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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羊腰子布了吗?”
可是雷·帕克已经心不在焉。他坐在火车里,常把一双脚放在对面的坐位上,感觉到电线杆像闪电一样向身后掠去。他吹着口哨,和火车里那些买卖人——那些穿着灰色风衣的买卖人一块儿玩牌。他把自己照顾得蛮好。有时候他徒步越过田野,如果方便就离开大路。别人的庄园挡不住他。他掰下人家的玉米棒子大嚼大咬。他扯下李子树的树枝,吐出发酸的核。夜晚就睡在他搭乘的卡车上,躺在一堆麻袋上面。那麻袋散发着麻袋和麻袋里面装过的东西的气味。尽管一路颠簸,而且毛茸茸的袋子十分粗糙,他睡得却蛮好。下车撒尿之后,在星光之下和人们讲些离奇的故事。在小集镇里,姑娘们从窗口望着他。他最喜欢那种乳房高高隆起的姑娘。铁床在姑娘们的重压之下吱吱嘎嘎地响着。她们当中有的滑腻腻的,有的涂着脂粉。他受用够了,拔腿就走。
“你应当安下心来,雷,”母亲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说,“找一位可靠的好姑娘。”
“不,”他笑着说,扣好装钱的口袋。“我在奥尔班尼的时候和一个婊子混了一阵子。”
“那姑娘怎么了?”
“我后来走了。”
“我想,你最清楚应该怎么办,”母亲带着几分满意的神情说,尽管时间正在从她自己的掌握之下溜掉。
他被灯光映得金灿灿的,而且像一个小男孩似的,一直瞧着那个大理石座钟。
我是不是正在变成她想象中的那种流氓阿飞?年轻人问自己。
“现在我必须走了,妈妈,”他说。
“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们在那间巨大的屋子里转过身来。这间屋子矗立在黑暗中已经再没有别的目的了。她吻着他。爸爸现在在哪儿呢?他心里想。她有没有注意到,我还一直没有问起过他。老头子大概正在什么地方看报纸,趴在上面,就像那是块木板。年轻人把目光移开,但还是屈从于妈妈的意志了,就像平常接吻时那副样子。他闭上眼睛。因为童年的回忆对他的震动太大了。那空空的深底平锅和亲吻带着夏天的温暖从他心头掠过。似乎她刚刚拿走他的玩具逗他玩。
“雷,”她说,直盯着他那张脸。“我不能相信你要走。”
她望着他的眼睛。
“你不走了吧。”
她望着他的瞳仁,尽管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她无法看清自己在那瞳仁里面的映象。
“我真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她说。
夏天里有些日子她自己确实相信,万籁俱寂之中,永恒确实已经到来。
她又吻了他一次,就好像不曾吻过似的。她颤抖着,等待这个年轻人就在嘴边的回答。他似乎只在偶然之间才是她的儿子。
“听我说,”他笑着说,觉得妈妈简直是在开玩笑。“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非走不可。”
他开始晃动着双肩要甩开她了。就好像他是个笨拙的男孩,或者是一条狗。狗在人爱抚地拍打它的时候,就会在快活的困窘之中弓起腰,还会把东西碰同。
“走吧,”她用阴郁的声音说。
她把帽子戴正。刹那间她似乎老多了。大概是那顶帽子的缘故。这是那种妇人们坐公共汽车时戴的帽子。她们排成一长溜坐在长条椅子上。帽子上面缀着些装饰品。不过如果不留神谁也注意不到。话说回来,谁又总去留神那些呢!
“好了,再见吧,妈妈,”他说。
雷·帕克在道别时总是在人家的胳膊肘上用力拍一下。
“再见,雷,”她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无精打采,似乎需要一块润喉糖帮助它克服某种障碍。
“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情况的,”他笑着说。夜风从门口吹了进来。
现在,这间屋子待在这儿的目的已经很清楚地表现出来:树叶正窸窸地跑进来。
“对于你的消息,我永远都感兴趣,”她说。“哪怕只是一张明信片。”
他往外走的时候,因为说了句什么笑话而放声大笑,还回过头看了一次。
天哪,他心里说。因为他的脖子热烘烘、湿乎乎。
有一次,他曾经打破一扇窗户,跳进一幢和这所房子大小差不多的房子。他在那所暂时为他所有的房子里,朝墙上挂着的画像怪叫一番,冰冻的水果塞满了嘴。直到那么多乱七八糟而又清白无辜的东西使他对这幢房子的主人肃然起敬,甚至是产生了一种钟爱之情。因此,走时,他只拿了人家一个镇纸和一个用金丝装饰的小盒子。
雷·帕克回过头看了看母亲。她还待在那个屋子里,周围是洒在地上的面包屑,头戴那顶已经属于过去的帽子。他开始拖着腿,静悄悄地从黑暗中走过,为永远不会得到的那些东西而充满了悲哀。他身体很好,可是无精打采,显得笨拙了一些,也老了一些。他是年纪大了一点,但还不算太老。
艾米·帕克一直把她那块手帕卷成一个球,现在才意识到那不是一件需要扔掉的东西。她提起那个篮子。篮子里还有一块布。那是她怕别人看见,用来藏那只鸡的。这块布她要在星期一洗二下。她看着地板上的面包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自己的生活恢复到愿意将面包渣扫到一块儿去的地步。一只老鼠跑了过来,或者是被风从哗拉拉打旋着的树叶中间吹来的。它立刻把这地方变成自己的领地。在这幢房子的寂静之中,她似乎是从一个极高的地方,观望着这个细致入微的动作。潮气以真菌缓慢生长的速度渗透进这所房子。那是从墙上的缝隙,从上面一块块冰冷的砖头,从外面的门、楼梯挤压进来的。
这时,她的儿子当然已经走得挺远了,于是艾米·帕克匆匆忙忙走了出来。我究竟得到点什么呢?她问自己。一阵空虚袭上心头。她手里提着那盏灯,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去。她喉咙发干。黑暗中到处是充满活力的、湿乎乎的树叶,她开始觉得害怕。夜在摇动,云彩堆积在一起,几颗小小的星刻毒地闪烁着。人们曾经看见巴布·奎克莱依维在格兰斯顿伯里的一片废墟上游逛。不过那还是在他年轻一点、抽风病不太厉害的时候。现在逢着身上不舒服的时候,他就只能在宁静的早晨,在明媚的阳光下,稍微走出去散散步,一只瘦长的手握着姐姐的手,看起来就像一对恋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相依为命的。
艾米·帕克既然被慌慌张张的夜色所吞没,便渴望获得一些显然是属于别人的知识。她心想: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懂。她气喘吁吁地想学点儿什么,可是看不出从何开始,怎样开始,倒是踩在石头上,把脚脖子歪了一下。要是能问问别人就好了,她心里说。可是人们如果被什么特殊的要求难住的话,脸上总是现出惊讶和厌恶。这一点她知道。因为她自己就取这种态度。
她在外面又转悠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那间灯光明亮的厨房。丈夫正坐在那儿。
“我把茶壶放到炉子上,”她说,“弄杯茶喝吧,斯坦。”
他从正读着的那张报上抬起头。因为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夜晚的寒气,双颊红朴朴的。他本该问个究竟,可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他说:“谢谢,艾米。我不想喝茶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喝杯茶会让你暖和一些。”
他笑了,心里啥都明白。
“我够暖和的了,”他说。
她意识到,斯坦也许知道许多东西,可是他永远不会讲出来。
“那我喝一杯,”她说,“光我自个儿喝。”
她把黑色的壶放上去。
斯坦又回头读那张报纸。报上写的所有的事情都被电灯光照得通亮。此刻他还没有受命于天,去走那些完全陌生的道路.两个人不会在一个完全相同的时刻都迷了路,要嘛就会相互找见,并且得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 二十 章
帕克家的花园几乎已经“全面占领”了那幢房子。那花园杂乱无章,帕克太太常常兴之所至,栽上一株她在哪儿看见又急切地想得到的灌木,种上却又往往把它忘了。然后说不定哪天那玩意儿突然长出来,不断排挤着它的“左邻右舍”。这花园里所有的花儿、所有的叶都纠缠在一起。灌木丛似乎都是在对方的枝头开花。有时候,帕克太太从屋里出来,不耐烦地拨开花枝向外面眺望。因为长年在太阳底下干活,她皮肤黝黑,眼睛周围早已布满了皱纹。她皮肤粗糙,树枝、灌木的细枝经常挂住她的头发,甚至揪扯下来。有时候弄得一团糟。可是你能怎么样呢?她用戴着一只暗然无光的戒指的黝黑的手忙不迭地从树枝上撕扯着,拢到脑后。她的手相当硬实,但挺好看。人们都愿意多看一眼。
也愿意多看她一眼——当她从每个夏天总是落着一层尘土的夹竹桃的枝叶中望过去,或者当她分开一丛丛茶树,寻找把叶子粘连在一起的幼虫的时候。有时,帕克太太望着路上走过的人们。不过现在她不跟他们搭话了。她不那么爱说了。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几个台阶,走回到她那幢房子里,旧羊毛衫好像是箍在她那宽厚的身板上。她当然是腰粗了,屁股也大了。她一直走回到她那幢房子里,俨然是一位幽居独处的妇人。她回到这座光线幽暗的房子里,它跟这座花园、跟它置身于其中的景物溶为一体,无法分开。
这所房子从来没有名字。起初是不需要,人们都管这儿叫“帕克家”,后来就一直延续下来。杜瑞尔盖以至这周围的几个区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出这儿不是“帕克家”。对于它的存在,谁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因此也就不再多看它一眼。许多人都认为它丑陋。不管怎么说,这是幢黑乎乎的老房子,盖的时候没有什么计划,不过是随意而行。
不过帕克先生把这儿收拾得有条不紊。他把排水沟清理得干干净净,把木制的门廊、墙壁刷得漂漂亮亮,被白蚁蛀坏的木板都及时更换。他是那种兢兢业业的人,慢慢吞吞,块头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