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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呢,回去睡吧。”
春生说:“那明天……”
夏敏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她不回答。
春生仿佛有点失望,朝自己家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要是我们能结婚,
那该多好!”
夏敏摇摇头,仍然不说话。她望着他推开他家的门,悄悄掩进去,心里一阵凄
楚,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9、结婚证
天刚蒙蒙亮,夏敏就起床了,梳洗一下,随便弄点东西吃了,就出门到公社去。
她既已拿定主意,就想让黄主任尽快把父亲的材料搞好,父亲或许能早点解脱。
到了公社,她看见黄主任披着一件洗白了的旧军装,双手叉着腰,站在办公室
外面,像是刚起床的样子。黄主任也看见了她,满面笑容地向她打招呼:“小夏,
你来了?吃过没?”
夏敏没接他的话,径直说:“黄主任,前天刘主任跟我说的那个事,我已经想
好了。你能不能快点把我爸爸的材料搞好?”
黄主任一听,笑得更加开心了,连声悦:“不忙不忙,先进来坐吧。”
夏敏跟他走进办公室,他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我就说你是个好青年嘛!
关键是狠斗私字一闪念,私字斗掉了,思想就通了。好,你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找
文书准备材料。”
黄主任走出去了,夏敏坐着等候。
没过多久,刘主任一阵风似地跑进来,朝夏敏拍着手笑道:“好妹子,恭喜你
啊!”又拉住夏敏的手,把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会,说:“你咋把辫子给剪了?懊!
要做媳妇了,是该跟做姑娘不一样。嗯,怪漂亮的嘛!”
夏敏做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刘主任叽叽呱哌地说了一阵,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妹子,这事你既然同意了,黄主任的意思呢,尽量早点办。咱们现在都是干革命,
也不讲什么黄道吉日,你看,明天就去打结婚证,好不好?”
夏敏说:“只要把我爸爸的材料搞好了,随便啥时候都行。”
刘主任高兴地笑道:“好妹子,真爽快!”
黄主任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材料,朝夏敏扬了扬,说:“你看,都搞好了。”
夏敏接过材料,一页一页仔细看下去。材料上说,夏盂清自从下放到本公社监
督劳动以来,表现一直很积极,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又说,夏盂清的女儿
能和贫下中农子弟结婚,也说明他的思想巳经改造好了。材料的末页盖着公社的大
印,每页之间还盖着骑缝章,很正规的样子。黄主任说:“这样行吧?”夏敏想了
想,说:“这材料有用吗?”
黄主任正色说:“咋会没用呢!上级最重视基层组织的意见,咱们公社大小也
是一级政府呢!你放心吧,这材料一送上去,你爹准能从轻处理。我马上叫文书发
出去。”
夏敏不再说什么了。刘主任说:“那就明天来打结婚证吧!妹子,你娘家没什
么人,我就算是你娘家的姐姐吧,我明天去接你,陪你一起来。”
夏敏点点头,站起来要走。黄主任忙说:“就在这儿吃饭吧!”夏敏说声“不
了”,就匆匆走了。
晚上,她一个人在屋里收拾东西,把父亲书箱里的书一本一本理好,又整理旧
皮箱里的衣物。刚收拾完,听见春生在窗洞外面小声叫她。她去开了门,向他招招
手。
春生进了屋,反手把门关上,问她:“今儿你咋没上工?是不是人不舒服啊?”
夏敏知道他是担心昨夜那个事,就说:
“我没事,我是到公社去了一趟。”
春生猜想她是为她父亲的事去的,就不再问什么,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搂住,
低下头去亲她的脸。她闭上眼睛,让他亲。他的气息渐渐急促,把她抱起来,抱进
里间,放到床上,一边亲她,一边急不可耐地去解她的衣服。她却像忽然从睡梦中
惊醒,睁开眼睛,轻轻推开他的手:“春生,不要……”
春生说:“你咋啦?我这一天都在想你……”
更敏坐起来,理一下头发,说:“我要结婚了。”
春生大吃一惊,像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张口结舌地问:“你……一你要跟谁
结婚?”
夏敏说:“我也没见过他,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春生,你别问了,以后你
会知道的。”
春生一脸困惑、苦恼的神色。夏敏站起来,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嘴唇上来了一
下,然后拿起枕边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在他手里:“这本书送给你。你
回去吧。”
春生拿着书,默默地走了。他不明曰,昨天夜里夏敏为什么要把那道幕拉开,
现在却又把它合上。夏敏望着他怏怏地走出去,心里一软,差点想喊住他,终于又
忍住了。
第二天一早,刘主任果然坐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来接她,陪她去登记结婚。
10、新婚夜
结婚登记的时候,夏敏第一次见到要和她结婚的那个男青年——已经可以算是
她的丈夫,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黄永伟。平心而论,他的长相、身材都不比春
生差,但她只是在刘主任把他介绍给她的时候跟他打了个照面,以后就再没有朝他
看。两人之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都是黄主任和刘主任在操持。他们把她的年
龄改成18岁——婚姻法规定的最低年龄,她也无所谓。
黄永伟把一包东西交给刘主任,刘主任转交给夏敏,说是男方的礼物,是昨天
特意赶到县城去买的,又说黄家只有一个儿子,想早点成亲,日子就定在三天之后,
阴历七月初八。一般的习俗,登记和成亲要相隔一段日子,他们不知为什么安排得
这样紧凑。
夏敏也没细想,就同意了。
在等待男方迎娶的几天里,夏敏把所有的衣被都洗得干干净净。黄家送她的礼
物是两套灯芯绒的衣服和两件的确凉衬衣,这在当地算是贵重的了,她从小到大都
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但是她没有试穿,把它们和别的旧衣服一起放在旧皮箱里。
那只旧皮箱是她唯一的陪嫁。
村里人听说夏敏要结婚了,都感到惊奇,有事没事都到她屋里来坐一坐,但是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夏敏就像往常一样陪他们坐着闲聊,也不提结婚的事。她把父
亲的书箱和被褥寄放到春生家里,对春生爹妈说,如果父亲回来,就到西山公社去
找她。春生爹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春生妈用袖口抹着眼泪,也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看见春生,春生好像在故意避着她。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小
窗洞看见他独自在外面徘徊,一连几夜都是这样。有几次他向她的屋子走来,快到
门口又停住了。她也有几次想叫他进来,话到嘴边也停住了。她知道如果让他进来,
她就再也把持不住了,那天夜里的一幕一定会重演,说不定她会改变结婚的主意。
七月初八那天,刘主任早早就先来了,穿着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溜光。她看
见夏敏还穿着往常的衣服,大惊小怪地说:“这咋行呢!做新娘子哪有穿旧衣裳的!
快换上新衣裳!”
夏敏不肯换,她就好说歹说,“妹子妹子”的叫个不停。夏敏嫌她烦,就在黄
家送的衣服里挑了一件鹅黄色的的确凉衬衣换上, 倒也正好合身。 刘主任笑道:
“真漂亮!这才像个新娘子!”又帮夏敏梳头,俨然像个“娘家的姐姐”。她的热
心快肠使夏敏心里微微有了一点暖意。
迎亲的人坐着一辆带车斗的拖拉机来了。车上贴着大红喜字,新郎黄永伟一身
新装,“两片瓦”式的中分头油光闪闪。刘主任扶夏敏上了车。
邻居们都没去上工,围着拖拉机送她。只有春生站得远远的,当她的眼光他相
对时,他把头低下了。夏敏也低下头,眼泪泉水似的涌出来。
车开了。夏敏始终低着头。她不知道车子是什么时候到了黄家,婚礼是怎样的
场面,夹宾有些什么样的人,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她像木偶一样,任由别人摆布。
婚宴开始了,她听见黄主任读了一段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
然后说,如今是革命的年代,结婚也要革命化,要反对大吃大喝。接着就和新郎的
父母一起向来宾敬酒,来宾回敬他们。轮到新郎新娘向长辈和来宾敬酒,新郎端着
酒杯站起来,夏敏坐着没动。刘主任赶紧打圆场:
“新娘子怕羞呢,我这做姐姐的替她向大伙儿敬酒吧!”
闹闹哄哄的一直吃到天黑,又闹闹哄哄的送新人进洞房。西山公社靠近大河,
地势比东山公社平坦些,物产也丰饶些,黄家本来有三间青砖房,又盖了两间红砖
房,给儿子结婚住。房间里的家具和床帐铺盖都是簇新的,床边的柜子上点着两支
红蜡烛。夏敏低着头坐在床沿上。一群年轻人把新郎拉到外间去喝酒。刘主任对夏
敏说:“我还要赶回去,就不陪你了。”夏敏见她处处帮着自己,心里有点感激,
轻声说:“谢谢你。”
夏敏独自坐在洞房里。红烛摇曳着,忽明忽暗。外间有人在划拳,哄笑。闹了
很久,好像还不准备散去。她听见有人悄悄走进来,在她耳边说:“你累了,先睡
吧。他们还要闹一阵呢。”是个女人,不知是黄家的什么人,说完又悄悄出去了。
夏敏也真累了,就脱了外衣,先睡下了。
眼睛合上了,却又睡不着。外面渐渐寂静了,有人走到床前,吹灭了蜡烛,轻
轻的脱衣服。她的心不由怦怦跳起来。她虽然已经跟春生做过男人和女人结了婚要
做的事,不再感到神秘,但那是跟春生,从小就熟悉的,一切都很自然。这个人却
是全然陌生的,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他会对她怎么样?他会不会发现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