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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关心的是万丽君是否到孙老师家来吃饭了。孙老师说没来啊,她不是一直在你家里吗?我说在我回家之前,她溜了。
可能是回寝室去了,孙老师说。
但愿是这样……我说,李秋转学了。她爸非要立即转学不可,我知道你忙,就没把你叫到办公室商量。
孙老师的后脑勺像挨了一棒,左眼上的眼袋不停地跳动。她爸呢?
已经走了。
我还该退她的钱呢,孙老师说,她的伙食费交了半年,还有三个月没吃呢。
2007…4…16 5:14:52举报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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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第 14 楼
等一阵子吧,她肯定还要来学校办些手续,到时候你再给她。我们现在去宿舍看看万丽君。
孙老师换了件外套,跟我走了。
下楼的时候,很多家的门都敞开着,正在打扫屋子。只有在饮食店前才能闻到的气味,扑鼻而来。那些气味虫子一样在楼道上飞舞,一条一条地钻进了我的鼻孔。我打了几声响亮的喷嚏,惹得屋里的人伸出头来看。那些人既有教师家属,也有教师本人。他们都跟孙老师在家时一样,脖子上挂着一领长长的围裙。有几个教师跟我打招呼,说黄主任今天咋这么好的兴致?又看看我身后的孙老师,开玩笑说,未必黄主任也在孙老师家搭伙?
我和孙老师都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就快步下楼。我觉得是谁在背后推我,甚至用刀扎我,催促我赶快逃离这些气味。
学校只有一幢学生宿舍楼,共六层,上面三层住女生,下面三层住男生。万丽君住在四楼。她不在。她自己寝室没有,别的寝室也没有。
从楼上下来,我问守门的洪师傅是否看到过万丽君。万丽君是一个特殊的学生,不仅是她的装扮,还因为她会跳舞,是很时髦的街舞,以往学校搞文艺晚会,万丽君不下五次上台跳过街舞,那连续不断的一抽一抽的动作,使台下的观众也禁不住抽筋,所以大家都把它叫抽筋舞;这学校会跳抽筋舞的学生不少,但万丽君跳得最好。因为特殊,许多职员都认识她。洪师傅说,今天早晨我看到过她,过后就没见她的影子了。洪师傅工作特别认真,每一个进出宿舍楼的人,都要过他的眼,而且被他记在心里,只要他说没看见万丽君,证明万丽君的确没回寝室了。
我问孙老师询问万丽君的时候对她说了些什么,孙老师说,我只是告诉她李秋伤得很重,住进了医院,要花很多钱治疗;我说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吗,就告诉你爹妈,让他们准备一大笔钱,别的我就没说啥了。
我们正走到宿舍楼外的大操场上,洪师傅跟了出来,用他精瘦而有力的手拉住我说,黄主任,我感冒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得可怕,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感冒了。据说他年轻时能唱川剧高腔,来这学校守了几十年门,声音就哑了。那是吼学生吼哑的。我说你感冒了就向张主任请假吧。职工这一块儿,也归张主任管。可是洪师傅还是不放我,他说黄主任啦,这学校的学生已经坏得连一个老人也不知道怜惜了,有些男生半夜起来上了厕所,哪怕住在楼上的,也不辞劳苦跑到底楼来,大叫几声:老洪!老洪!我懵里懵懂的,以为是李校长叫我呢,马上开灯起床。等我起了床,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这么折腾几次,感冒就是这样得来的;这些情况我也给张主任反映过,张主任说,你碰了几次钉子,未必还要往墙上撞?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起来。可不起来行吗?万一真的是李校长有急事找我,或者你们哪个领导有急事找我,我还敢大模大样地赖在床上不起来?
由于心里有事,加上不好把手伸到张主任的领地,我只能敷衍洪师傅几句了事。
大操场就是足球场,怕造成意外伤害学校不好说话,同时也怕足球砸烂了宿舍楼的玻璃,便严禁学生踢球,操场上的野草没过膝盖。站在野草丛中,我问孙老师,你知道万丽君昨天带人到哪家吃饭的?孙老师望了望正南方向,小声说,万丽君说是张主任家里,我在记录上都没敢写。我吃了一惊,难道张主任家也卖给学生烟?孙老师不言声,又望了望正南方向。那边是另一幢教职工宿舍,紧邻河边,就是川东北有名的巴河;张主任住二楼,我们站着的地方,正好可以望见他家的阳台。张主任刚好站在阳台上,背向着我们收拾东西。他的块头很大,肩膀很宽,虽然是快上五十的人,但走路地动山摇的。
我说孙老师,你去张主任家看看,我去办公室等你,如果万丽君在他家里,一切都好办,万一没在,我们得赶快和她家里联系。
孙老师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显得灰头土脑。万丽君没在,他说,张主任朝我发火,说你班上的学生不都被你揽到家里消费了吗,到我这里找什么万丽君?
谁都不清楚万丽君家的电话,只知道她是清河煤矿的人。新州矿务局下辖八个煤矿和局一中这所直属学校,局机关和局一中在城里,机关在老城,一中在新城,彼此隔河相望;八个煤矿都在山区,清河是最远的一家,坐汽车需四个多小时,当老师的时候,我去那矿上开过家长会,但那时我没教现在的高二(5)班,因此没见过万丽君的家长。孙老师拿来学生登记簿,说万丽君只写了她母亲的名字,并没落具体部门。
只好给矿上打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绕来绕去说了老半天,她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你是说万丽君的妈呀,她没单位,家里也没装电话。我说她爸呢?对方有些疑惑了,她说你到底是不是万丽君的老师哟,我说怎么不是呢,平白无故我冒充人家的老师干什么?你既然是她老师,为啥对学生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要是对方能看到我,就会知道什么叫无地自容。我以近乎低三下四的语气说,你批评得对,可是现在……我们需要立即找到她家长。对方见我这么客气,和缓而沉痛地说,万丽君五岁的时候,她爸妈就离婚了,离了婚她爸就走了,早就不在矿上了,十多年来鬼影子都没见到过一个,前妻不管也就算了,万丽君是他女儿,他该不该管?可他也从来没管过,不要说拿一分钱,连一声问候也没有。我一时语塞,是这样吗……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她妈吧。对方说我可没那份闲工夫,她住在很远的一间平房里,天黑透前是见不到她的,她不是在矸石山上刨煤渣,就是到处捡垃圾,去哪里找啊?
我脊背发凉。万丽君的家庭是这个样子?她哪来的钱买化妆品?哪来的钱请客?
我问孙老师,万丽君在市里有没有亲戚?好像没有,孙老师说。孙老师垂着头。他理的是板寸头,那些银白的发根,像撒在头上的盐。
马上去清河,我说,我们一块儿去。
孙老师抬头看了我几眼,善意地提醒我,黄主任,学生打架、逃学、出走这些犯纪律的事情,该张主任管。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捶着桌子,大声说,学校出了这样丢脸的事,不仅张主任该管,我该管,每一个当教师的都有责任管!
孙老师诺诺连声地退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黄主任,我去办公室把东西收拾一下,马上就下来。
我闭上眼睛。强烈的阳光并没完全从我眼里撤出,它们像金黄色的蝌蚪,在不远处游来游去,但无法照亮我的内心。我为什么要朝孙老师发火呢,他说的是对的,在这所学校里,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张主任之所以看我不舒服,就因为我把他从以前的势力范围里挤出去了,挤到一个更小的圈子里去了。教务处可以管教师,更重要的是可以招生;在学校,有了招生权就有了最根本的权力。正因为这样,许多学校的政教处形同虚设,尽管政教处肩负着管理学生思想品德的重任,但学生出了事,惹了麻烦,家长大都是把电话打到教务处来。
隔壁传来李校长开门的声音,我起身去向他请示。虽然很希望亲自去看看万丽君的家,但还是有所顾虑,把情况反映后,我说,我已经给孙老师讲了,让他去一趟清河。你不去?李校长问我。又说,孙老师那人,软沓沓的,我怕他有些事处理不下来。我说这事该张主任管。李校长将两个拳头靠在脸上,把肥硕的腮帮按出两个大坑,眼睛也鼓了出来。他是标准的汉人,但他的瞳孔却蓝幽幽的。他把拳头取下来后,说黄主任,还是你去吧。虽然我当了快六十天主任,但至今对黄主任这个称呼还是很不习惯,尤其是李校长这样叫我的时候。李校长是接近退休的人了,以前都叫我小黄的。
我说,你让我去,我当然不能推辞,只是张主任那里要解释一下。
李校长断然地说,解释啥呀,反正都是干工作,派谁去不派谁去,我这当校长的说了还不算数?再说学校又没车,去那地方的班车只在上午才有一趟,煤车倒是可以找,但也不一定将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跟局里联系,让他们派车送一下。跟局里联系就靠你了,连我都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要说张主任。
我给岳父的办公室去了电话,是他秘书接的,秘书说,没问题,二十分钟后,车就会到你们校门口。
回到教务处,孙老师已在那里等着,我一边锁抽屉,一边给佩兰打电话。
佩兰听到我的声音,立即咋咋呼呼地说,你的电话来得巧呢,你儿子刚刚叫了声爸爸!这怎么可能呢,他才三个月大,他又不是天才。佩兰不高兴了,你咋知道他不是天才?我说即便是天才,三个月大也不会叫爸爸,那是他两片嘴唇碰撞之后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跟狗叫没啥区别。佩兰说,他是狗,你是啥?骂你自己可以,不要把我和儿子搭进去。我说好好好,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今天……佩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