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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父亲做生意的合伙人经过我们那里。你的父亲也从他那个地方来。对了,我还记得他打坏盥洗盆的那个晚上。是的,”她说。
“不过,我能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塞尔玛说。她坐在那张硬硬的长凳上,那里面似乎包藏着那些民歌、小调。
她不再弹什么了,除了最后流水似地弹了一会儿音阶练习。因为她自我欣赏的音乐已经被人打扰了。
“如果你觉得心满意足,那就是心满意足,”鲍凯太太边说边把一个灯罩里面的水珠甩出去,那是在一次晚会上弄脏的。“不过你要注意,不对别的事情也做一番尝试,你就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然后,她出去烧晚饭了。这天傍晚,她吃到一块非常好的牛排,上面有薄薄的一层肥肉,正好使得这块漂亮的肉显得油津津的。很明显,男人们必须吃点儿肉。
这天晚上,塞尔玛。帕克只吃了一点儿东西。好几天,她一直不想吃饭。她想是否应该写封信,告诉妈妈雷现在就在城里。不过她没写,吃不准该说点儿什么。后来,雷就来了。
“我是雷·帕克,”他在台阶上说。
“啊,好哇!”鲍凯太太说。“你长得像你父亲,或者像你母亲?我就搞不清楚了。你妹妹会高兴的,她刚回来。毫无疑问,她会请你留下来吃点儿什么的。你瞧,我正要出去。”
事实上,她正往她那双相当小的手上套一双小山羊皮手套。她很为自己那双小巧的手而骄傲。
“如果不方便的话……”他说。
他是个膀宽腰圆的、坦率的小伙子,皮肤光洁,越发容易博得别人的信任。他抬起头望着,满脸信任——对那些关系不密切的人,他总是做出这样一副表情。
“如果不方便的话,”他说,“我可以下次再来。您是莉莉姑妈吧?”他问道,脸上现出一丝勉强的微笑。这个微笑有一种粗俗但又显得颇有经验的魅力。
“算个姑妈吧,”鲍凯太太承认了。
“爸爸经常说起您,”他说。
“哦,”她笑着说。这话她信因为以前别人就告诉过她。“谈谈往事挺好嘛。”
他本来可以继续博得她的欢心,可是她又胖又丑。
塞尔玛在起居室接待了她的哥哥。他们坐在鲍凯家的沙发上,沉默时,感觉到它所承受的压力。沙发里的马鬃在膨胀,热那亚天鹅绒小沙发上的图案窸窸地响着。塞尔玛希望他快走,希望她所有的亲戚都不要来打搅她,让她在自命清高中沉思默想。但是雷还得向她介绍一下他自己的情形。看起来他要在悉尼待下去。他已经在一个以卖赛马彩票的人那儿找到了工作——当办事员。钱不算少,可他还在找别的工作。
塞尔玛研究着起居室里小沙发的花饰边儿。
“你一直恨我,塞尔,”他说,颇为优雅地点燃一支香烟。
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点烟,觉得十分气恼,就好像他是从什么人那儿偷来这个姿势的。
她生气地动了动,曲起膝盖,把一双干净的脚并到一起,说:“我不恨你。”
“也许是因为日记的事儿,”他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呸!”她说,“我早把那码事忘了。不过是个孩子的时候,在日记里写了几句傻话。”
但是透过依稀的青烟与记忆她还记得自己对那个希腊人的钟爱之情,这也真是件怪事。
“有些人不喜欢你太了解他们,”他说。
“你都了解我些什么?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我们可能根本算不上亲戚,可事实上却是兄妹。”
当他们坐在只有着一种让人不安的共谋气氛的起居室,或者说“等候室”里,这样互相斜瞧着的时候,是否了解对方某些事情,既是可能的,又是可疑的。或者他们是否就了解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下面的那个自我呢?他们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或者漂向何方?疑问使得这位年轻小伙子烦躁不安起来。他站起来,四处走动着,摸摸小摆设,朝盒子里头瞧瞧。姑娘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面,捏着手绢团成的那个热烘烘的球。
“你觉得你能一直在这儿待下去吗?”哥哥问道,对她的回答并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能,”她说。
如果建议她不去完成她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她还会觉得义愤的。
哥哥却要谈论他们以前共同居住过的那个地方。
“你还记得奎克莱依家那些人吗?”他问。
“我没想过他们,”她冷冰冰地说,“不过也没忘记他们。”
她不愿意被他拉回到往事的回忆中去。
“她真是个丑陋的老妖婆,”他说,“患甲状腺瘤的那个。”
他感到厌恶,但也感到几分伤感。
“可是干净,”他说。“你能看出她是怎样擦洗那张桌子的,几乎把桌子的一半都让她擦掉了。我记得他们家壁炉炉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个琴岛的尾巴。我对他们那个傻兄弟说,要是他给我那个琴鸟尾巴,我就给他六只喜鹊蛋。他同意了。可我没把蛋给他。他哭得简直要疯了。”
“你为什么要骗他?”姑娘无精打采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想要那个尾巴,可又没喜鹊蛋。”
在这样的光线之下,这话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说出来似乎很合乎逻辑。因此,姑娘又把头转了过去。她不想看见多尔·查克莱依那张朴素无华的桌子。因为在这张毫无装饰的桌子面前,她也变得可疑了。以往不诚实的行为,以及她仍将做出的不诚实的事情,在心里翻腾。
“我想,这儿没有足够的吃喝,来人就管饭,”她说,想支走他。
可是这个年轻人现在既然已经把自己少年时代的“罪恶”讲给妹妹听了,就很希望能跟她呆在一起。他意识到某种真实的东西已经终于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了。因此,他不想放弃这一切,说道。“好吧,我不是来吃饭的。”
全然忘记他就是来吃饭的。
不一会儿,霍瑞·鲍凯进来了,只得见见这个年轻人——他的亲戚。
“真是个好小伙子,”霍瑞说,他把戴着一个有弹性的金属臂章的胳膊随随便便地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好小伙子,是个你爸爸可以因你而骄傲的男子汉。”
这个霍瑞一表示对什么事情深信不疑,说话的时候嘴角就渗出一滴唾沫,顺着一条皱纹流了下来。这个老头在某些地方让人讨厌,但人还不坏。他的马要是扭伤了,他总要哭。而且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向马快们发号施令,最后抓过那瓶涂抹油亲自查看受伤的腿。手颤抖着抚摸马的韧带或者关节,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现在,作为一种感激的标志,他想揭示自己最温柔、最脆弱的那一部分。他想用雷·帕克谈谈马的事情。他站在那儿,仍然把胳膊搭在小伙子的肩膀上,要不然就得取一种非常拘谨的姿势,这是疝气病作怪的。等他再多了解雷一点点,就要跟他谈他的疝气了。霍瑞很想有几个孩子。现在他就是按照想象中对自个儿孩子的那副样子对待雷的。怀着略带伤感的亲密坦诚相见,没完没了地说些心里话。这自然使这位并非他儿子的年轻人陷入困窘。被迫接受这种窘境,他倒也想象个儿子似地行事,可又办不到。这使他倏忽间现出厌恶的神色。这神色应该有,但是正常情况下他并不显露。这位驯马人却因为太高兴了,除了他愿意看到的,什么也没看到。
啊,上帝!塞尔玛在心里说。
因为霍瑞姑父已经开始给雷讲一次赛马了。
“等唐。安东尼奥跑了几弗隆之后,”他说,“也许没跑这么远,一匹叫哈考特的马造了上来,还有一匹叫坎塔卢普的……啊,不是。是‘女巫’……乔治·艾博特干了件滑稽的事情。那时,我没有多说什么,可我看得一清二楚,在心里盘算着,瞧着。我看见乔治转过头朝肩膀后面望着……好像是这样……右胳膊肘耷拉了下来。我说,这事儿挺滑稽嘛!我对赛克·多科说——赛克也站在那儿。可怜的老家伙,第二年长了个瘤子死了——我记得我对赛克说:‘我看到的你都瞧见了吗?赛克。’‘啊,霍瑞,’他说,‘这就要看你看见什么了。’因为赛克是个非常细致的人。他正是你称之为大好人的那种人。就这样,哈考特越追越近,坎塔卢普……哦,不,是‘女巫’……”
这时,莉莉·鲍凯走了进来。她已经摘掉她的狐皮围脖,在卧室飞快地搽了点粉。她说,要开两瓶烈性黑啤酒,对斯坦的儿子到来表示小小的祝贺。而塞尔玛应当想到的是,她打开冰箱门立刻就能看见最底层有一块牛腿肉,和半只鸡。
鲍凯夫妇非常喜欢雷。他们贪婪地望着他从那只冷鸡上撕下骨头,嚼着棕黄色的鸡皮,对他的青春活力充满了饥渴。他们找理由想让雷讲点奇闻轶事。
雷很尴尬。他带着几分羞涩,眼瞅着他那个盛满了的酒杯,给他们讲了一两件事。很明显,他最喜欢的话题已经成了跟这个老头谈赛马了。他问霍瑞,埃戈卡帕得金奖杯的可能性大不大。老头刚吃了一叉子焦黄的肥肉,嘴唇油腻腻的,就了一片红红的牛肉,又被半只盐渍的洋葱辣得嘴里发出怪声音。他看着那片他正切割着准备吃下去的面包,承认埃戈卡帕得金奖杯的可能性很大。
雷走了之后,鲍凯老两口盼望他再来。他确实来了,而且经常来。他们三个抱成一团,建立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刺激的,几乎是充满了激情的关系。
“你哥哥一点儿也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莉莉·鲍凯对塞尔玛说。“你父亲一直是慢性子。哦,我们都喜欢斯坦。可他慢慢吞吞。我们都说,是你妈招赘了他。”
“雷到底是个啥样儿,很难说清楚,”塞尔玛说。“我觉得心里明白,可就是说不出来。我想,也许因为我是他的妹妹,对他有偏见。”
“你真是个古怪的姑娘,塞尔玛,”莉莉说。
这当儿,塞尔玛仍然受雇于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