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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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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甚至最近还有人想引诱我去跳。像在审判撒灰者时那样,在戴戒指的手指案
审理过程中——我称之为第三次对耶稣的审判也许更好——没有水的天蓝色瓷砖游
泳池边上也有足够的观众。他们坐在证人席上,想通过对我的审判以及在审判我之
后继续活下去。
    但我转回身去,掐死腋窝里的燕子,压死鞋底下举行婚礼的刺猬,饿死膝窝里
的小灰猫——我鄙弃了往下跳的欣快感,直挺挺地走上平台,摇摇晃晃地踩住扶梯,
往下爬。我让扶梯的每一档向我证明,不仅可以登上跳台,也可以不跳而重新离开
跳台。
    下面,等着我的有玛丽亚和马策拉特。维恩克圣下不请自来给我祝福。格蕾欣
·舍夫勒给我带来一件冬大衣,外加蛋糕。小库尔特长大了,既不认识我这个父亲,
也不认识我这个同父异母兄长。我的外祖母科尔雅切克搀着她的哥哥文岑特。文岑
特阅历甚深,但说话颠三倒四。
    我们离开法院大楼时,一名文官走到马策拉特面前,递给他一份信件并说:
“您真应该再考虑一下,马策拉特先生。这个孩子必须离开街道。您瞧瞧,这样一
个不能自理的孩子被什么样的家伙滥用了!”
    玛丽亚哭了,给我挂上鼓,这是维恩克圣下在审判期间替我保存的。我们走到
火车站旁的电车站。最后一段路由马策拉特抱着我。我从他肩上往后看去,在人群
中寻找一张三角形脸,想知道,她是否也得上跳台,她是否跟在施丢特贝克和摩尔
凯纳后面往下跳,她是否也像我一样知道了扶梯有第二种用途:让人爬下来。
    直到今天我还不能戒掉这个习惯,即在街上和广场上四处张望,寻找一个瘦瘦
的、既不漂亮也不难看然而不停地蓄意谋杀男人的“油煎鱼”'注'。甚至躺在疗养
护理院的床上,当布鲁诺通报有陌生人来访时,我也会吓一跳的。我所害怕的是:
卢齐·伦万德来了,这个吓唬孩子的坏蛋和黑厨娘,她最后一次来喝令你往下跳。
    马策拉特考虑了十天之久,他该不该在信件上签字并寄回给卫生部。到了第十
一天,他签了字寄出了,但这时这座城市正遭炮兵轰击,邮局是否有可能发信已成
问题。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坦克先头部队进抵埃尔平'注'。魏斯指挥的德国第二军
进入但泽周围高地上的阵地。地窖生活开始了。
    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地窖是在店堂下面。从过道里厕所对面的地窖口下去,
走十八级台阶就到了。它的前面是卡特和海兰德的地窖,后面是施拉格的地窖。老
海兰德还在。可是,卡特太太、钟表匠劳布沙德、艾克夫妇和施拉格夫妇带着若干
行李走了。后来听说,他们这几个,还有格蕾欣·舍夫勒和亚历山大·舍夫勒,在
最后一分钟登上一艘以前属于“力量来自欢乐”组织的轮船走了,朝什切青或吕贝
克方向或者朝一枚水雷驶去,被炸飞到了空中。总而言之,一半以上的住房和地窖
已空无一人。
    我家地客的优点是有第二个入口,我们大家都知道,它在店堂柜台后面的吊门
下面。这样也就没人能看见,马策拉特把什么东西搬进了地窖,又把什么东西从地
窖里取出来。马策拉特在战争年头堆积在那里的贮存物资,谁看了都会妒忌我们的。
干燥、暖和的地窖里放满了生活必需品:各种豆类、面食、糖、人造蜂蜜、面粉和
人造黄油。几箱松脆面包片摞在几箱食用椰子油上。什锦蔬菜罐头同米拉别里李子
罐头、嫩豌豆罐头和李子罐头一起码在几个木架上,这是实干家马策拉特自己做的,
固定在墙头的栓销上。大约在战争中期,根据格雷夫的倡议,在地窖天花板和水泥
地之间加了几根横梁,使这个生活必需品仓库也成了符合规定的安全的防空室。马
策拉特曾多次想卸下这些横梁,因为但泽除了骚扰性袭击外还没有遭受过较大的轰
炸。任防空员的格雷夫死了,不能再劝告他。这时,玛丽亚求他保留这几根支撑的
横梁。为了小库尔特,她需要安全,有时也说是为了我。
    一月底头几次空袭时,老海兰德和马策拉特合力把特鲁钦斯基大娘连椅子一起
抬进我家地窖去。后来,他们就不管她了,也许是她自己有所表示,也可能是抬上
抬下太费劲,便把她留在卧室的窗户前。一次对内城的大轰炸过后,玛丽亚和马策
拉特发现这位老太大下巴吊着,翻了白眼,好像一只黏黏糊糊的小苍蝇飞进了她的
眼睛里。
    于是,卧室的门从铰链上卸下来了。老海兰德从他的仓库里取来了工具和几块
箱子板,抽着马策拉特给他的德比牌香烟,动手量尺寸。奥斯卡帮他干活。其余的
人都躲进了地窖,因为高地的炮轰又开始了。
    老海兰德想快点干完,钉一个简陋的、两头一般大的箱子了事。奥斯卡主张做
成传统的棺材形状,寸步不让。我替他扶住木板,让他按我规定的尺寸去锯,结果,
他还是下决心做成了一头小的形状,这也是任何一个人的尸体所要求的。
    末了,棺材看上去挺精致。格雷夫大太替特鲁钦斯基大娘擦身,从柜子里取出
一件刚洗过的睡衣,替她剪指甲,梳好发髻,用三根毛线针固定住。总之,她费了
不少心,使特鲁钦斯基大娘死后还像一只灰耗子,而她活着时,喜欢喝麦芽咖啡,
吃土豆煎饼。
    这只坐在椅子上的耗子在大轰炸时抽了风,这时躺在棺材里,双膝是隆起的。
海兰德趁玛丽亚抱着小库尔特离开房间时,利用这短短的几分钟,敲断了她的腿,
这才钉上了棺材盖。
    可惜我家只有黄漆而没有黑漆。于是,特鲁钦斯基大娘就躺在没上漆但一头小
的木板箱里被抬出寓所,下了楼梯。我背着鼓跟在后面,注意读棺材盖上面的字:
维特洛人造黄油——维特洛人造黄油——维特洛人造黄油,上下三行,间距相等。
这事后补充证明了特鲁钦斯基大娘的口味是什么。她活着的时候宁愿吃从纯植物油
脂提炼成的维特洛人造黄油,也不愿吃最好的真黄油,因为人造黄油使人健康,有
生气,有营养,吃了后精神愉快。
    棺材放在格雷夫蔬菜店的平板车上。老海兰德拉车穿过路易森街,马利亚街,
过了安东·默勒路——那儿两幢房子在着火——朝妇科医院方向走去。小库尔特由
寡妇格雷夫太太照料,留在我家地窖里。玛丽亚和马策拉特推车子,奥斯卡坐在车
上,他更愿意坐到棺材上去,但是不准坐。街道堵满了从东普鲁士和韦尔德尔来的
难民。体育馆前的铁路下跨道简直难以通行。马策拉特建议在康拉德学校花园里挖
个坑。玛丽亚反对。老海兰德跟特鲁钦斯基大娘一样年纪,也挥手拒绝。我也反对
埋在校园里。不管怎样,我们也得放弃去市立公墓的打算,因为从体育馆到兴登堡
大街只准军用车辆通行。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把这只耗子埋葬在她的儿子赫伯特
旁边了。我们替她在市立公墓对面、五月草场后面的斯特芬花园里挑选了一块地方。
土地封冻。马策拉特和老海兰德轮流抡尖头十字镐,玛丽亚在石凳旁挖常春藤,奥
斯卡趁机溜走,很快来到兴登堡大街的树干之间。交通混乱至极!从高地撤下的和
从韦尔德尔撤下的坦克对开过来。在树上——如果我记忆无误,那就是菩提树——
吊着人民冲锋队'注'队员和士兵。他们制服钮扣上的厚纸牌还能读出一些字来,写
着的是:这些树或菩提树上吊死的是叛徒。我观察了许多吊死鬼龇牙咧嘴的脸,一
般地作了比较,又专门跟吊死的蔬菜商格雷夫作了比较。我也观察了吊着的几束身
穿过于肥大的制服的年轻人,好几个我都以为是施丢特贝克——吊死的小伙子相貌
几乎都一样——我暗自说道,现在他们把施丢特贝克吊死了。他们是否也把卢齐·
伦万德吊死了呢?
    这个念头犹如给奥斯卡插上了翅膀。他在树中间穿来穿去寻找一个吊死了的单
薄的姑娘,甚至敢于在坦克中间穿过去到达林阴道的另外一侧,但在那儿找到的也
只是士兵、年岁大的人民冲锋队队员和同施丢特贝克相像的小伙子。我失望地沿着
林阴道走到一半被毁的四季咖啡馆,勉勉强强地回去。当我站在特鲁钦斯基大娘的
坟墓旁,同玛丽亚一道朝坟丘上撒常春藤和簇叶时,卢齐正在被吊死的映像始终盘
旋在我心中,连细节都一清二楚。
    我们不再把寡妇格雷夫的平板车送回蔬菜店。马策拉特和老海兰德把它拆开,
将构件全都放在柜台前。殖民地商品商递给那老头三盒德比牌香烟,一边对他说:
“也许我们还用得着这车子。这里比较保险些。”
    老海兰德什么话也不说,但从几乎是空荡荡的架子上抓起好几包针和两纸袋糖。
随后,他趿拉着那双在来回路上和埋葬时一直都穿着的毡拖鞋出了店堂,让马策拉
特把架子上寥寥无几的剩余商品搬进地窖里去。
    现在,我们几乎不再出洞去了。听说,俄国人已经到了齐甘肯山、皮茨根村,
临近席德利茨了。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占领高地,才能朝城里直线炮击。右城、旧城、
胡椒城、前城、新新城、新城以及下城,是在七百年以上的时间内建造起来的,却
在三天内烧毁了。但这并非但泽城的第一次大火。波莫瑞人、勃兰登堡人、条顿骑
士团、波兰人、瑞典人(前后两次)、法兰西人、普鲁士人以及俄罗斯人,还有萨
克森人,在这之前就已经制造了历史,每隔几十年就觉得这座城市值得烧它一回。
现在呢,是俄罗斯人、波兰人、德意志人和英格兰人一起,第一百次烧哥特式砖砌
艺术的砖头,但并没有由此得到烤面包片。黑克尔巷、长巷、宽巷、大和小羊毛织
工巷在燃烧,托比亚斯巷、狗巷、旧城沟、前城沟在燃烧,壁垒和长桥在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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