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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是一个美国前海军陆战队军官雇佣了他,那军官认为他找到了一个趣味相投的人。现在,他已和我们一起干了四五年了。”
“他能干吗?”
“噢,是的,他不错,非常能干,是华尔街上最能干的。尽管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但他们只好容忍着。他头脑非常敏锐,对价值的嗅觉非常灵敏,但是我尽量不让他和客户打交道。”
“除我以外?”我说。
“是的,对不起。”卡什喝了一口啤酒,向前倾过身子。“对了,你说你有急事要和我谈,你想谈什么事情?”
我把我与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检查官鲍恩的谈话告诉了卡什。
卡什仔细听着,当我讲完后,他吹了声口哨。“你最好得小心点儿,那个鲍恩是个好管闲事的杂种,他不会轻易放过什么事的。”
“卡什,关于这些事,你知道些什么?”我问。
“这个嘛,什么也不知道,”他说,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像餐衣口袋里装了一盒香烟被当场抓住的学童一样。
“噢,行了,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坚持不放过他。“那些债券你是为谁买的?不是DGB,对吧?一定是别的什么人。”
“饶了我吧,保罗。你知道我不能告诉你。”
“胡说。你当然能够告诉我,我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是谁在宣布收购之前买了那些石膏股份?”
“哎呀,保罗,我打心眼里是愿意帮你的,”卡什说,仍然是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但是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关于股价上涨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在为谁买债券,是另一个推销员与交易另一方谈的。”
我只好作罢,卡什是个职业撒谎专家,他天天在撒谎,他为此挣钱不少,我看得出来,他是不会让步的。我不知道他仅仅是在隐瞒石膏债券买主的身分,还是背后有更多的名堂。
我们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周围的那一群活宝。这会儿,他们更加恣意无状了,谈话内容已离开债券,扯到了女人身上和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
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来坐到我和卡什身边,我虽然想和他谈谈,但他坐在我身旁却使我有点儿紧张不安,他这人难以琢磨,而且非常危险。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他问道,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我的脸。他显然已经喝醉了,不过口齿还算清楚,但是说话慢得出奇,而且拿腔作势。
“噢,看到我的对手们精力充沛真高兴。”我不合时宜地说。
乔在慢慢地大口喝着香槟酒时,眼睛也一直没离开我的脸。噢,天哪,我心中暗想,他认出我来了。
卡什竭力打破僵局。“你知道吗,保罗曾是一名奥林匹克田径运动员,”他说。“你记得保罗·默里吗?跑800米的?几年前他得了一枚铜牌。”
“哦,是吗?”乔说,依然盯着我看。“我说我怎么认得这面孔哩。我自己也是田径爱好者,你仍坚持锻炼吗?”
“说不上,”我说,“我有时还跑一跑,但主要为了放松放松,谈不上锻炼。”
“什么时候我们应该赛一赛,”乔直截了当地说。
我一时拿不准该如何作答,自从乔落座以后,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脸,这使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想他总眨过眼吧,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有注意到。
我环视着屋里,想甩掉他的凝视,但这没用。
“这么说,你为德琼工作?”他说。
“是的。”
“汉密尔顿·麦肯齐是个杂种,是不是?”
我放声大笑,尽力保持随便的语气,“他看起来也许是那样,但实际上他是个很好的老板,而且他还是一个出色的有价证券组合管理者。”
“不,他不是。他是个骗子,是个杂种。”
对此我似乎不能多说什么了。
“戴比那个婊子曾为你工作,对不对?”
我没有作声。乔继续说:“我听说几天前她掉进河里了。惨哪!”他不带感情地慢慢说出这一番话,最后一句分明是令人不快的反话,我假装没有注意。
“是啊,是个可怕的悲剧。”我说。
“你睡过她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强忍着,控制住了涌上心头的怒火。我迎着他的目光,也狠狠地瞪着他。
“你没有?那倒滑稽了,其他人个个睡过,”乔说,嘴角拧出一丝淫笑。“那个戴比,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总是要那个要个没完。我自己就干过她几次,荡妇。”他笑得更加猥亵了。
桌上的人都不吱声,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激我,一心想打架,我生气了。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只是扬脸看着我,嘴角上依然挂着一丝淫笑。
就在那当儿,卡什推推我。“嗨,走吧,保罗。你对我说想早点睡觉的,咱们合乘一辆出租车走吧。”
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由着他把我推出了酒吧。
“伙计,听我的,你最好别跟那家伙打架。”当我们钻进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时,卡什说道。“还算好。他想挑你打架,但没有成功。”
“无赖,”我说,“那家伙是个无赖。”我坐在出租车里,怒气难消。我脑海里浮想着,要不是卡什拦住我,我会在比亚里兹酒吧间对他干出些什么事来。
过了几分钟,我问卡什道:“他说的关于他和戴比的事是真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我想一两年以前,他和她交往过几个星期。但是,我想是戴比提出和他分手的,也许那就是他依然恼恨她的原因吧。”卡什碰碰我的胳膊。“我说,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是个好姑娘。”
“是的,”当出租车停在我的公寓外面时,我说道。“是的。”
第七章
第二天我依然怒火不息。我曾在戴比死的地方见过那个狗杂种。很显然,他就是费利西蒂说的那个凶暴残忍的男朋友,那个把戴比支使得团团转的家伙,那个戴比就他的婚姻问题与他对质时毒打她的混蛋。
我越想越恼火,恨自己头天晚上没揍他一顿再走。我决定晚上去他的住处,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明知这样做很愚蠢,但是我决意要去试试。
我打电话向卡什打听乔的地址,他不想告诉我,但我坚持不放,我一直等到7点钟,我想那时候乔会在家,便出门直奔地址上的万兹沃思。
他住在一个死胡同里,小路两旁座落着一排排爱德华式大红房子,那是本世纪初一些中级银行家的住宅。
那是个大热天,空气依然闷热得令人窒息。小路上静悄悄,两旁的房屋年久失修,窗户烟熏尘蒙,有的已经裂缝,门和窗台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大部分房屋已被改建为公寓,供在伦敦城里上下班的单身族或未婚配偶租住。在垃圾箱之间灵巧地窜来窜去的什么柔软的小东西把我吓了一跳。是一只猫?一只城市狐蝠?
我开始觉得心神不安。我不知道乔见到我会作出什么反应,我只知道他这人难以琢磨,而且有时候很残暴。我准备用来质问他的话在我脑海里酝酿了一整天,这阵子它们突然全失去了说服力。我在静寂的街道上止步伫立。接着,我仿佛看见戴比坐在她的交易台前,身子向后仰,面前摊开一份《每日邮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笑逐颜开地撩逗着我。于是,怒火复又冲上我的心头。
我大步向前走去,乔家的房子坐落在街道的尽头。那是一幢因为过高而显得单薄的红房子,孤零零地遗世独立,装饰着两个维多利亚时代哥特式小塔楼,我走上一条短短的车道,立即隐入了一簇簇高高的杜鹃花树丛后面,看不见街道了,油光闪亮的深绿色叶子遮起些许树荫。
我依稀听见婴孩低弱的啼哭声,好像是从房里后面传来的。我摁响门铃,没人应声。然而,那婴孩听见了,随即哭得更厉害了,变成了尖叫声。那哭声嘶哑且躁怒,刺破了院落里令人窒息的沉寂。
难道乔把他的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大哭?有可能,但是他的妻子呢?我择路穿过屋前的花坛,从窗户里望进去,我看见一个大厨房,案桌上摆满了准备得半半拉拉的饭菜,地面上撒落了切好的洋葱片,还躺着一把厨用小刀,炉子上一只煎锅锅沿沸溢出一些剁碎的肉馅,肉和油汁滴到煤气火头上。
我又走到另一个窗口朝里看。哦,那儿有个人,一个女人蜷缩在客厅里的一张沙发上,无声地抽泣着。她的下巴支在曲起的双膝上,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的双肩在不规则地抽动着。
我敲了敲窗户,沙发上那人没有反应,我又敲了敲,用劲敲了敲,震得窗玻璃格格直响。一缕缕湿乎乎的浅棕色头发之间抬起一张泪迹斑斑的瘦削脸庞。她的眼睛勉力看着我,然后,她的头噗地一声向后倒在沙发靠垫上。
我看见屋子后面有几扇落地窗户,敞开着通向外面的小花园。我从房子一侧绕过去,爬过一扇上了锁的边门跳进花园。
我站在落地窗户的窗台前,夕阳的余晖流过我的肩头泻进装饰得漂亮雅致的客厅里,从我站的地方只能看见那女人穿着凉鞋的脚,婴孩这会儿已经不哭了,显然是在聆听着有无其他成人走近。我能听见那女人在呜咽,哀哀的,轻轻的呜咽声。我咳嗽了一声。“喂?”
没有回答。她一定听见了,但她不理睬我。
我移步挪到沙发前面。“你没事吧?”我说,轻轻碰碰她的肩膀。
她动作笨拙地爬起身来,在沙发上坐直,双臂依旧环抱在膝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停止了啜泣。“你究竟是谁?”
她生着一张瘦削的脸,脸蛋儿很漂亮,但是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这是一张曾经无数次以泪洗面的脸。此刻,泪水正流过她的脸颊,犹如涓细的小溪,从那双红肿若桃的眼睛向下流到微微颤动的双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