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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埃莉卡,”埃莉卡说。“你真的撞过吗?”
亚当听着听着,听出了兴味。他带埃莉卡去看过几次汽车比赛,但是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关心来的。他暗自想道:这或许是因为她和皮埃尔天生投合吧。他们彼此谈得投机,是明摆着的事,年轻赛车手容光焕发,象孩子一样一唱一和地凑着埃莉卡的兴致。亚当真感谢有这么个机会,总算没受到他妻子眈眈注视,就恢复了镇静。虽然他人回了家,可是一颗心还在罗韦娜身上咧。
“赛车的跑道,埃莉卡,”皮埃尔说着,“赛车手条条都得学会怎样去对付,好象是个……”他迟疑了一下,想找个比喻,接着就补上一句说:“象只提琴。”
“或者象个女人,”埃莉卡说。他们两人都放声笑了。
“那老跑道上的坑坑洼洼,你都得熟悉,路面给热辣辣的太阳晒了,或者淋了一阵雨,会成什么样子,你也得熟悉。所以你练啊练的,开啊开的,直到你找到最好的方法,前后左右最快的道道。”
亚当坐在房间的那头,这会儿文件已经放在身旁,他插嘴说:“听上去很象人生。”
另外两个人好象听也没听见。亚当打定主意:他继续做些工作,显然他们不会介意。
“你碰到参加长距离比赛,譬如说,五百哩比赛,”埃莉卡说,“你分不分心?你有没有想到过别的什么事?”皮埃尔稚气可掬地咧嘴笑了。“决不分心!如果你存心想赢,甚至想平安脱身,不是受伤抬走,那就不会胡思乱想。”他解释说:“你有许多事要琢磨,要记住。别的人在比赛中怎样干啦,你想要超出前面那些人的打算啦,怎样不让人家超过你啦。也许还有伤脑筋的事,比方说,一个轮胎磨损了,速度上就要慢十分之一秒。所以,你感到出事了,你就记住,你就心算一下,什么都考虑周到,然后决定什么时候到修理加油站去换个轮胎,输赢就凭这一着。每当拐弯前五十码,你要看好油压表,接着,在北直道上,就得检查所有的量油表,两只耳朵要听好发动机的响声。接着就是要留神找寻修理加油站工作人员打出的信号。改天你倒不妨用上一个秘书……”
亚当,正在专心阅读便函,皮埃尔和埃莉卡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这一切我从来没听说过,”埃莉卡说。“今后看比赛看来就会不一样了。就好象是个内行了。”
“但愿你去看看我比赛,埃莉卡。”皮埃尔朝房间那头来回扫了一眼。
他稍稍压低了一点嗓门。“亚当说你要去看塔拉德加五百哩车赛,可是这以前还有其他比赛呢。”
“哪里?”
“譬如说,北卡罗来纳州就要比一次。或许你能够来吧。”他直对着她看。她这才第一次觉出他带点傲气,有点明星派头,心中也有数自己是群众眼里的英雄。她猜想有许许多多女人都追求过皮埃尔。
“北卡罗来纳州并不算远。”埃莉卡微微一笑。“这件事可以考虑,是不是?”
过了一会,皮埃尔站起身来,这倒给亚当发觉了。
“我想我要走了,亚当,”皮埃尔说道。“万分感谢你给我搭车,还请我进来。”
亚当把一个文件夹放回公事包里——这是十年人口变迁估计表,是准备用来研究消费者对汽车的爱好倾向的。他赔不是说:“我没好好招待你。但愿我妻子代我尽了地主之谊。”
“那还用说。”
“你可以开我的汽车去。”他伸手到袋里去摸钥匙。“如果你明天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告诉她车子在什么地方,她就会去取来的。”
皮埃尔迟疑不决。“谢谢,可是埃莉卡说……”
埃莉卡急匆匆走到起居室里,取了一件春秋短大衣披在睡衣上面。“我开车送皮埃尔回家。”
亚当开口说:“用不着……”
“今夜天很好,”她坚持说。“而且我也想透透空气。”
过了几分钟,只听得屋外,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发动机转速加快了,声音又渐渐消失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亚当又工作了半个钟头才上楼去。他刚要爬上床,听到汽车回来了,埃莉卡进了门,可是等她走进卧室,他却已经睡着了。
他梦见罗韦娜。
埃莉卡梦见皮埃尔。
十七
在汽车产品计划人员中间流传着这么个看法:犹如突如其来的照明弹啪啪炸开一般,在深更半夜,不拘形式的会议上,大家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海阔天空谈着,刹时间,最最成功的新汽车设计倏一下想出来了。
有的是先例可以证明确有其事。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震惊全国的底特律之风的标兵,后来的福特汽车公司、通用汽车公司、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和美国汽车公司的整整一代产品的先驱——福特汽车公司的野马型汽车,正是这么设计出来的。其他汽车虽不是那么轰动一时,但也是如此产生的。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都上床睡觉了,产品组人员有时候却还留在办公室里,烟抽得烟雾缭绕,话谈得漫无边际,好似有先见之明的“灰姑娘”,一心希望什么魔法会触动他们的灵机。
在汉克·克赖泽尔的别墅聚会后的两个星期,六月初的一天晚上,亚当·特伦顿和布雷特·迪洛桑多都抱着这么样的希望。
由于“参星”也是在夜里出世的,所以他们两人和其他人都希望,设计那近在眼前的下一个重大计划“远星”的灵感,也会这么样捕捉到手。在过去好几个月里,不知举行了多少个开动大脑会,有的参加的人数很多,有的很少,有的只有象亚当和布雷特这么两个人,但是还没有一个会议讨论出什么名堂,能把必须立即决定的方向定下来。奠基工程(布雷特·迪洛桑多是这样叫来的)已经完成。预测记录都集中起来,这上面多多少少提出了和回答了各种问题:今天我们是什么处境?谁卖谁买?我们做对的是什么?做错的是什么?人们自以为对汽车有什么要求?有什么真正的要求?过五年后,他们是什么处境,我们是什么处境?政治方面的?社会方面的?智力方面的?性欲方面的?人口会怎么样?爱好呢?风气呢?会发生什么新的问题、新的争论?年龄界限是怎样形成的?谁将富有?谁将贫穷?谁将不富不穷?
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原因?所有这一切,还有其他无数问题、事实、统计,飞也似地在计算机里进进出出。现在需要的东西,决不是计算机所能代劳的:
勇气,预感,一点眼光,一份天才。
一个问题是:要决定“远星”的式样,他们应当知道“参星”的销路究竟是好是坏。但是,“参星”还要过四个月才问世呢;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它的影响也要再过半年才能见分晓。因此,计划人员现在必须猜测一番,在过去,由于新设计的车型在投产前少不了一长段准备时间,汽车工业也总是这么猜测来的。
今夜的会议,就亚当和布雷特来说,在公司的拆卸间里就开始了。
拆卸间不仅仅是一个房间;是占用整幢戒备森严的大楼的一个部门——
很少外人闯入的一个机密库房。但是,进入里面的人却发现,原来在这里可以找到绝对可靠的情报资料,因为拆卸间的作用就是要把公司的产品和对手的产品拿来解剖,然后客观地作个比较。三大汽车公司各有各的拆卸间,或者叫做比较系统。
在这拆卸圈子内,无论对手的汽车也好,组件也好,要是更加坚固,更加轻巧,更加经济,装配更加出色,或者在其他任何方面高出一筹,负责分析的人总是如实反映的。尽管对公司忠心耿耿,也从不蒙住眼睛,来个是非颠倒。
公司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出了差错,有时候被拆卸间揭穿真相,就弄得狼狈不堪。虽说这消息如果泄漏出去,传到报社或者公众的耳朵里,他们就会更尴尬,但是这样的事倒难得发生。其他公司也不发表恶意中伤的报道,来宣传对手汽车方面的缺点;它们知道今天使出这种手段,明天难保不自食其果。不管怎么样,拆卸间的目的总是积极的,一是要整顿公司的产品和设计,二是要向其他公司学习。
亚当和布雷特到这里来,是要研究一下三辆拆掉的小型汽车——公司自己的微型汽车,一辆大众牌汽车,还有另外一辆日本货进口汽车。
一个技术员,在亚当的要求下,推迟了下班时间,打开外面几重上锁的门,让他们走到点着灯的前厅,再穿过几道门,到了一个高敞的大房间。房里四壁从上到下嵌着一排排架子。
“真抱歉,把你的晚上时间都糟蹋了,尼尔,”亚当说。“我们没法提早来。”
“哪儿的话,特伦顿先生。我是加班。”这个老技术员是个熟练的技工,一度在流水线上工作,现在帮助拆卸汽车,他带头走到一排架子前,有几个架子已经拉了出来。“一切都照吩咐准备好了。”
布雷特·迪洛桑多朝四下一看。虽然他以前到这儿来过不少次,可是没一次拆卸工序不叫他着迷的。
拆卸部象公众一样购买汽车——通过经销商购买。以个人名义购买,这样就没一个经销商知道自己卖出的汽车并不是派普通用处,而是供仔细研究用的。采取了这样的防备措施,那么到手的所有汽车管保都是按常规生产的车型。
汽车一到,就开进地下室,拆卸开来。这并不是说,光把汽车的组件拆开,而是一古脑儿拆掉。一边拆,一边把每项零件都编号,登册,加上说明,记下重量。油腻腻、滑溜溜的零件都一一收拾干净。
把一辆普通汽车拆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安放在陈列盘上,需要四个人干上十天到两个星期的时间。
有时候人家讲到这么个故事,可没人真正知道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说什么有一批拆卸工恶作剧,利用空闲时间,把一个到欧洲去度假的同伙的汽车拆掉了。等那度假人回来,汽车仍在汽车间里,毫无损伤,只是拆成了好几千个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