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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走了三四十里的路程,太阳斜向了西方,风大了起来,吹得古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关羽不时地回头望去,仍然没有什么追兵的影子,这时他才有些放心了。
又走了一程,突然听得左侧的林间小道蹄声嗒嗒,车轮声扎扎作响,关羽定睛望去,见一伙人马钻了出来。关羽想,“坏了,追兵从小道赶来了!”正惊愕间,这伙人马已经来到近前,为首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喊道:“关将军,慢走!”
关羽此时才看见那军官的坐骑后边有一辆华丽的轺车,这车子走到离关羽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车帘掀开了,走下来一名盛装的女人。
“啊,秀娘!……不,夫人!”
关羽几乎惊叫起来,没有想到她竟在这种场合出现了。关羽稍为镇静了一下,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是奉了曹公之命,追我回去吗?”
“不,你们离开之后,有人立刻报告给曹公,曹公看过了你留下的书信,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当时坐上有许多文武官员,有人主张派人来追,曹公说,‘关云长事君不忘其本,忠义可佳,不必追了,由他去吧!’”
“那么,你来干什么?”
“曹公让我代他向你致意,祝你一路顺风,至于我,曹公说:愿留愿走,随我的便,我就沿着小路赶来了。长生哥,带我走吧!”
关羽冷冷地说:“这怎么使得!夫人请回吧!别忘了转达我对曹公的谢意!”
秀娘呜咽着说:“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夫人?你知道吗?我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心里比刀子扎的还难受。你能叫我秀娘吗?我求你了!”
关羽还是冷冷地说:“秀娘,请回吧!”
秀娘哭泣着说:“你走了,不要我了,我在曹家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几年来,我几次想要轻生自尽,就是因为儿子秦朗还小,同时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才活了过来。长生哥,我真不明白,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硬,一再拒绝我?”
关羽仍然冷冷地说:“上次在曹营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不耽误赶路,我就不重复了。”
这时胡氏正撩开车帘,探出头来,倾听着二人的谈话,见秀娘如此雍容华贵,光彩照人,心中不觉一动。
只见关羽抱着拳,对那女人道:“望你多多珍重,再见!”说着便打马跑开了。
一行人马也加速了前进的步伐。在滚滚烟尘中,马蹄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似乎在演奏着一曲哀婉的乐章。后面,秀娘那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随风声飘了过来。关羽打马靠近胡氏的车子,这时车帘还没有放下,眼光锐利的胡氏看到关羽的眼中噙着泪花,见人不注意,偷偷地用袍袖擦了下去,但这动作并没有逃过胡氏的视线。
第二部分第四章 美人迟暮(7)
阳武。天阴沉沉的,坐在中军帐中的袁绍,心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他来回踱着步,沮丧地对郭图、沮授说:“头些日子我军与曹军在白马、延津一带交战,败得好惨啊,竟折损了我颜良、文丑两员大将,人言曹操占天时,难道上天真的只助他曹操而不助我袁某吗?”
郭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前踱着步说:“不是天助,乃人助也。主公,您知道是谁斩了我大将颜良吗?”
袁绍想了想说:“那时我还驻在黎阳,只是听说颜良在白马战死了,不知道是被谁斩的。曹操手下名将甚多,想必是张辽、李典、夏侯之辈耳。”
郭图说:“非也,乃刘备手下的名将关羽也。”
袁绍说:“关羽?我知道,刘豫州常提起他,说此人字云长,河东人,髯口秀美,人称‘美髯公’,和张翼德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在万马军中直取上将首级。刘豫州还说,此人在守下邳时,城池失守,投降了曹操。竟是他斩了我的大将颜良?!”
郭图挑拨地说:“听说在延津斩了我大将文丑的也是此人。”
袁绍说?“是吗,文丑被斩那天,我在延津亲自指挥作战,当时还没弄清文丑是被什么人斩的。”
沮授说:“我在延津很留心这件事,讯问过许多亲临其阵的将士,都说文丑是在与曹兵混战时被乱兵杀死的。”
郭图说:“不管怎么说,关羽乃是我军的死对头啊!不知主公是否想到,刘备正客居在我们这里,他有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终非池中之物,如果和关羽里应外合,共同归附曹操,我们便要吃大亏了。”
袁绍摇着头说:“刘豫州为人很讲信义,乃儒雅君子,想来他不会背叛我吧?”
沮授插话说:“刘豫州已经背叛了曹操,曹操很恨他,他怎么会再归附曹操呢!我看他不会再和曹操苟合在一起了。”
郭图冷笑着说:“主公和沮将军都是正人君子,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当此群雄角逐之时,盛行的是尔虞我诈,朝秦暮楚,有什么信义可言!刘备为人狡诈,绝不是什么儒雅君子,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干不出来?!”
袁绍不以为然地说:“刘豫州乃汉室宗亲,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为人重信义而颇有谋略,曹操都说他是个英雄,人家来投奔我,就是看得起我,怎么能毫无根据地怀疑人家呢!”
郭图说:“当然是有根据的。”
袁绍一听,顿生猜疑之心,忙问:“快说,有什么根据?”
郭图说:“前者延津之役,主公派文丑与刘备率领五六千骑迎敌,有人看见刘备的军营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他送去一封信。后来刘备军中纷纷传言,信是关羽从曹营中派人送来的。”
袁绍忙问:“信的内容是什么?”
郭图说:“这是刘备的机密,别人怎么能说得清楚?依我看来,很可能是关羽劝说刘备背叛主公投降曹操的。”
沮授说:“公则,你是胡乱猜疑吧?能不能是关羽要回到刘豫州这里来呢?”
郭图说:“怎么不会?!听说曹操待关羽甚厚,斩了颜良之后,赏赐更加丰厚,还封了个汉寿亭侯的爵位。关羽背靠着曹操这棵大树,怎么会回来投归那穷途潦倒,寄人篱下的刘备呢!主公,常言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就应该当机立断,杀了刘备,以除后患。”
袁绍有些为难地说:“这……不好吧?”
袁绍用眼光扫到沮授时,沮授站起来说:“主公,袁、曹两军对峙,一场大战即将在官渡一带展开。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切不可滥杀无辜,使天下英雄为之寒心。这样一来,谁还会前来投归,为主公效力呢!”
郭图用轻蔑的眼光扫射着沮授,气愤地说:“书生之见,成不了大事!主公不必犹豫,要赶快动手!”
他见袁绍未加可否,接下来说:“这么办吧,在大帐的周围埋伏下刀斧手,然后以议论军情为名,把刘备召来,严加质问,只要他在言谈中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主公就以摔杯为号,刀斧手闻讯立刻跑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把刘备刹成肉酱!”
沮授闻言,大吃一惊,赶紧摆手阻止说:“主公,这万万不可!”
郭图见袁绍犹豫不决,急忙催促说:“主公,还犹豫什么?岂不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人称袁绍“多谋少决”,是个没有主意的人,而且对刘备也不无猜忌之心,他沉吟了良久,对郭图说:“那这一回就姑且听你的吧!来啊!刀斧手走上!”
手持大刀的众刀斧手闻声走上,郭图向为首的刀斧手用耳语交待了命令,他们受命后便下去了。恰巧后面喊:“刘豫州到!”袁绍说:“正要派人去召他,他却自己来了,怎么这么巧!有请!”
后面有人应声喊:“有请!”张飞、赵云护卫着刘备走了进来。刘备与袁绍等人互相见过礼,袁绍请刘备坐下,刘备便坐在上面的客位上,张飞、赵云侍立在身后。
袁绍首先发问说:“豫州到此有事吗?”
刘备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乘军旅的空暇,向冀州报告一下军中的事务。”
袁绍说:“好!我也正想和豫州共商军务,这样吧,现在就摆酒,我们边饮边谈。来,酒宴摆下!”
少时酒宴摆了上来,袁绍看了看张飞,赵云说:“翼德,子龙二位将军,下面还有几桌酒席,请下去与诸将同饮。”
二人不放心地看了看刘备,刘备坦然地说:“你们下去吧!”
于是二人带着困惑的神情走出了大帐。刘备留下来与袁绍、郭图、沮授三人饮酒,开始时席上的气氛还是比较平和的,酒过数巡之后,郭图突然发难了,厉声地对刘备说:“刘玄德!你可知罪?”
刘备说:“公则,这是哪里的话?备实在不知何罪之有?”
郭图再提高了声音说:“你有两桩大罪。”
刘备问:“哪两桩?”
袁绍也装起湖涂来,问郭图说:“是啊,哪两桩?你说说看。”
郭图直视刘备说:“你手下的大将关羽附逆降曹,斩了我大将颜良,其罪一也。”
袁绍问:“这二……”
郭图说:“你在延津前线与南方奸细私自来往,密通书信,居心叵测,其罪二也。”
刘备坦然地说:“噢,原来如此!可以容备解释吗?”
袁绍说:“那豫州就说说看。”
刘备不紧不慢地说:“关羽过去是我手下的大将,这不假,可是他已经投降了曹操,他在曹营中干的事,都是秉承了曹操的意旨,与我刘备何干?”
沮授插话说:“是啊,关羽斩颜良,是与豫州无干的。”
郭图瞪了沮授一眼,接下来说:“既或你没有和他暗地里呼应,也有过去对他管教不严之罪,何况你正与他暗中交通,难道是想做曹操的内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