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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州二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兴旺局面。
侯校长和桂主任照常信任他;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这样的生活多好!
这个春末夏初的晚上;徐瑞星在家里备完第二天的课;又看了一会儿书;伸个懒腰就打算睡觉去;可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是徐老师吗;我是黄川。
徐瑞星说;……你好……什么事?
黄川说;去年那个事……
徐瑞星像被烫了一下;急促地说;你别找我了;我不会干的。
黄川愣了片刻;说徐老师;真不想干了?
你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干了!
电话里只有电流的嵫嵫声。徐瑞星紧张得气也喘不上来。他想;完了;如果黄川拿去年的事来要挟他;他该怎么办呢?
黄川终于又说话了。他先叹了口气;才说;好哇;徐老师;不想干就别干了吧。不管是你干的事还是我干的事;谁也不乐意做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徐老师;我真羡慕你;你不想干就可以丢手;我却丢不下手;身不由己呀!我不去掐别人的“尖儿”;别人照样要来掐我的“尖儿”;这是没办法的事……徐老师;对你的人品;证明吴记者当初没有给我说错……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晚安。
徐瑞星举着听筒;怔了许久;才梦呓似的说;黄主任……晚安。
'责任编辑 宁小龄'
摘自:《人民文学》2006年09期 作者:罗伟章
第三种声音
1
肖凤鸣已做好了晚饭;照例是三菜一汤。冬笋白腌菜;蘑菇熬豆腐;鸡心炒山药;紫菜汤;三菜一汤放在桌面上;看得出丰盛。肖凤鸣把四个菜放成一朵四瓣的梅花;又准备好碗筷;调羹是白色细青花的;躺在汤里恰到好处;生活的味道在肖凤鸣的手底下一一呈现出来。一切料理停当;肖凤鸣才来到房间;勤富还躺着;头也蒙起来。肖风鸣轻唤;勤富;勤富。勤富翻过身来;把头对着肖凤鸣;说;小凤;我不想吃饭;一点胃口也没有;头很晕。
最近勤富总是这样;开始什么也不说;等桌上饭糯菜香了;才说出自己没胃口。肖凤鸣想起刚才自己在厨房切白腌菜时把左手无名指的指肚切开了;她不说;只拿出一张创可贴贴上;很快有血渗出来;肖凤鸣又拿一张创可贴再贴上去。现在;手指还隐隐疼着。勤富说不想吃饭;没有胃口;肖凤鸣的内心有少许火苗蹿上来;不旺;是文火。能怪勤富吗?当然不能;勤富现在是病人;病人的嘴就像小孩的屁股;要是没有经验;是很难摸到规律的。肖风鸣在床沿坐下来。解下围裙;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勤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烧去。勤富探起身;攀着肖凤鸣坐起来。肖凤鸣说;勤富;你不要起来;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烧。勤富先没有回答;又朝外间喊;开开!开开!儿子进房来问;爸;什么事叫我?勤富说;去;给老爸买两包烟;要红河;精装的。儿子嘟起嘴来;爸;你身体不好还抽烟;我要写字;我不去。
勤富顺手把床头柜上的一个硬币拿起来;开开;来;给你跑路钱。
开开看见一个簇新的钢铡;一把抓在手里;勤富在后面喊;到西堤路上的小店去买;那里的烟正宗。
肖凤鸣说;用不着吧;楼下拐角超市也有烟卖的。
勤富坚持说;开开;到西堤路上买。
开开把硬币握在手里。正反面都看了看;说;爸;我要买包弹子。勤富哎了声;开开喜洋洋地跑出房去;肖凤鸣想拦都拦不住。
等儿子把门关上;勤富迅速起身;开始脱棉毛衫。肖凤鸣说;勤富;你干什么?勤富动作很快;脱了棉毛衫顺势把肖凤鸣放倒在床上。肖凤鸣挣扎着;有点愤怒;你干什么?勤富;你想干什么?
勤富的嘴凑上来;肖凤鸣闻到一股陈腐的烂菜味道;肖风鸣换了口气;她用手推开他的头;几次想坐直身子;都被勤富魁梧的身子钳制住;勤富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有点黏;连成一条细线;一颤一颤落在肖凤鸣脸上。
勤富说;我干什么你还问?我不想吃饭;我没有胃口;你喊什么喊?
肖凤鸣挣扎着说;勤富你身体还那么虚;不能做;我不要做;晚上我还要接电话。
肖凤鸣推不开勤富;又急忙说;勤富;做一做你的嘴又要歪很多。
勤富有点愤恨起来;吼;说什么说什么;我以前多少风光;我们富春化肥厂。歪就歪吧。肖凤鸣本来就是小个子;她抵挡不住他的进攻;身上的衣物也跟落叶一样纷纷扬扬地掉在了床下。肖凤鸣被动地承接着扭动着;把头歪来歪去。她突然想吐;勤富的嘴里的气味都快把她熏晕了。肖凤鸣的身体现在是一架生锈的机器;每个部分都在运动中发出滞涩的响声;她感到疼;于是急中生智地喊;开开就要回来了;开开看见多不好。
勤富说;你别假模假样的;开开到西堤路上去买烟;要十五分钟才回来。
肖凤鸣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开始僵硬。勤富恶狠狠地说;你装什么;你天天夜里接男人的电话;谁知道你们在电话里说些什么;一肚子的男盗女娟;你以为你清白?
床上的事很快过去;儿子敲门时;肖凤鸣已经洗过一次身子;又洗过一次脸;她觉得自己应该早一点离开这个家;虽然现在才五点半;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肖凤鸣盛了满满一碗饭端到床头;儿子帮着把几个菜端到床头柜上;勤富有点虚弱;他已穿好了上衣;起了身;半靠着;接过饭来;吃时发出很响的声音。儿子说;老爸;你抽了一根烟胃口好多了吧;一大碗饭都吃了。勤富支吾着有点口齿不清;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很严肃地问;这次考试成绩单怎么没带回来;给你妈签过字了吗?
肖凤鸣扒了饭到嘴里;没有胃口;觉得哪里都有点痛;又有点恶心。勤富吃完饭;要了调羹稀里哗啦吃蘑菇熬豆腐;但是因为左边的面部瘫了;半边嘴使不上劲;半碎的饭菜从调羹上流出来;勤富骂了一句什么;端起那碗豆腐;就着碗沿呼呼呼喝起来;很快;熬豆腐流出来;流回到碗里;又滴到被面上。肖凤鸣跑到洗手间拿来几张卫生纸去擦;被面是缎子的;结婚时很给肖凤鸣撑过面子;现在旧了;洗过十几年;变得细滑、柔软;吸水性能良好;熬豆腐很快渗入被面。勤富看着有点悲愤地说;真见了鬼;这面瘫也会落到我的头上。肖风鸣说;没事没事;天好了我拆洗一下就行了。勤富放下菜碗;对儿子说;开开;这熬豆腐好吃;爸嘴漏了吃不来;你把它吃完吧。儿子说;爸;我不吃了;饱了。
肖凤鸣白一眼儿子;说;那么多废话。端起那碗熬豆腐;吃了一口;对勤富说;勤富;是好吃呢;我还不知道自己烧得那么好。
肖凤鸣放下碗走出房间;见儿子在厨房间菜橱里夹冷菜吃;走过去轻轻对儿子说;怎么不吃饭要来偷着吃冷食。儿子嘟起嘴说;爸不讲卫生;吃进去吐出来还叫我吃。肖风鸣用手捂住儿子的嘴。
肖凤鸣洗好碗又帮儿子解释了几道题;来到房间说;勤富;我去上班了。勤富抬起手腕看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呢。顿一顿;勤富又说;小凤;你是不是嫌我了?我听到开开说我脏了。
肖凤鸣说哪有的事;你听糊涂了吧。这时手机响起来;是单位打来的;叫肖凤鸣赶紧去声讯台;有个话友要撞车或跳楼;但是最后要听听小凤姐姐的声音。小凤姐姐?肖凤鸣愣了有半分钟;她一下子还不能从满屋子的人间烟火中脱身出来;她忘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声讯台第三空间的小凤姐姐。勤富在房间说;小凤;你要走了?是不是那个不正常的男的打电话给你?
肖凤鸣挂了手机;拎起包;儿子开开从作业堆里钻出来;说;妈妈你一定要去?肖凤鸣知道她这会儿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无论她怎么说儿子都有很多理由说服她。肖凤鸣说妈要赚钱;儿子就说;那你为什么要夜里去赚钱;我同学的妈妈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在家的。肖凤鸣说;小孩子不要多管大人的事。儿子就说;爸爸是大人;连他也管不了你。
2
肖凤鸣走到街上;嘘了口气;她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在晚上上班呢?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在白天去声讯台;要说赚钱。还有很多工作也会适合自己。江边人很多;来来往往;从她身边走过;走到恩波桥上时。她忽然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一定是他;多少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的。他的身样没变;板扎得很。肖凤鸣想起那一个雪天;她在双溪村的老家;那时他们刚刚开始谈恋爱;而自己在乡里越剧班唱戏;以为日子会很好。而她也一定能像母亲念叨的那样;成为居民;成为城里上班的工人。日子真快啊。肖凤鸣低着头走;她想起那年他带着她来过恩波桥;那时有个春江八景;他
站在桥上;唱出一句来:看那江里鱼儿。她那时很动情;和着他的拍子编了一句;这恩波桥;夜雨点滴到天明。
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怎么又想起来了呢?肖风鸣很快把头抬起来;走近了看才知自己看花了眼;是别人。轻声对自己说;还想这些干什么呢?孙越良怎么会在恩波桥上?他都在北京发展越剧事业了。这时手机又响起来;是经理打来的。经理说;小凤;你能不能在十分钟里赶到?如果不行;我让别人替你顶上。
肖凤鸣忙着说;没事的;我很快就到。
肖凤鸣是一路小跑着去的;等她到达楼梯口时;感觉身上汗津津的;经理已经在门口站着了;她一脸阴沉;原本还算俏丽的脸颊这会儿涨满了焦躁;坚挺小巧的鼻子;颠着几粒细小的汗珠子;好像有很多话要对肖凤鸣说;看见肖风鸣又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一转身进了办公室。肖凤鸣见杨光义房间的门半开着;亮了灯;有音乐流出来。肖凤鸣想象得出杨光义的空间有多么整洁;床虽然很窄;但被子是被子枕头是枕头;床头还有几本书;书的名堂很多;也很杂;有外国小说;有性心理小说;也有时尚杂志;像《瑞丽》这样适合女子就着咖啡随意翻阅的书也不少。甚至肖凤鸣还能感觉到杨光义那个空间的一种味道;是清新的那种将尽未尽的男士护肤品的香;淡雅而沉着。
肖凤鸣很快走到自己的空间——第三空间。她的那扇门上挂着小卡片:第三空间小凤姐姐。电话已经响起来了;两台话机上的红灯闪亮;告诉肖风鸣;电话一直在等着;肖凤鸣来不及换上衣服就拿起了话机。肖凤鸣说;您好;我是小凤姐姐。是个年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