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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人停止踱步,打开大门让他们走进去。一进门就是两座巨型的黑人塑像,守卫着通向门厅休憩处的白色大理石阶梯。“奇怪的是,”彼得说,“皇家奥尔良具有这么许多的特色,而却是一家联号饭店。”他又扼要地加上一句,“但可不是象柯蒂斯·奥基夫那一类的饭店。”
“更象彼得·麦克德莫特的饭店吧?”
“要达到这个目标还远着呢。而且我还倒退了一步。我想你是知道的。”
“是的,”克丽丝汀说,“我知道。但是你还是会做到的。我可以跟你赌一千元,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胳臂。“如果你有这样一笔钱,还不如去买进一些奥基夫饭店的股票好。”
他们走完了皇家奥尔良饭店的门厅——大理石花纹的白壁上挂着带有古风的白色香橼和柿子图案的花毡——从皇家街的门口走出去。
他们在居民区各处逛了一个半小时:在仓库大厦前停下来,忍受着闷热,坐在挤满人的板凳上,欣赏标准的迪克西兰爵士音乐;在河边法国人的市场里,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享受从杰克逊广场吹来的习习凉风,又品头评足地观看那些在新奥尔良比比皆是的拙劣的美术作品;后来又在两姊妹宫里,在满天繁星、暗淡的光线和花边似的树下呷着清凉的薄荷酒。
“今晚过得愉快极啦,”克丽丝汀说。“现在我想回家了。”
他们漫步走向埃勃维尔停车的地方。一个黑孩子,手里拿着硬纸盒和刷子,走过来和他们搭话。
“擦皮鞋吗?先生。”
彼得摇摇头。“太晚了,孩子。”
孩子睁大了眼睛,当头拦住他们的去路,端详着彼得的双脚。“我跟你赌两角五分钱,我能说出你脚上的鞋是从哪儿来的。我能告诉你哪一个城,哪一个州;如果我说对了——你给我两角五分。如果我说错了,我给你两角五分。”
一年以前彼得在新泽西州的田纳弗莱买了这双鞋。他迟疑了一下,怀着一定输不了的想法,就点点头说,“好吧。”
孩子抬起明亮闪烁的眼睛。“先生,你是从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的混凝土人行道上穿着这双鞋子走来的。记得吧——我刚才说我能说出你穿的鞋是从哪儿来的,而不是说从哪儿买来的。”
他们大笑,彼得给了二角五分钱,克丽丝汀把手挽住他的胳臂。在汽车朝北驶向克丽丝汀寓所的整个路上,他们一直笑个不停。
十三
在沃伦·特伦特私人套房的餐室里,柯蒂斯·奥基夫以品尝的姿态一口口猛喷着雪茄烟。他从阿洛伊修斯·罗伊斯送上的一只樱桃木雪茄烟盒里挑了这支雪茄,它的浓郁芬香跟他嘴边的路易斯十三白兰地酒搀咖啡的余香调和地交织在一起。在一张狭长的栎木餐桌的一端,奥基夫的左首,象家长般和蔼地坐着沃伦·特伦特。就在这张桌子上罗伊斯熟练地给他们上了丰美的五道菜的晚餐。正对面,穿着一件紧身黑礼服的多多惬意地吸着一支土耳其香烟,它也是罗伊斯送上并且替她点燃的。
“天哪,”多多说,“我觉得好象吃了一整头猪呢。”
奥基夫宽容地微笑着。“菜好极了,沃伦。请向你的厨子致意。”
圣格雷戈里饭店老板有礼貌地低下头。“要是知道是谁在向他致意,他会感到非常荣幸的。顺便说声,这你也许想知道,今天晚上在我们大餐厅里也能吃得到跟这个完全一样的菜。”
奥基夫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在饭店餐厅里供应花色繁多的精制的菜肴就象在便餐里有花色肉包子一样地不合适。更为重要的是——华灯初上时,正该是吃饭高峰时刻,可是他瞥了一眼圣格雷戈里的大餐室,那么大的一间餐室里只勉强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在奥基夫各饭店里,饭菜都是一样规格的,而且简单,可供选择的菜单只限于少数大众化和一般的东西。柯蒂斯·奥基夫采取这种政策,是由于他深信——凭自己的经验——人们对于吃东西的口味和喜爱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大部分都缺乏想象力。在任何一家奥基夫的饭店里,食物都是精心制作,而且供应时讲究卫生清洁,但可供品尝家来品尝的东西很少,这种人是少数,而且在他们身上无利可图。
这位饭店大王说道,“现今没有多少饭店供应那种讲究的菜了。大多数供应这种菜的饭店,也不得不改变办法了。”
“大多数,但不是全部。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应该那么顺从呢?”
“因为从你我年轻时干这一行以来,我们整个饭店业都起了变化,沃伦——我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那种‘我的主人’和为个人服务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能过去人们很注意这种事情。但是现在他们再也不在乎了。”
两个人的声调都很干脆,暗示这顿饭已经结束,不必再拘于礼貌了。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多多的浅蓝色眼睛好奇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仿佛在看舞台上的演出似的,虽然她几乎一点也不理解。阿洛伊修斯·罗伊斯则背朝着他们,在餐具柜边忙着。
沃伦·特伦特尖锐地说道,“有些人是不会同意的。”
奥基夫凝视着他那支点燃着的雪茄烟头。“对于任何一个不同意的人来说,把我的资产负债表与别人的比较一番,就可找到回答。比如说,跟你的比吧。”
特伦特刷地脸红了,咬紧着嘴唇。“这里出现的情况只是暂时的现象。
过去我也看到过。这种状况与以往几次一样,会过去的。”
“不,你要是这样想,你可是自作自受了。沃伦,你干了这么许多年,情况应该比现在好得多。”
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然后是大声咆哮的回答。“我花了毕生精力创办一家饭店,目的不是要看到它变为一家庸俗管理的联号饭店。”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饭店,那可没有一家是象你所说的。”这次轮到奥基夫涨红脸生气了。“我也看不出你这家饭店称得上为一家饭店。”
接着是一阵冷淡的沉默,多多问,“这是真的吵架,还是只不过说说而已?”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可是沃伦·特伦特笑得不那么痛快。倒是柯蒂斯·奥基夫举起和解的手。
“她说得对,沃伦。我们吵得毫无意义。如果我们继续各走各的路,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呢。”
沃伦·特伦特比较驯顺地点点头。他刚才一时出言不逊,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一阵坐骨神经痛引起的,现在这阵痛已经过去了。虽然他考虑到刚才是出于坐骨神经痛,但是他悻悻地想,这个一帆风顺获得成就的人,资金雄厚,使自己相形见绌,对之免不了要感到愤慨。
柯蒂斯·奥基夫说,“如今公众对饭店的期求,你可以总结为三个词:‘高效率的、经济实惠的一揽子业务’。我们能够提供这种一揽子业务,只要我们的每一个行动——包括旅客的和我们自己的——都按照有效的成本会计进行;只要我们有高效率的设备;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一个最小数额的工资单,这就意味着自动化,凡是有可能就要减少人员和老式的款待方式。”
“就这么点吗?过去办好一家饭店通常所必需的其他一切东西,你都不当一回事吗?你还要否认一个好的店主能够对任何饭店起个人作用吗?”圣格雷戈里饭店老板气愤地说。“一个旅客到了你那种饭店去就没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也没有被待为上宾的感觉,旅客除了照帐单付钱,得不到更多的一点东西,譬如感情和殷勤的招待。”
“这是一种幻想,旅客并不需要,”奥基夫尖锐地说。“如果一家饭店招待得好,那是因为人家付了钱的,所以结果就关系不大。现在旅客都看穿了这虚伪的一套,而过去他们往往就不是这样。但是他们考虑的是公道——饭店要有公道的利润;对客人要价格公道,这就是我的饭店所提供的。喔,我承认需要有那么几个特别的房间,给那些想要特殊招待又愿意多花钱的人来住。可是它们都是些小饭店而且只为少数人服务。象你这样的大饭店——要想在跟我的做法竞争中生存下去——那么就必须按我的想法干。”沃伦·特伦特咆哮着,“要是我再为个人打算一下,你总不能反对吧。”
奥基天不耐烦地摇摇头。“这不是个人的问题。我是在谈趋势,而不是谈特殊情况。”
“去他的什么趋势!我在直觉上认为许多人还是喜欢作第一流的旅行的。他们这种人要求的不是什么只摆着床的鸽子笼,而是要求更多的东西。”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但是我不准备跟你辩论。”柯蒂斯·奥基夫冷冷地微笑着。“不过我不同意你的比喻。除了为极少数人之外,第一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完蛋了。”
“为什么?”
“因为喷气式飞机消灭了第一流的旅行,同时也消除了作第一流旅行的整个心情。在这以前,第一流有一种特殊感。但是乘喷气式飞机旅行告诉了大家,旧式的旅行是多么愚蠢和浪费。乘飞机旅行又快又省时间,中肯地说明了第一流真不值得。因此人们会挤进那些经济座,不再顾什么身份了——因为价格太高了。用不了很久,旅游者的身份就会颠倒过来。凡是聪明人都这样做的。他们吃饭盒午餐时彼此谈论说,只有那些傻瓜和乱花钱的人才要什么第一流。人们认识到他们从喷气式飞机得到了高效率的、经济实惠的一揽子服务,他们对饭店业务也有同样的要求。”
多多打着呵欠,想用手去掩住但来不及了,然后她捻灭了土耳其香烟蒂。
阿洛伊修斯·罗伊斯正在她的身旁,马上递上另一支烟,并且迅速地给她点了火。她亲切地微笑着,年轻黑人也报之以一笑,寄予谨慎而友好的同情。
他悄悄地把桌上用过的烟灰缸换了干净的,又给多多的杯子里倒满了咖啡,然后再给另外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