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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木棒和
一把刀
生命没有了一切
没有鲜血
没有肌肉
甚至没有半节骨骼
都被剁碎了
都被啄完了
都被消化了
于是它孤独到
一无所有;孤独到
变成比一还小的零
没有过去
没有未来
甚至没有现在
那一晃而过的
阴影的辉煌;此谓之。
(III)
如果不是躺着被人运来
而是自己独自跋涉而来
你将抬头可见
一颗不放光的不明飞行物
在半空扇翅盘旋
从而突然醒悟
最后的审判行将来临
于是你随即从自己的
躯体飞逸出来;来不及问它
一声你是谁便
飘飘荡荡而与
一股无远弗届的引力
合而为一;顺势将
那陌生的灰色蜕皮
席卷而去;化为乌有;在辐射
人间一遭之后又回聚于
自身
于是你狂喜的发现
你为了永生而先死了一次
你胜诉了:你的坟将不是
凝滞的珠穆朗玛峰也不是
腥臊的鱼虾或蝼蚁的餐厅而是
另一个活体;另一个
英武生命的灵魂
于是你的世界从有限的形式
没转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以至
更高更宽更厚更重…
于是生未结束;死未开始
于是你先于生而后于死以至
无始无终。。。。。。
释迦拈花俯视人寰
尊者破颜微笑曰
摩诃班若波罗蜜多
(通过智慧到达彼岸)
是何等狰狞的慈悲
又是何等恐怖的怜悯:
不能飞得再高了
不能走得再远了
你于是在这里找到了
你的心之王
10月7日于北京1996年
大病初愈读许以祺摄影作品天葬台公刘
肯定是你自己的麻袋
如今裹自己的尸骸
肯定是你自己的铁锤
且随灵鹫飞往天外
回头再瞅瞅这座平台
也许你会暗自惊心
到底是远游还是归来
且随灵鹫落下尘埃
才发觉那祭坛竟是别一世界
但转念一想随它去吧
无所谓快乐也就无所谓悲哀
其实灵鹫们又何尝自在
金刚身与五色幡轮番朽败
那如你早早地投入顽石
不黑不白恍如混沌未开。。。。。。
1996年9月19日于安徽合肥
咏天葬台步前人名篇韵/何满子
死人不怕上天难
背井离乡视等闲
鹰鹫有灵御骨肉
尸骸不用葬泥丸
何愁身后置罗密
犹忆生前肝胆寒
咤叱声中齐息喙
可怜文士尽无颜
死人不怕上天难
饮露餐霞亦等闲
鹫鸟高飞留石壁
雄关俯视尽泥丸
尝闻莺燕歌犹热
谁念蒸黎釜早寒
料是君王方舞罢
沉香阁里拥朱颜
死人不怕上天难
血雨腥风早等闲
白骨但凭埋鸟腹
荒冢何必用泥丸
红幡蔽日心先乱
黑字当胸胆更寒
却喜大行如捷报
兆民额首尽开颜
1996年10月14日于上海
天葬/王渝
鹰群沿着最急迫最饥饿的弧线
冲刺而下
灭中求生
生中多变
清净的莲花丛中
美丽的云朵伴你而起
你不再是你
比风还轻
比空气还透明
超越裹紧你一生的高原
五维空间;六维空间以及
大千世界的
设限
前生那些有无之间的脚步声;
一记一记地
被涅盘的宁静拾取
1996年10月28日于美国纽约
好了/管管
好了。这就好了。
吾破了。好了。这可好了。
吾没了。好了。这更好了。
吾被吃了。好了。这最好了。
吾飞了。好了。这绝对的好了。
老鹰成了吾的布袋
这一点不好不了。
吾成了老鹰的一朵屎
虽然化为粪土还是不了不好。
其实成了飞成了神仙。
也是非常的不好不了。
立地成佛呀;即心即佛呀。
呸呀;没完没了呀。
白白浪费了草鞋的钱。
悉达多太子多管了闲事!
1997年5月27日于台北
白云三愿/周梦蝶
西藏拉萨地区人死后;则由其亲属以刀斧碎其骸骨;置之高台;以饲鸟鸢鹰隼之属;曰天葬。余友许以祺教授;曾亲莅其地摄影以归并广徵题咏。余不敏;勉缀数言;枯槁支离
聊以践诺;塞命而已。
自至亲至爱的人的手下;无端
穿入灰鹞或鸟鸢的腹中
于是;本不知愁不知惊不知痛的我
遂一身而多身
且不翼而能飞了
不知我生之初之初
曾几度为鸟为鸢?几度
鸟鸢为人;人复为鸟为鸢
如轮转风发?
如是果如是因如是缘:
然则;自受自作;亦无所用其怨与怒了!
天若有情;念力若不可思议
愿此鸟此鸢永不受身为鸟为鸢
我亦不复受身为我;
天若有情;念力若不可思议
愿昨死今死後死
亦不复闻天葬之名
俺。悉答多步答蜡。悉答多步答蜡。。。
1997年7月于台北
注:
1。南华经: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郭;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斋送:吾葬具岂不备耶?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鸟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鸟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此与彼;何其偏也!
2。民初硕儒马一浮先生;于学无所不窥;尤遽于内典;兼通拉丁等多种语言文字;弘一法师誉为生而知之者。十九岁丧偶;迄于85岁谢世;泊然独处。其间曾有以无后不孝;敦劝其鸾续者;则诗以谢之;有他日青山埋骨後;白云无尽是儿孙之句。
3。悉答多步答腊为佛顶神咒咒心;意译为一切究竞坚固。
题许以祺摄西藏天葬台/李敖
生前不知死;
死后觅阴宅。
生前聊知死;
死后随处埋。
生前焉知死;
死后梦三槐。
生前颇知死;
死后归去来。。。。
生在水之湄;
死在山之崖。
生前真知死;
碎骨天葬台。
1997年6月21日在中国台北
以祺老友嘱为西藏天葬台摄影题诗;1997年6月21日傍晚得其天葬台集诗小册;乃在晚餐时一边吃鸡腿;一边写出草稿,今早改定寄以祺。故国神游其知我者。
李敖附及
无题为许以祺先生所摄天葬台题记/巴荒
白夜之光这天国温柔的手
伸出神喻的指头抚摸我
铸造在高原墓地的祭石和碑纹
逝者以我的身躯
拨响天国的玄音
永恒的铁锤和恒古的石头和利刃
修筑生灵的祈愿我
这千千万躺过这里的生命之躯
我吟诵神喻的祭文用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
在天国的碑石和地狱的天平上我
炼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以刚烈幻化为柔美的飘渺音律
我书写火红火红的乐章
编织出永生的赞词于是
轮回的绝唱
为我筑通天国之行神秘的旅途
神喻之光冉临
这天国之旅朝圣的驿站
我铸造精美的凹槽为
收留这满世流荡的精灵
等待黑夜和黎明的复始静静地
等待神使光临时分的祭祀
等待天鹰
1997年10月于北京
主角引去的舞台复许以祺先生;为其摄影作品天葬台题句/昌耀
你以一帧人生剧照完竣对人生的写照。
生命主题衍射出生命穆穆的华彩。
雄强的天使收落双翼退至幕後;回避而去。
还有偕行的农妇;僧侣;工匠或骑士。
落寞此刻唯一生动仅馀道具明器蛇行不觉的日影;
我听到经幡吹动六字真言忽有了豆马神兵之倥偬。
人所敬畏的无常本是人所敬畏的宿命。
唯九死九生者可得而轻言贫富贵贱悲喜祸福。
趋奉死而平等是古往今来不刊之论;
喜马拉雅一个背尸的仵工穿透静物背景。
他沉勇旷达坚忍睿智漠对死亡面具。
他执信永生而不懂为亡灵垂泪啼哭。
他解开链索还无染的魂魄脱出尘世不洁之躯。
万籁俱寂;暮色冥蒙;六合之内几岁几枯荣;
沉雄可闻;环形花岗岩山体别有钟声远播而人所不知。
1998年1月6日于青海
评改余光中的一首译诗
余光中《英诗译注》共收三十七首英诗。“译者希望这本小册子能符合初英文者的需要。每首诗都中英对照,并附原文难解字句的诠释、创作的背景、形式的分析、作者的生平等等。”
余光中的目的在“务求初习者有此一篇,不假他求,且能根据书中所示的途径,进一步去了解、欣赏更多的英美作品”。
余光中说他是“新诗的信徒,也是现代诗的拥护者”。但这本书中所选,“并非尽属一流作品”。因为“译诗一如钓鱼,钓上一条算一条,要指定译者非钓上海中那一条鱼不可,是很难的”。这是余光中的精巧声明。
书中包括的名家,自琼森(BenJonson)起,共三十一人。其中英国人占六分之五强。即除了西班牙人桑塔亚纳(GeorgeSantayana)、加拿大人麦雷克(JohnMcCrae)和美国人昂特迈耶(LouisUntermeyer)、弗朗西斯(RobertFrancis)、纳什(OgdenNash)等等五人外,都是清一色英国人。
书中最引我注意的是桑塔亚纳那首《悲悼》。余光中把英文原题印成WithYouaPartofMe,显然就有问题。因为这诗本是桑塔亚纳《给W。P》(ToW。P)诗的第二首,余光中的错误,可断定是照抄LouisUntermeyer的“TheConciseTreasuryofGreatPoems”而来。因为LouisUntermeyer书中页三九七里,有介绍桑塔亚纳的原文是:
ASpaniardbybirth(Madrid;December16;1863);sonofSpanishparents;SantayanawastakentoBostonattheageofnine。EducatedattheBostonLatinSchoolandHarvard;hebeganteachingphilosophyatHarvardinhismid…twenties。Inthe1900'shisstudentsamongwhomwereT。S。Eliot;ConradAiken;andFelixFrankfurterconsideredhimaninspiredteacher;butSantayanaactivelydislikedtheacademictradition。Shortlybeforehisfiftiethbirthdayhereceivedaninheritance;resignedhisprofessor…ship;andwentabroad。HelivedforawhileinOxfordandParisandfinallysettledinRomewhere;inhiseighty…ninthyear;hediedofastomachcancer;september26;1952。
而余光中书中第七十八页里,竟有这样介绍桑塔亚纳的中文:
作者:桑塔亚纳(GeorgeSantayana),西班牙籍的美国哲学家,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六日生于西班牙首都马德里,九岁时迁往美国。他毕业于哈佛大学,二十七岁起以迄五十岁止的二十三年间,一直在原校任哲学教授,艾略特(T。S。Eliot)、艾肯(ConradAiken)和法兰克福特(FelixFrankfurter)等都是十分敬佩他的学生。但是桑塔亚纳却非常厌恶学院的传统,果然在五十岁那一年,他继承了一笔遗产,便立刻辞去教职,去欧洲漫游,先后在伦敦和巴黎各住了一个时期,终于定居于罗马。一九五二年九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