多了。
傅贵和陈利军各买好筹码,选好台坐定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