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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读懂。然而,问题并不到此为止,虽然已经有丰富的盐法志以及更丰富的第一历史档案馆的档案资料,还有许多清人的文集与笔记,但这些材料主要还是清代封疆大吏、盐政长官以及户部官员们留下的记载。这些记载对于我们厘清清代盐政的制度规定及其实际运作,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但是它没有办法让我们搞清楚复杂多歧的盐政在每个地区的不同运作状态。因此,当我读到湖南、广东、江西三省交界地区那批地方志中丰富而精彩,并且学术界还没有使用过的盐务材料时,简直欣喜若狂。虽然在设计博士论文时,我拿着这么好的材料,却有些找不到很好的问题意识的感觉,但放弃这批材料,对于当时的我几乎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因为我觉得,至少它可以让我弄清楚清代盐政在一个地区的运作情况,也可以分析盐政的制度规定与市场之间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哪怕最后的研究仅仅到此为止,也可以算是自己对解决清代“盐糊涂”问题做出了一些努力。
但是,如果仅仅到此为止,显然有可能被认为是又一项“鸡零狗碎”的研究。这就是我当时在那个拥挤的硬座车箱中极为苦闷的原因。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出发之前,我的博士指导老师陈春声教授和刘志伟教授已提示我可以考虑将博士论文的对话对象定在施坚雅的区域理论上。但我还只能感性地认识到施坚雅的市场区系理论在湖南、广东、江西三省交界地区似乎遇到了挑战。因为这个地方在同一个地理空间里,至少存在着行政区、市场区和行盐区等不同层次的区域划分。我没有想通,这些不同的区域是如何建构出来的,也没有想清楚这些重叠的区域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更没有想明白这不同的区域之间的“界”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
我是带着这么多问题和苦闷前往广东北部和湖南南部做实地调查的。未曾想到,这次下乡,虽然是集中走访明清时期古盐埠,却有大量意外收获。
在这次调查中,我在乐昌县老坪石镇访问了原老坪石政府文教办公室干部,当年75岁的朱发权先生和原老坪石居委会副主任,当年72岁的许洪胜先生,访问地点在何氏祠堂内。在这个粤汉铁路通车前,粤北盐船逆流而上至此不能再往北行,只能停靠岸边换挑夫挑运食盐至湖南的重要商埠里,两位先生给我讲了他们小时候所经历的诸如当地交通道路、主要姓氏及其来历、商业与会馆、日常生活习惯、祭祀活动、婚姻结构等方面的故事。后来老坪石镇纺织厂厂长王顺昌先生还带我走访了现存的几个会馆,拍下了几块碑刻,并且更深入地聊到了民国时期当地的社会运作情况。随后,我又来到了湖南临武县汾市乡,这是一个明清时期食盐贸易极为重要的盐埠,也是一水可通广东的商埠。在这里,我访问了当年78岁的汾市中学退休教师贺文清先生,贺先生同样向我介绍了他所见的民国时期当地的社会运作情形。在老坪石,老人们告诉我,当地风俗习惯与湖南相同,大家都吃辣椒、说近似湖南的方言。湖广通婚,有的村庄一半以下媳妇从湖南娶入,由此关系密切,很多融合,大家都不排外。求雨时,两个省的人聚在一起做仪式,大家也不会去区分谁是湖南人,谁是广东人。只是近年以来才慢慢有了比较清楚的“湖南人”与“广东人”的概念。而在汾市乡,贺文清老师也告诉我,在汽车广泛使用之前,当地居民的交往圈一般都在距自己家约九十里的范围内,在这个范围内,语言、风俗、信仰、日常习惯等方面大体一致。这让我产生了一些很直接的联想,我觉得老坪石和汾市埠是传统时期沟通施坚雅区系理论中岭南与长江中游两大区域的商贸中心,这跟施坚雅所谓中国传统时期九大区域基本是内部交往的观念很不相同。更重要的是,从这两个商埠来看,这些地方经济、文化、风俗、婚姻都是一体的,甚至政治上也都有一致性,比如大家都不喜欢打官司,有纠纷时找地方上有名望的人处理,而这个有名望的人对两个省的人都有影响。又比如经济生活,已有不少证据表明两省土地交错,还有一起做会,一起游神,元宵一起打灯笼等活动。可见,对于当地居民而言,那个九十里的范围就是他们社会区域,在这个区域内,大家具有文化的认同与实际生活习惯的一致性。这使我幡然醒悟,使我更深刻地认识到我的导师刘志伟教授在序姜伯勤先生《石濂大汕与澳门禅史》一书中所言“区域是随着人的流动而流动的”一语的深刻内涵。
从“区域是人的区域”这一思路出发,我开始关心不同的人群在清代湘粤赣界邻地区食盐专卖时的不同表现,从而透过食盐专卖的过程,判别在这一问题上不同人群的不同区域观念。果不其然,普通乡民的世界是一个九十里范围的区域,地方志材料告诉我们,地方官的区域是一个更大的世界,在清代湘粤赣界邻地区食盐专卖制度形成过程中,湖南南部和江西南部的地方官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区域归属与区域利益观念,这种观念进而成为心理上的区域认同。颇为有意思的是,在三省交界地区发生食盐贸易的淮粤之争时,身任湖广总督和两广总督的卢坤,处理完全相同的问题,却因为自己身份的不同,而采取了完全相反的策略。这说明,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关于区域会有不同的想法;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当他面对不同的问题时,他也可能有不同的视角。可以想见,区域并非单一维度的概念,而是长时期的历史因素积淀下来的各种地方性观念(如地理、市场、语言、风俗、族群等等),与朝廷对这些观念的制度化过程互动所共同形成的存在于人们心目中的多层次、多向度的指涉。区域因而是一个历史过程,是一种动态的观念。推而广之,表面看来似乎很实体化的所谓“广东文化”、“湖湘文化”、“巴蜀文化”一类的区域文化观念,本身就是历史建构过程的表达。
想明白这番道理之后,透过清代的食盐贸易过程我又发现,湘粤赣界邻地区的市场也不以山脉和行政区域为边界,人们对价廉物美的商品的追求,促使当地的不同商品,分属不同的价格平衡点所决定的不同区域,从而形成复杂的并且是相对固定的市场范围,这一过程并不遵循施坚雅理论中市场区以交通要地为中心而构建,以河流山脉之阻隔而成区的模式。同时,市场区不仅不独立如施坚雅九个大区相对独立的模式,市场区之间的边缘地带(也就是施坚雅教授的经济区界)反而颇像施坚雅模式中连结基层市场的流动小贩,不专属于任一经济区,而是属于邻近的两个或三个经济区。区域在这里真正流动起来。
到这里,我开始有点点相信,我的博士论文,也就是今天在三联书店出版的《区与界:清代湘粤赣界邻地区食盐专卖研究》这部小书,将有可能避免“鸡零狗碎”的危险,它应该会是一部以历史学特有的语言,和社会科学甚至地理学的“区域”观念展开对话的小书,书中也必然要解构传统时期的“界”的概念。不过,书写出来之后,却明显留下了两个没有解决好的问题:一是关于区域与界的重新诠释,虽然自己确信逻辑严密,但它并没有成为一个现代社会科学层层递进的逻辑论证过程的结果,反而比较像论述一系列制度演进过程;二是无论这本小书对清代湘粤赣界邻地区食盐专卖的过程做了多么详尽的探讨,它毕竟没有正面回应清代盐政中的市场机制与行政原则一类的清代盐业史应该解决的问题。所幸的是,这本小书完成初稿后,笔者获得了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的资助,将要完成一项名为“清代盐政中的市场原则与行政运作机制研究”的课题,这一课题的重要意义,于我而言,就是它将强迫我再写出一本正面回应清代盐政的书来。
(《区与界:清代湘粤赣界邻地区食盐专卖研究》,黄国信著,三联书店2006年11月版,28.00元)
《白毛女》、地方社会与阶级情感
黄志繁
2000年的秋日的一天,我正在旁听本科生的《中国传统乡村社会研究》课程。这次课程内容是老师组织我们全体观看《白毛女》并进行讨论。对于1970年代初出生的我来说,《白毛女》这种红色经典的样板戏留给我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只是在孩提时代偶尔在农村墙壁上、厨房里能见到的一些关于它的剧照和年画。记忆中除了草草看过《白毛女》的连环画之外,我并没有从头到尾认真看过这部被大多数比我年长几岁的人看过无数遍的戏。据我估测,比我年龄小近10年的本科生们大概也只是听闻其名,不知其详。影片的一开始就打出一行字幕:
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规模之大,是世界历史上所仅见的。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只有这种农民的阶级斗争、农民的起义和农民的战争,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因为每一次较大的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结果,都打击了当时的封建统治,因而也就多少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没想到,当影片的画外音以严肃的腔调朗读这段语录的时候,全班很多同学竟然发出了笑声。在后来的影片放映过程中,这样的笑声出现了不下十次。
放映完后,老师走上讲台,缓缓地说道:“我注意到大家的笑声,但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本人现在看这部影片,还是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在我们那个年代,这部电影也曾经激起过很多人悲伤!”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据说《白毛女》的话剧在延安上演的时候,由于戏中的黄世仁演得太逼真,以至于许多正在观看的年轻战士群情激愤,后来,一位年轻战士无比愤怒地拿起枪把黄世仁的扮演者打伤了。
为什么同样一部影片,年长者忧伤而激愤,年轻者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