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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过老婆就打。老潘是当兵的,揍人很是地方,打的老婆疼的脸都变色了,央告老潘说:
“建设他爹呀,你别往我肚子上踢,你踢我肚子我明天爬不起来了,我明天还给你做饭
哩!”老潘却越发狠打,说:“我稀罕你给我做饭!你把我的脸都丢完了,我还有脸吃
饭!”三个儿子见妈被爹打得在地上翻滚,吓得都哭。老潘的老婆被打得鼻涕眼泪直流,
又央告老潘;“建设他爹呀,我再不敢了呀!明天我还给国家晒被哩,广播里说明天不
下雨,出太阳,我好好给咱国家晒被,你别打了呀!”老潘这才不发狠打了,又踢了两
脚,罢了手,说;“都记住,谁要再敢到仓库拿哪怕一颗钉子,我一顿打死他!”从此
潘家老小再不敢动国家仓库的任何东西。仓库搬运粮食时常有星星点点的玉米或大米粒
撒在地上,老潘最小的儿子潘建军那年才六岁,就会自动看好自家养的鸡,不让去吃国
家撒在地上的粮食。
五九年过去就是六0年。老潘的老婆饿得都不来月经了。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
鸡宰杀了。老潘的老婆把她扎头发的一盒皮筋都煮来吃了。后来煮了以后发现那不能吃,
那是橡胶做的,平时大家都“牛皮筋”“牛皮筋”地叫,老婆就以为是牛皮做的,结果
是橡胶,吃了拉肚子。全家都饿得得了浮肿病。老潘肿得最厉害。老潘完全可以不肿,
他守着几乎一仓库的粮食,有大米、玉米,还有几十麻袋黄豆和荞麦;但老潘饿死也不
取一粒来吃。
老潘的老婆见孩子们肿得厉害,就想叫老潘到仓库拿点黄豆炒了给孩子们当药吃。
那些年治浮肿的药就是炒黄豆,见谁肿得厉害,就发给十几粒嚼了吃了,像阿斯匹林治
感冒似的。但老婆不敢跟老潘说,怕老潘打她。三个孩子也不敢跟老潘说,孩子若不听
老潘的话,老潘打起孩子来也是很厉害的。
老潘打仗时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家里存了几个干白菜根,常用白菜根熬了水来洗脚,
有个偏方说经常洗就能洗好。这一天,老潘又熬了白菜根水来泡脚,那股味道把孩子们
都引逗过来蹲在跟前看。老潘泡完脚,刚上鞋走到里屋去穿袜,六岁的潘建军就忍不住
喝起那洗脚水来,那味道有点像熬白菜汤的味道。接着老大潘建设和老二潘建国都抢着
喝起来,三个孩子把一盆洗脚水喝了个精光。六岁的潘建军喝完了还像个小狗似地趴在
地上去舔,因为那砖地不平,有坑,坑窝里残留着溅出来的水清。
老潘穿好袜子从里屋出来一看呆了,三个孩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胆怯地望着老潘,
怕老潘打他们。老潘没有说话,走出屋去,在门口一棵已经吃得没有一片树叶的杨树下,
他靠在那里哭了。老潘觉得孩子们太可怜了。那天夜里老潘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给孩子
们弄点黄豆来吃。
第二天老潘就到仓库去,叫仓库主任打开一麻袋黄豆,把那珍珠粒似的黄豆抓在手
里摩挲来摩挲去。饿得眼窝深凹的,仓库主任老孙赶紧关上仓库门,眼巴巴望着老潘抓
弄黄豆,他只待老潘一开口,就想和老潘两个人悄悄一人装一小信封黄豆回家去。一麻
袋豆儿,少这么一点是谁也看不出来的。老潘抓弄着黄豆,足足抓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捏出两粒来,给了老孙一粒,自己含了一粒,说:“咱们俩尝点味道吧。剩下的不
能动。这是国家的粮食,咱们俩都是党员,别犯这个错误。”仓库主任老孙如梦初醒,
蜡黄瘦的脸上竟涨起一层红晕,仿佛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又被老潘拉了回来,老孙说;
“对!对!不能动!”悄悄把那两只小信封团在手里,扔了。
老潘取了两张毛主席的画像来,当门神一样一左一右贴在仓库的大门上。老潘要让
毛主席看着他,监督他别犯偷吃国家粮食的错误。老潘后来几次饿得太狠想到仓库取一
点豆儿或者荞麦,都被毛主席的四只眼睛挡了回来。老潘回家就喝凉水充饥,让老婆和
三个孩子饿得挨不住了都去喝凉水,喝满一肚子,好歹也能撑一撑胃。
灾年过去,上级领导和工作组来仓库检查工作,看到颗粒未动的满满一仓库粮食和
毛主席画像,都感动得哭了,树了仓库一个先进典型。
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调离,单位党委就把仓库主任老孙提起来当了办公室主任,做了
老潘的上级。老潘还是副主任。单位的人都大感意外。大家都以为这次是要提老潘的。
老孙自己也在单位里讲他是在老潘的帮助下才吃了国家那一粒粮食(一粒黄豆)的。而
且人人都知道仓库门上的毛主席画像是老潘贴的。单位的人见不提老潘反到把他底下的
老孙提起来了,就开始猜想老潘是不是犯了不便提拔的错误了。有些人猜想老潘是乱搞
男女关系了。仓库里是经常要雇一些临时工来帮忙的,很多都是附近农村里的女人,也
有单位职工的家属,老潘要利用职权睡一两个,还是容易的;老潘管住了自己的上面没
管住自己的下面。有些人怀疑老潘是贪污公款了。仓库里每一季度都有钱款过账,要乘
机做做手脚贪污一点也不是没有机会。还有人干脆说老潘是又贪污了公款又睡了女人。
老潘不吃国家的黄豆,在仓库门上贴毛主席画像,都是装样子,目的是为了掩盖他的罪
行。要不然为什么组织上不提他反到提了老孙?众说纷坛。
老潘对于单位不提他反到提了老孙心里本来就有点委屈,不久又听到了单位里那些
说他的闲话,真是又窝火又伤心。他没法对群众解释他就是四七年临时给国民党的部队
找过几天粮食。一来有纪律个人档案对群众是保密的;二来不说这个还好一些,“叛徒”
的名声还不如乱搞男女关系,起码乱搞男女关系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老潘只好默默承
受这些飞短流长和白眼。
后来连老孙都认为老潘是有问题的。老孙也没想到会提拔他而不提老潘。老孙兴奋
之余也开始怀疑,他只有朝那些坏的方面去想,否则没法解释。老孙从此开始对老潘防
范起来。
单位的一个施工队在下面施工时被山洪阻在了一个峡谷里,断粮好几日,锅碗瓢盆
都冲走了,也没办法起伙。电话打上来,办公室连夜组织大家烙大饼要给送去。老潘自
告奋勇负责揉面,将一袋袋面粉倒进大盆里,和上水,赤了膊去揉,干得汗流使背。老
孙走进伙房,看见老潘在揉面,竟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扯住老潘说:“老潘,你别揉面
了,让我来吧。”老潘以为老孙客气,继续揉着面说:“不碍事的,这点活儿我累不着。”
老孙却急得声音都颤了,一把将老潘拽了个趔趄,说:“让你别揉面你就别揉了!你去
烧火吧!”老潘呆住了,好一阵才恍悟到老孙是怕他在面里下毒,搞阶级破坏。老潘顿
时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潘想当时他手里要有支枪,都能开枪把老孙打死!
老潘的老婆见老潘整天阴沉着脸,知道男人心里憋屈,就想对男人好一些,尽力想
法宽慰他。老婆生完老三潘建军后就得了妇科病,一行房事就痛,老潘经常都是一连好
几个月不能近她的身。老潘当时正是壮年,长期不能行房事搞得他很难受。这一日,老
婆洗了身子,睡到床上,对老潘说:“建设他爹,我的病好了,你想耍就来耍吧。”
老潘就匆匆洗了一下上去了。他做事的时候有点恶狠狠的,手和脚都下得很重,发
泄着心里的窝憋。完事之后,他连耳根后面都渗出了汗,浑身乏力,但没有觉得舒坦和
好受一些,心里还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老婆却又疼起来了,把枕头顶在小肚子上,疼得直流汗。老潘才知道老婆的病并没
有好,她是在哄骗他。老潘手忙脚乱给老婆拿来去痛片和开水,同时心里痛骂自己真是
个驴!三个儿子听见母亲高高低低的呻叫,不知道妈是咋了,都从床上爬起来缩头编脑
地朝里屋看。老潘回头看见三个儿子一脸的惊吓,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真不是个
男人,在单位受了气,只有回家朝老婆孩子撒。
那一夜,老话没有睡觉。他坐在小凳上抽了一夜的纸烟。到天亮时老潘想定了:还
是不能泄气。还是要好好干工作。就是为了老婆孩子今后也要更加拚命地干,一定要干
得把组织上感动了,把他提拔起来。他得到了提拔,这就是组织上信任一个同志的最大
表示,单位那些人就再没有屁的话好讲!老婆孩子跟着自己也不会活得这么憋屈。
从此老潘在单位就更加拚命地干工作想感动组织。老潘除了更加勤奋地干好仓库工
作之外,还主动把机关大楼里打扫男女厕所的事也包了下来。每天一大早老潘就骑车从
郊外提前来到单位机关,拿着自己买的墩布和扫帚,楼上楼下地卖力气,把六个男厕所
和六个女厕所都清扫干净,、把那些脏纸龌龊都拣到纸篓里拿出去倒了,然后再骑车骑
十几里路,回到仓库去上班。老潘天天都这样做。
单位的人都看见老潘扫厕所了。看见了之后大家都会意地默笑,愈发认定老潘是犯
了错误了,老潘是戴罪立功。要不他这么拚命干为什么?他要不这么好好表现早把他送
进监狱里去了!单位的人渐渐就对老潘更不客气起来,再跟老播说话,都用跟犯了错误
的人讲话的口气。老潘打扫完了厕所,有人就让老潘再去提两壶开水来。于是各办公室
的人都让老潘去提开水。老潘提了开水来,大家都心安理得地沏了茶来喝,把喝老潘打
的开水视为帮助老潘进行劳动改造。单位里有什么杂事大家也都使唤老潘去做,像取信
取报纸什么的,还让老潘去帮着买早点,把老潘当成了杂役。单位生产办有个严丽琳,
是个半老的徐娘,有一日来上班突然就提前来了例假,经血把裤子都洇湿了,她没有带
纸,又不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