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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通常是这样的。可是,别让这种玩笑叫你受骗上当。其实这里面倒有着不少好主意呢。”
这是实话。汽车公司的经理部门鼓励设计师,还有其他搞创作的人员,在专用餐室里一起进餐;一个人的级别越高,这种特殊待遇就越好,享受的人数也越少。可是,不管哪一种级别,餐桌上的谈话总免不了要谈到工作。
那时候,一边吃着菜点,一边思想交流,偶尔也引出绝妙的主意。高级职员的餐室是亏本的,但是经理部门乐意弥补损失,认为那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为什么你说车主自己骗自己?”那姑娘问。
“我们知道他们确实是这样。这是你要学会用来过日子的一点人性。”
布雷特离开了一点餐桌,把椅子往后一仰。“社会上那一批老兄,他们大多数都喜欢样子漂亮的汽车。可是,他们也喜欢把自己当做明事理、懂是非的人,结果怎么样呢?他们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这一批老兄,有许多人等下回买流线型汽车时,连在心里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真正动机。”
“你怎么能这样有把握?”
“很简单。如果哪个老兄仅仅要一种可靠的运输工具——这类人里头有很多都说他们是这样的——那么他需要的就是雪佛兰、福特或者顺风牌一类中最便宜、最简单、最节约的货色。可是,大多数人的要求岂止如此,他们是要一辆好一点的汽车,因为这好比挽在手臂上的一个妖艳的小妞儿,或者说象一座漂亮的住宅,给人心底里有种舒舒服服的温暖感。那也没有什么不对头嘛!可是那个老兄和他那些朋友却好象认为那有什么不对头似的,这就是他们所以要自己骗自己的原因。”
“那么消费者调查……”
“是蠢才干的事!不错,我们派出一些娘们,拿着板夹,看到路上有人走过来,就问他,对下一回买的汽车有什么要求。这个人马上想到要向她炫耀一番,就列举了所有冠冕堂皇的东西,什么可靠性啊,耗油率啊,安全啊,贴换价值啊。如果那是一份书面的征询意见表,不签名的,他这样做是为了对自己炫耀一番。在这两种情况下,到最末尾,万一他提的话,他可能会加上外形一项。但是,临到买车了,就是那个人在汽车样子间里,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外形顿时升到头一位了。”
布雷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会找到一些人,他们会告诉你们,公众跟汽车闹恋爱这种事已经过去了。真是胡说八道!我们大家还要干一番呢,年轻人,因为亲爱的老兄,尽管装腔作势,也还是设计师的朋友咧。”
他看了看表;去试车场,途中碰到亚当·特伦顿,还有半小时,现在还来得及去一下色彩、内饰设计室。
三人一路走出餐室,布雷特问两个学生:“对于这一切,你们是怎么个看法?”
好奇是一点不假的。这两个学生现在做的事,几年前布雷特自己也做过。
汽车公司定期邀请设计学校学生来参观,把他们当要人那样款待,让他们亲眼看看往后也许要来工作的那种气氛。汽车制造商也到他们学校去巴结他们。三大公司组织的小组,每年要到设计学院去好几次,公开争夺最有出息的应届毕业生;工程、科学、财经、商业、法律等其他各业,也是如此,因此汽车公司用上慷慨大方的薪给和福利,其中还包括逐步提升的办法,把很大一部分优秀人才都抢先收罗去了。有些人,其中也包括汽车工业内部一些有头脑的人,他们认为这种做法不正当,因为汽车制造商把世界上最最优秀的头脑网罗得太多了,危害了整个文明,但是人类文明需要更多的思想家来解决人类一些错综复杂的火急问题呀。话虽这么说,其他机构也好,其他工业也好,没有一个能够源源不绝招到不相上下的一批有成就的尖子。布雷特·迪洛桑多原来就是那么样的一个尖子呢。
“真激动人心,”那眼睛明亮的姑娘回答布雷特的问题说。“好象在开天辟地一样,说真的。不用说,也有点怕。要跟所有其他那些人竞争,可你也知道他们管保都有一手。但要是你在这儿干成了,那你实在是干成了了不起的大事。”
她的态度倒是对头的,布雷特想道。只要她有才气就好,再加上点闯劲,来治服汽车工业对女人的偏见,仿佛女人不该存非分之想,只能当秘书。
他问那个青年:“你呐?”
那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皱着眉头。“说不上。不错,一切的一切都是顶呱呱的,四下里多的是金饭碗,不少心血结晶,想来是很激动人心,没错儿”——他朝着那个姑娘头一点——“正象她说的那样。
不过,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值得?说不定我在发神经病,我也知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说,已经学好了设计等等的课程,或者说绝大部分都学了。可你禁不住要问: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事关重大吗?难道你想在这上面花心血,干一辈子?”
“你在这里工作,就得热爱汽车,”布雷特说。“你得非常关心汽车,把汽车当做天下头等重要东西。你呼吸、吃喝、睡觉,都离不开汽车,你在谈情说爱的当儿,有时候也要想起汽车。你半夜里醒来,脑子里转的就是汽车——那些你在设计的,那些你想设计的。就象宗教一样。”他又随口补充了一句:“要是你没有那样的心情,你就不是这儿的人。”
“我确是热爱汽车,”那年轻人说。“据我记得,我总是象你说的那样热爱。只是最近……”他由着这句话无疾而终,仿佛不愿意再宣扬一次邪说似的。
布雷特不再说什么。那都是个人的意见、评价,由此作出什么决定,也是私人的事。别人无能为力,因为归根结蒂,那都决定于你自己的看法、标准,有时候还有良心。再说,布雷特之所以不打算跟这两个人讨论,还另有原因:最近,这样的疑问,他自己也有过一些呀。
色彩、内饰设计室负责人,在办公室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具骷髅,是为设计汽车座位作人体解剖研究用的。这具骷髅稍稍离开地面,由一根链子系着脑壳里的一块板,吊在那里。布雷特·迪洛桑多一进门,就跟它握了握手。
“你早,拉尔夫。”
戴夫·赫伯斯坦从办公桌后面走前来,朝总设计室头一点。“我们往那里去吧。”他走过骷髅旁边,亲亲热热地拍了拍。“一个既忠诚又顶用的职员,从来也不提出批评,从来也不要求加工资。”
他们走进色彩中心,那是一间拱顶圆形巨室,主要是用玻璃建成的,好让阳光照射进来。头顶上的穹窿,给人一种大教党的印象,因此,那几间小间,都是用来在灯光控制下观察各种色彩样品和料子的,看上去就象是一个个礼拜堂。脚底下厚厚的地毯,把脚步声都淹没了。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样板,软的硬的装饰材料样品,还有一套色谱,凡是光谱中的色彩一应俱全,外加几千种副色。
赫伯斯坦在一张陈列台前站定了。他告诉布雷特·迪洛桑多:“这就是我要你看一看的。”
在玻璃下面,陈列着六种座垫面子样品,每一种都标明产品的厂家和货号。还有一些类似的样品,散放在陈列台面上。颜色虽然各不相同,但是都标着同一个类名,叫做“金丝柳条锦”。戴夫·赫伯斯坦拿起一块。“还记得这些吗?”
“那还用问。”布雷特点点头。“我当初是喜欢的;现在还喜欢咧。”
“我本来也喜欢。其实还是我推荐采用的呢。”赫伯斯坦用手指摸了摸这个样品,摸上去软呼呼,很舒服。这个样品,其他的所有样品也一样,都有种花样引人的银色斑纹。“这是用金属线同棉纱卷在一起织成的。”
两个人都明白,“金丝柳条锦”已经提出来作为今年公司头一流车型中一项额外费用的选购项目。事实证明这种料子很受欢迎,过不久“参星”也会用上,各种颜色都有。布雷特问:“那么,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来信啊,”赫伯斯坦说道。“主顾的来信,两三个星期前就一一寄来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圈,打开陈列台的一只抽屉。里面有个文件夹,放着二十四五份影印信件。“挑几封念念吧。”
这些信主要是妇女或者她们的丈夫写来的,但也有几个律师代表当事人写的,都有一个共同主题。当时那些妇女都穿着貂皮大衣,坐在汽车里。她们一离开汽车,每人大衣上的部分貂毛就给粘在座垫上,把大衣糟蹋了。布雷特轻轻打了个唿哨。
“销售部用计算机作了一次调查,”赫伯斯坦透露了这个照我看,还有更多的信会寄来呢。”“你们明明已经做过试验了。”布雷特把信夹递回去。
“那么结果怎么样?”“结果表明,一切简单得很;问题在于,事情没有发生以前,谁也没想到。你坐在座垫上,料子一受压,顿时张开了。不用说,那也很正常,但是碰到这种料子,金属线也一起张开了,那本来也没什么,只要你没穿貂皮大衣就不成问题。可是,如果你穿了,有些细毛免不了伸到金属线之间的隙缝里。人一站起来,金属线合拢了,貂毛给夹住了,结果,免不了从大衣上拉下来。你在一段马路上兜个圈子,就可以把一件价值三千元的大衣毁掉。”
布雷特咧嘴笑了。“要是传扬出去,那么全国凡是有旧貂皮大衣的女人都会冲出来坐一次汽车,回头再来要求赔偿一件新大衣啦。”
“可没有人在发笑。上面管理处已经在拉告急警报了。”
“那种料子不生产了吗?”
赫伯斯坦点点头。“就到今天早晨为止。从现在起,我们这里还要拿新的料子另外做个试验。很明显,那就叫做貂皮试验。”
“早已销出去的那些汽车座垫怎么样呢?”
“天知道!我很高兴,那倒用不着我去伤脑筋。最近听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