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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垦着的这块林中空地,季节交替更换,周而复始。如果说一个个单独的日子惹得他心中烦躁,那么一个个月份则抚慰着他。由此可见,流逝的时光在同一个人的心里,总是既形成着什么,又分解着什么。
不过,房子还是在树桩中间建起来了。树桩已经不再流树液了。这房子更确切地说,只是一个房屋的标记。那木板钉成的墙壁整整齐齐倒也聊御风寒。墙上开了几个窗户,让阳光射进这个长方形的小屋。房顶上有个铁皮烟囱,形状像个火柴盒。炊烟终于从那儿冒了出来。最后,他又接了一条走廊。太低了点儿,像是在皱眉头,但并不让人望而生畏。从林木间望去,这人盖的这所房子不怎么好看,但实实在在。
如果这儿有邻居,看见那个火柴盒子似的烟囱里有规律地升起炊烟,将是一种安慰。但是这里没有邻居。有时候,在更为寂静的日子里,如果你侧耳静听,听得见蓝色的天际,隐隐约约传来斧子劈砍的声音。就像你自己心脏的搏动。只是太远了。或者从更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鸡啼。但那也许只是想象之中听见的。实在太远了。
有时候,男人赶着大车出远门。这块林中空地便充满了那条拴在廊柱上的红毛狗的吠叫和哀号,直到寂静终于又占了上风。它便大睁两只黄眼睛,看守这寂静。或者一只鹦鹉仓皇掠过蓝色的天空,或者一只老鼠在屋子里的泥地上闪过一道幽光。这条被留下的狗终于听凭寂静的吩咐了。尽管脖子上还挂着锁链,但它已经不再隶属于这个男人建造的这所简陋的房子了。
这个人总是用大车拉回一些东西。他拉回一张已经磨损了的桌子和几把椅子。桌椅上恰到好处地镶着红木,他还带回一张铁床,挺大,吱吱嘎嘎直响。床头的铁栏杆有点弯,是孩子们把脑袋钻进钻出玩弄的。他拉回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面粉、一瓶镇痛剂、腌肉、煤油、土豆种、一包什。还给那匹粗毛满身的马带回燕麦草料。还有茶叶和砂糖,籁籁地从口袋里漏出来,结果,你在那踩结实的泥地上走来走去的时候,脚下几乎总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男人回来的时候,狗又跳又叫,脖子上的项圈几乎要把它的脑袋勒掉。每逢这时,这儿总是充满了欢乐、激动,以及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气味。
后来有一次,这人又出去一阵子。也许比平常走的时间长了一点。他带回一个女人。她紧挨他坐在大车上,手抓着车底板和她那顶扁平的帽子。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条狗也已经放开了。但它对它的自由似乎还没有把握,它伸长脖子,颤抖着爪子,默默地嗅着她的裙边。
第 二 章
沿海岸有一个叫尤罗加的镇子。斯坦·帕克曾经多次来这儿造访,看望他母亲的堂兄克拉伦斯·伯特。还是个趿拉着一双大靴子的小男孩时,斯坦就知道这个镇子。事实上,他还在尤罗加附近的一家奶牛场做过几个月工。在以后的生活中,不管什么时候,一走近尤罗加,斯坦便想起早晨那令人倦怠的奶牛的气味,那等人冲洗的、热烘烘的奶桶的气味,以及触摸奶牛乳头时的感觉。那乳房开始的时候富于弹性,神气活现,后来便空荡荡地吊在那儿,像一只傻头傻脑的手套。
斯坦·帕克去拜访他母亲的堂兄克拉利时,已经是个年轻小伙子了。克拉利是个绸布商。他的肚子看起来就像自市围裙下面揣着一个小甜瓜,和这位小伙子的铁匠父亲那一起一伏的大肚皮截然不同。克拉利·伯特可不像他,他不是大腹便便。
不管怎样,这位绸布商还是生了三个嘻嘻哈哈的姑娘:艾丽丝、克莱拉和莉莉。等斯坦·帕克到了令人感兴趣的年岁,她们三个都已经把发髻挽得高高的,也都开始对小伙子们发生兴趣了。这几个姑娘不住气儿地烘烤松软的蛋糕,给朋友们写散发着香水气味的信,绣小垫和细长的桌布,弹钢琴,还想些恶作剧开心。因此,这样一位表兄斯坦·帕克——现在已经是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了——自然而然就被吸弓倒这家人家这儿了。这倒不是因为伯特家的哪位姑娘愿意嫁给这位铁匠的儿子,嫁给这位只有一双硬手和深山老林里什么地方还有个破窝棚的小伙子。哦,可不是这样。只不过伯特家的姑娘们就是想把软绵绵的手指伸到一位年轻小伙子的嘴里,看他敢不敢咬上一口。她们急不可耐,等待人家来亲近,像果子露一样,发出咝咝咝的响声。艾丽丝、克莱拉和莉莉都怀着极大的兴趣,紧张地等待着拒绝她们的表兄斯坦的求婚。如果没有必要拒绝的话,也要伤害一下他的感情。她们等待着,她们的“果子露”咝咝咝地响着。
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没有向他的表妹们求婚,甚至连吻一吻她们的念头都没有过。为什么没有,这很难说清。也许是他不主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的杨柳细腰、纤纤素手,以及在桌上的餐巾和炉栅里的纸扇的天才,都应该把他搞得神魂颠倒,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结果,一来二去,他变成伯特家一个抱怨的话题。特别是他差不多最后一次去做客,他把她们家最好一个房间的大理石盥洗盆打掉一个角。她们立刻断定,斯坦·帕克天生就是个爱出差子的冒失鬼。除非脑子发昏,她们压根儿就不应当指望这个铁匠的儿子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斯坦·帕克打破盥洗盆的那个晚上,客厅里正为筹集教堂的资金而举行舞会。在这样一个时候发生这样一件事情,本来应该使斯坦感到震惊,可他只是把那块大理石踢到一个墙角,就好像那是一块铁皮或者一块木头。他心平气静,居然还有心思瞧他房间那扇窗户外面灿烂的星光。
整整一晚上、小提琴的琴弓拉来拉去,演奏着华尔兹舞曲,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地步。这位小伙子穿着很不协调的衣服坐在那儿,一张神情庄重的脸跟着四人舞的舞步转动。他并不感到惊讶。他们那金光灿烂的队形组合又散开。姑娘们嘻嘻哈哈,脸上绽开花一样美丽的笑容。年轻人深邃的目光保护他免受任何人的攻击。他毫无防备,但谁也不敢放肆。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他似乎已经揣摸出那舞蹈的步伐了。他舒了一口气,哗叽裤子热烘烘的,翘起了二郎腿。这时,牧师的妻子走了过来。她忙得汗流使背,又是烤蛋糕,又是抄节目单,还得喂孩子,换尿布。整整一晚上,她不知道有多少次硬把人们拉到一起跳舞。现在,她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头发梢都钻进了嘴里,又煞费苦心,做了一件极其重要的拉线搭桥的工作。
斯坦·帕克还没来得及把二郎腿放下,牧师的妻子就已经扬长而去,留下一个瘦小的姑娘。
他看见姑娘转过脸儿东张西望,就是不瞅他一眼。
“坐下,”他命令她。
他的一双脚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蹭来蹭去。他瞅着,仿佛那是一种表示敬意同时又在自卫的举动。
姑娘坐了下来。
她的胳膊非常细。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舞会,”姑娘说。
她正摆弄着她那条蓝裙子。那双手比不上伯特家的艾丽丝、克莱拉和莉莉的手那样纤巧。身上那套衣服显然太大了,是牧师的妻子埃尔贝太太从一口箱子里拣出来借给她的。
斯坦·帕克心里想,她要是没来这儿才好呢!
“哦,这儿可真是太热了,”他说。
“外边挺冷,”她回答道,又摆弄了一下裙子,就像衣服出了什么毛病。
他说:“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呼吸,真憋气。”
“你知道吗?”她说,“埃尔贝太太有一次给我讲一个潜水员的故事。她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那人用光了潜水衣里的氧气。”
然后,在音乐的声浪之下,他们相互瞅着对方。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脸色变黄了。即使连一丝风也没有,姑娘的满头青丝也会飘动起来。
“你不跳舞吗?”她问。
“不,”他说。
她正想对他倾吐一番,突然自个儿也说不清要说什么了。勇气使她变得狡黠了。她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她说:“光瞧着也挺快活。”
她并没有意识到此话言不由衷,可他已经看出她有点儿沮丧了。这太使她难堪了。
“你叫什么名宇?”她问道。
“斯坦·帕克,”他说。
音乐和跳舞人的笑声把屋子搞得越来越嘈杂,连这样一个明摆着的问题都很难听清。但是她知道,他也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我的吗?”她的薄嘴唇现出一个笑容。
然后低下头,用一截铅笔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这截铅笔是埃尔贝太太这天晚上给她的。她让她把那些邀请她跳舞的人记下来。可是这些想象中的舞伴并没有出现。
他看见她低下去的脸上,眼睑变黑,颧骨下面出现了阴影。
“给,”她笑了两声。
“艾米·维多利亚·菲宾斯?”他慢慢地念道。声音里面有一种明显的疑惑。
“啊,是的,”她说,“这就是我的名字。不管叫什么,你总得有个名字嘛!”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下垂的眼睑,目光早已离开那个名宇,似乎那只是一个没有必要的标签。可是她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斯坦·帕克已经渐渐想起这个瘦小的姑娘来了。
“你是凯利角菲宾斯家的人吧?”
“是的,”她说,一张脸若有所思。“不过我并不真是那家的人。我的父母都死了。我是个孤儿,明白吗?我跟姨父、姨母一起过活。他们就是凯利角姓菲宾斯的那家。”
她优虑重重,摆弄着蓝裙子和那根系得次数太多了的窄窄的腰带。
“讲下去,”斯坦·帕克说,“现在我想起来了。”
这下更糟了。
因为他记起了凯利角那个小棚屋,记起了那些冒着雨玩儿的小孩儿。菲宾斯家的孩子有一大群。他们出去的时候总是排成一长串。光脚丫踢起尘土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