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人就是赵小莲。她是在接到来自天柱的电话后赶到天柱的。当电话在她家响起时,
她就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觉得她一向恐惧的事情
终于来到了。这时她的眼前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她的丈夫在一道寒光闪过之后猝然
倒下了,她看到她丈夫的眼中竟然有一种安详之光,这样的眼光显然刺痛了她,她
闭上眼睛,像驱逐一个恶梦一样把她脑子里的图像赶走。但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她的
预感的正确。她的丈夫被人杀死了。
当她站在她丈夫的尸体前面时,她却出奇的镇定。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犯罪现场
看到这样的暴力场景。她丈夫的衣服敞开着,她丈夫的肌肤即使没有生命了,依旧
显得极富质感,她的双手曾无数次地在这样的肌肤上抚摸。她非常熟悉当她的手在
他身上划过的肌肤的反应,她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敏感、及某种毁灭的欲望,
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心中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像水一样流逝的感觉,她审
视内心,她发现了她深藏的恐惧,她明晰地意识到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将像水一样地
流逝。没有人能主宰自己的生命,某种无法预料的力量总是不失时机地对生命发起
致命的袭击,疾病、车祸、战争、瘟疫、饿饥、灾难潜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恐惧
如影随形而来。恐惧是人存在的本质,但不是人可以面对和抵达的。赵小莲明白她
的那些病人就是因为不幸抵达了这个内核,他们因此失去了所有的伪装,成了恐惧
本身。赵小莲的眼中充满了怜悯,她俯下身去,为她的丈夫整了整衣服。
天柱的村民知道这个装束古怪的女人就是那个死去警察的妻子。他们的脸上露
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个女人竟然面对自己丈夫的死亡无动于衷,竟然不哭一声,
可见这不是一个好女人。他们再看她的一身打扮就很反感了,他们露出他们惯有的
调侃的腔调说:“瞧她就像一个女特务,一个妖怪。”
就在这个时候,警察们把一个纤弱的女人带下山。赵小莲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十
分面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她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赵小莲后来是在医院的档案中找到这个女人的,这时她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
她想,也许那些警察们会用得着,于是就把这份资料寄给了公安部门。
对于那些去天柱执行任务的警察来说,天柱的经历仿佛是一个梦境,仿佛已经
是上个世纪的事了。事实上,他们从天柱回来那天就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当他们回
到他们所在的城市的熟悉的阳光下面时,天柱的一切显得非常的不可思议,非常的
陌生。因此他们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所以当他们收到赵小莲寄过来的资料时,显
得有点突然与不适应——他们要努力回想才会想起在天柱发生的几起杀人案件。他
们打开了资料,看到了一张那个女人的照片和有关杀人嫌疑犯的描述。
马娴静:女,30岁,曾是××大学教师,2089年4月16日犯严重的广场综合症进
本院治养。据目击者描述,16日下午一时许,马娴静和其丈夫孩子一起在街心公园
游玩时突然发病,精神失控,咬死了丈夫和自己的孩子(所咬的地方为人体最为致命
的天命穴)。马娴静在事发后就恢复了神态,当她知道自己杀死了丈夫和孩子时表现
得非常悲伤,失声痛哭达36个小时。马娴静在医院的一年间,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马娴静于2090年10月从本院逃出后下落不明。
……
警察们对精神病症缺乏研究和了解,对有关精神领域里的术语也知之甚少。读
这份资料时,有一个警察问道:“什么叫广场综合症啊?”其中一个一脸稚气但脸上
的表情装得比谁都严肃的年轻警察说:“所谓广场综合症,简单地说是因为对人群
感到恐惧而导致的精神失控现象。”
老秘
郑彦英
老秘穿着睡衣,吸着拖鞋,软沓沓地迈着方步,走向卫生间,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
缓缓坐在马桶上。就听见妻子迈着急急的碎步从客厅走来,衣裳擦出的窸窸的声音就从
容厅响到卫生间,随着,两份晚报出现在老秘面前。
老秘理所当然地接过报纸,连朝妻子那里看一下都没有。
这些报纸妻子都看过了,并在有关文章标题下面画着或红或蓝或黄色的道道,这些
道道都是为老秘画的,红色的道道说明这篇文章是重要文章,希望老秘必看;蓝色道道
说明这是一篇比较重要的文章,希望老秘看一看;黄色道道说明这篇文章虽然重要但和
老秘关系不大,仅需浏览一下就可以。
有了这三种颜色的提示,老秘很快就读完了这两份报纸,马桶上的事情也在不知不
觉间结束。“嗯——”老秘又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
妻子窸窸窣窣的衣裳声又从厨房响到卫生间,从老秘手中接过报纸,又将盛满温水
的漱口杯递给老秘,漱口杯上横着一只牙刷,牙刷上已经挤好一条雪白的牙膏。
老秘就开始刷牙,尽量做些。尽量缓些,尽量松泛些,充分享受着家庭的温暖。洗
漱完毕,老秘右手捏着梳子,梳一下头,把手垂一下,再梳一下,再把手垂一下,梳着
垂着从卫生间走进厨房。
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杯热牛奶,两个热烧饼各夹着两片粉色的方火腿。这是
老秘最爱吃的,老秘就放下梳子,又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坐在了餐桌前。
妻子在一旁坐了下来。不管多早多晚,只要老秘在家吃饭,妻子总是和他一起吃。
老秘喝了一口热牛奶,拿起热烧饼咬了一口,真好吃,又热又脆又香,禁不住前妻
子那里看去。
妻子却没有吃,一双眼微微笑着盯着老秘看。
“快吃吧。”老秘说,“都看了一辈子了,有啥好看的?”
妻子却依然吟吟笑着,声音很轻他说:“仟村百货商场今天开业呢,你能陪我去一
下么?”
老秘没有吭气,又咬了一口烧饼,一下又一下地嚼。
妻子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小了些:“想给你买一件袄呢,你得试一试。”
老秘还是没有吭气,直到一口一口地把烧饼吃完了,才从妻子手里接过手中擦了手,
说:“我给你说过几回了,你咋就没记性呢?”站起来,“我是个当秘书的,自己不是
领导,自己的一切都是领导的,当然包括时间。秘书没有任何权力,但是领导有权力,
秘书可以借助领导的权力,领导发达了,秘书跟着发达;领导倒婚了,秘书跟着倒楣。
所以秘书要想尽办法让领导发达。在咱们家呢,只要我发达了,你就跟着发达,所以,
我要给领导服务好,你要给我服务好。”
妻子低下头来:“今天是星期天,我以为你没事呢。”
“咋能没事?”老秘走出厨房,“现在就去办公室。”
妻子的衣裳声立即从厨房响到卧室,随着,老秘从妻子手里一件一件地接过衣服穿
好,很快就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客厅里。
出了家门L老秘发现天上正在飘落着细密的雪粒子,地上已经积了指头厚一层,吹
到脸上的风虽然不大,却冷飕飕的。“嗯——”老秘清了一下嗓子,短促而又响亮,随
着走进雪地里。和在家里相比,老秘完全换了一个人,反应机敏,动作麻利。积在地上
的雪虽然很薄,却已经上冻了,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脆响。虽然小风裹着冰冷的
雪粒子不断往他的脖子里灌,但他并没有袖手缩肩,依然挺胸昂首地走,皮鞋踏雪的声
音又脆又有节奏,从家门口一直响到办公大楼,响到他的办公室。
老秘本名叫边灿烂,在县委办公室当秘书,虽说是办公室秘书,实际上是县委书记
刘若愚的专职秘书。刘若愚今年三十九岁,老秘却已经四十四岁了。刘书记的司机国明
就开玩笑叫他老秘,他听到后心里很不高兴,却又不能给国明发火。他想到自己虽然整
天跟着书记,给书记出主意,完全可以说和书记贴着心,但真正和书记贴着身,几乎寸
步不离的,却是司机。司机实际上身兼书记的警卫和生活秘书。他就小了声很亲切地对
国明说:“可不敢这样叫,你想想,在秘前面加一个老字,就把我叫老了,起码在人们
的印象上,觉得我已经老了,现在兴的是年轻干部,把我叫都叫老了,我还怎么进步?
你知道我今年我多大了?”
“我算一算。”国明说着想着,“你比书记大五岁,今年……”
“今年四十四。”老秘强调了一句,“非常重要的四十四岁。”“四十四岁有啥重
要的?”
“四十五岁是提拔大关,过了四十五岁如果还不提拔,你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也没
有登天的梯子让你上了。”
和他处得很铁的国明恍然大悟,说:“你还等着你当了官日后照顾我这出力人呢!”
所以从此不再叫他老秘,但这个外号却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县委。
老秘在自己办公室只打了个转,就匆匆来到刘书记办公室,开始了秘书的工作。
第一件事是翻台历。“一九九六年一月五日,星期天,一九九七年的第一个星期
天。”他边翻边说。
他知道一月份是一个重要月份,一般的干部调整都在这个月份,县委书记刘若愚已
经在黄城县工作了六个年头。成绩很大,很可能在这个月提拔上调。刘书记在黄城工作
的这六个年头里,他鞍前马后地为刘书记服务,特别是刘书记出政绩的几件大事,都是
他出的主意。这些,别人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刘书记的
尊严和威信,为了刘书记的飞黄腾达。他相信这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
是,刘书记从来没有正面给他许诺过要提拔他的事,这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