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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我这个单纯的心灵,』凯曼低声说:『你失去一切,因为过於知道这一
切。无论你走到何处,总会遇到相似的险峻高山与深邃幽谷。』
当然,没有反应。凯曼耸耸肩,对自己微笑。无论如何,他让阿曼德知道,自
己会尽力帮助他。
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帮助这两个可能度过永恒时光的同类。更重要的问题是,
要如何透过这个火气强旺、充满戒心的马以尔,找到他全力奉献忠诚的玛赫特。
凯曼以轻缓的话语对着阿曼德说:我告诉过你,我并非女王的朋友。与人群杂
处,不要分开。只要你一落单,她就可能攻击你。
阿曼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旁边的雏儿丹尼尔兴高采烈,沈浸於周围的光
热,他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恐惧、计划或梦境。拥有这? 一个有力的照顾者,真
是个幸运的家夥。
实在太过孤独,凯曼不禁站起身来,他想要接近他们其中之一。这是当时他在
雅典、刚开始记起这一切的反应:想要接近某个同类,想要与他交谈、触摸。
他环绕整个厅堂,一边往前行进,只避开安放巨大银幕的那一端。
他以人类的优雅缓步前进,一边留神不要损伤撞到其他人类。他刻意缓慢行进,
为的是要让马以尔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本能地知晓,只要他适当地接近这个傲慢不斗的家夥,就不会造成侮辱。当
马以尔察觉到他正在接近,他就加紧脚步往前。
不像阿曼德,马以尔无法掩饰他的恐惧。除了玛赫特,马以尔没有看过第二个
如此古老的吸血鬼,他只得严阵以待。凯曼送出一样的温暖欢迎讯息,但无法改变
这个战土的敌对姿态。
此时,演唱会场已经满载,出入口也上了锁。门外的孩子们尖叫槌打,凯曼还
听见警车的尖厉声音。
透过巨大的廉幕,黎斯特与他的同伴往外探看着。
黎斯特拥抱他的伴侣路易斯,两人热烈地亲吻,那几个乐手环抱着他们。
凯曼停下来,领略着人群散发出的热烈气息。
洁曦将手臂搁在舞台下方的边陲,下巴放在手背上。她背後那群身穿皮衣的男
子粗鲁地推向她,但是他们无法移动她分毫。
即使马以尔尝试这? 做,大概也办不到。
当他注视着她,某个东西突然流进凯曼的心底,那是『泰拉玛斯卡』这个字眼。
这个女子是灵异侦探组织的一员。
不可能吧?然後他嗤笑自己的纯真。这可是充满惊吓的一夜啊,但是泰拉玛斯
卡竟然到现在还存在,真是不可思议得很,当时他玩弄并折磨他们的成员,最後由
於悲悯他们的纯真无知,还真放过他们。
噢,记忆真是不堪的事物。且让他的众多前世化为空无吧!他还记得这地些游
者的面目,这些泰拉玛斯卡的僧侣横越大陆追逐着他,在羊皮纸上记录他的行迹,
他们的鹅毛笔直到深夜还忙碌不休。在那段记亿中,他叫做班杰明,在他们的拉丁
文献,他被冠以『恶魔班杰明』的名号,盖着腊泥的文件连夜送到阿姆斯特丹的总
部。
对他来说这是有趣的游戏:偷取他们的信件,增添注解之後再还给他们;吓唬
他们,半夜里爬上他们的床,揪着他们的喉咙,摇晃着他们。这都很有趣,但那又
如何?一旦趣味消失,他总会失去记忆。
然而他爱着他们,这些人类并非拔魔师、狩猎女巫者,也不是可望宰制他不朽
能力的法师。有一回他甚至想跑到他们的总部地窖沈睡,因为以这种观望式的好奇
心,他们绝对不会背叛他。
试想想看,那个组织如同罗马天主教会一样存活过上千年的时光,眼前这位戴
着银手镯的女子,马以尔与马赫特的挚爱对象,竟然是这特殊机构的一员。难怪她
挤到前方去,仿佛冲向圣坛的底部。
躁动的群众穿越过他们,像是通过一面静止的墙壁;马以尔镇近凯曼,算是一
种表示欢迎与信任的姿态。他的目光扫射整个大厅,已经没有空位子,更底下是一
片彩色灯光与飞动长发、拳头组成的汪洋。接着地忐忑地触摸凯曼,仿佛无法不这
么做。他用指甲轻轻地抚触凯曼的手背,而凯曼静立不动,默许这小小的探索。
不知道有多少次,凯曼见识过不朽者之间的这种过招:年轻的那方禁不住去触
摸年长者的肌理质地,就像是基督教的圣徒忍不住伸手抚摸基督身上的圣痕,因为
光用看的还不足够。另一种更世俗化的类比使得凯曼发笑:就像是两只猛上忍不住
互相检视对方的爪牙。
就在底下,阿曼德漠然地看着他们两个。当然他看到马以尔轻蔑的目光,但他
并没有什? 认可之意。
凯曼转过身去拥抱马以尔,但那举动只是惊吓到马以尔。凯曼感到一阵失望,
礼貌性地退开来。刹那间,他感到无比困惑,往下方看着美丽的阿曼德,後者以全
然的被动回望着他。但是,现在是坦白告诉对方的时机。『你得加强自己的防护罩,
朋友。』凯曼温和地说:『不要让你对那个女孩的爱意暴露自己的行纵。只要你不
透露她的根源与保护者,她就会很安全。对於女王而言,某个名字向来就是禁语。
』
『那女王现在身在何方?』马以尔问道,他的恐惧与愤怒再度升起。
『不远处。』
『没错,但是是哪里?』
『我也不晓得。她烧毁了聚会所,追捕那几个来不及到此处的浪游者。她藉此
打发时光,而这些是我透过那些牺牲者的心灵所取得的资讯。』
凯曼可以感应到这家夥微妙变动的怒意。很好,愤怒取代了恐惧。不过,基本
上这家夥是好斗,他的心灵还不够成熟啊。
『你为什? 要警告我?』马以尔质问:『她不是听得到我们的所有对话吗?』
『我不以为她办得到,』凯曼平静地回答他:『我是第一代的血族,朋友。我
们能够听见同类与人类的心灵波动,但这等咒力对於後代有效;同一代之间听不到
对方的信念。每一代的吸血鬼都是如此。』
那个巨人显然被震慑了,他想着:原来连玛赫特也听不见女王的动向!可是玛
赫特并未向他承认这一点。
『没错,』凯曼说:『母后也无从和道她的下落,除非透过你的心灵窥见她的
动态。所以,好好守护自己的思绪吧。从现在起就以一般人类的声音跟我说话,因
为此地汇集无数这样的声波。』
马以尔皱眉思考着,他怒视着凯曼,似乎想揍他一拳。
『这样就可以蒙蔽她?』
『记住,』凯曼说:『多馀性就是本质的对立面。』他看着阿曼德说话:『她
听得成千上万的音流,未必能够掠获特定的一个声音。如果她要专注於追踪特定的
心灵,必得关闭其他心灵界线的通道。你这麽古老应该懂得这些技巧吧?』
马以尔没有大声回答,但显然他听得懂。心上感应的禀赋对於他向来是一个诅
咒,无论他听见的是同类的吸血鬼或是人类。
凯曼微微点头。心念感应,真是个美妙的形容,足以蒙显那无止境的疯狂共感。
无论他静止不动、藏身於埃及古墓的一隅,他非得倾听世界的辗转呻吟,完全不知
道自己何许人也,为何变成如此。
『这正是我的重点,朋友。』他说:『经过这两千年,当你正与那些声流奋战
时,我们的女王只怕已经陷溺其中。看起来吸血鬼黎斯特向越这个世界,伸出食指
在她眼前一弹,夺去她的注意力。不过,可别小看这几千年都静止不动的这位女王,
那不是聪明之举。』
这个想法惊扰到马以尔,不过他明白个中的逻辑。就在底下,阿曼德还在注意
着他们。
『她并非全能,无论她自己知道与否。』凯曼说:『她总以为自己足以攀摺九
天星辰,但又惊惧地往下坠落。』
『怎? 样?』马以尔兴奋起来,挨近他些。『她究竟是什? 样子?』
『她脑子里充满着不切实际的狂想与空谈,就像黎斯特那样。』凯曼耸耸肩:
『自以为能够超凡成圣,还纠集一群教徒来膜拜顶礼。』
马以尔冷淡而犬儒的微笑着。
『但是她究竟在打什? 主意?没错,他是以那些该死的歌曲唤醒她,但她为何
要毁灭我们?』
『当然个中必有深意。我们女王的行事必定蕴涵深意,即使是芝麻绿豆大的小
事,她也非得赋予一拖拉库的壮观御意不可。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并不会随着时间
的流逝而剧烈转变;如同迎风舒展的花朵,我们只会变得愈来愈像自己。』他又看
了阿曼德一眼:『至於她的用心何在,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推论……』
『请告诉我。』
『这场演唱会之所以如期举行,是因为黎斯特盼望如此。演唱会一结束,她还
会屠宰更多同类。但是她会放过一些人,有些是因为必要性,有些是留下来当见证。
』
凯曼看着阿曼德,不禁赞叹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竟然深藏如斯的智慧,而马
以尔焦躁疲惫的五官就没那么高明。但是,他无法确定谁理解得最透彻。马以尔发
出酸涩的笑声。
『见证?我看不是这样,她没有这? 精细。她会饶过某些人,只因为那是黎斯
特? 爱的对象罢了。』
凯曼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试想看看,』马以尔以发音尖锐的英文说:『黎斯特的伴侣路易斯,他不就
好端端的?还有卡布瑞,那恶魔的母亲就在不远处,等时机一到就设法与她儿子开
溜。至於那个你欣赏不已的阿曼德,也是因为黎斯特想再见到他,所以就还活着。
至於阿曼德旁边那个小鬼,就是写出那本天杀的小说,如果有谁知道他的面目,一
定恨不得将他碎 万段……』
『但还有一些生存者,』凯曼说:『例如她杀不死我们其中几个,至於前往营
救马瑞斯的那几个,黎斯特只知道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