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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夫金用嘲笑然而温和的口吻说:“丢掉这些娘儿们的鬼话吧,马莫奇金。”
马莫奇金一走开,特拉夫金又拿起铅笔,但这时他的眼光忽然落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堆黑糊糊的麦秸上。这张战地床铺的床头放着一只不大的背包,由于时间、汗水和阴雨天,它已经发黑了。那是马尔钦科的铺位。
特拉夫金终究没有把信写完。布拉日尼科夫带来一架小小的便携式电台。本师的通信主任李哈乔夫少校、卡佳和另外两名无线电冰兵也紧跟着赶到。李哈乔夫再一次对特拉夫金解释了密码地图和表格的使用规则。
“注意,特拉夫金。敌方坦克的代码是49,步兵是21,地图上打了方格。比如说,你要汇报这个地区坦克的情况,你就发报:49方格公牛4。如果是步兵,那就是21公牛4,照此类推。”
他们作了最后一次练习,确定侦察小组的代号是“星”,师的代号是“地球”。
寂静的烘谷房中传出了充满神秘意味的奇异的话语。侦察员们默默地站在李哈乔夫和特拉夫金周围,带着不由自主的战栗,谛听这场对话。
“地球!地球!你听星说话。这里是星。21水牛3。21水牛3。请回答。”
李哈乔夫也挺激动,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星!星!我是地球。我没听错吧?复诵一遍:21水牛3。回答。”
“地球!我是星。你没听错。我再说下去。49老虎2。”感到自己仿佛孤零零地置身在宇宙空间。在烘谷房项下面筑窝的燕子快活地扇动翅膀,无挂无牵地闲话家常。
临了,李哈乔夫紧握着待拉夫金的手,问道:“也许,休最好还是带个无线电兵在身边吧?我那里的青年人都不错,他们请求进侦察部队。今天,”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我甚至接到西马科娃下士一份报告,她希望跟你一起走。”
特拉夫金皱皱眉头说:“不不,少校同志,我不需要无线电兵。我们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卡佳一听他用这种侮辱性的拒绝来回答自己的热烈请求,立刻从烘谷房跑出去。她被特拉夫金轻蔑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
“这家伙多粗暴,多坏!”她想到特拉夫金,心头直冒火,“傻瓜才会爱这号人……”
经过巴拉什金大尉的掩蔽部时,她放慢了脚步,“我偏要进去看看他。”她怀着突如其来的好感,回想起巴拉什金执拗的、故作多情的追逐,回想起他的殷勤周到、颤动的男高音以及虽然极其平凡、但永远使一颗孤独的心欢悦愉快的爱的表白。连他那本抄录小诗和歌曲的原厚的笔记簿,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几分温暖。巴拉什金身上的一切全是平凡的、简单明了的,现在她觉得这正是一个人为谋取幸福所需要的东西。
她进去了。巴拉什金露出略微惊讶然而高高兴兴的笑容来迎接她。他模糊地想道,特拉夫金就要出发,所以这狡猾的小泼妇才拿定主意,连他巴拉什金也不放过了。巴拉什金那本宝贝的笔记簿也给拿了出来,上面有电影歌曲和各种感人的情诗。不过卡佳今天没有唱歌。
巴拉什金想方设法将翻译员列文撵出掩蔽部。列文走开以后,巴拉什金甜腻腻地微笑着,用瘤抖的双手楼住卡佳。但她突然产生一种难于忍受的厌恶,于是推开他,从掩蔽部奔往喧噪的森林。不,这个“平凡的”动作对于她已经是生疏和可厌的了。她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这时候,特拉夫金正在进行一次极不愉快的谈话。
文静和不起眼的、脸上有几颗麻子的检察科侦查员叶酉金大尉来到烘谷房。这可不是行星与行星间的对活了。侦查员在防雨斗篷背后坐下,开始详细询问特拉夫金:马匹是怎样和几时征用的,凭什么理由征用,什么时候和在怎样的情况下交还的,干吗没有取回借条……
特拉夫金沉着脸,一五—十叙述了事情的原委。谈话涉及借条时,他思索片刻,极力回忆着,啊哈,对了,多留用一昼夜的两匹马是马莫奇金牵去交还的!
他叫唤马莫奇金,可是马莫奇金不在烘谷房。侦查员说晚些时再来。临走前他仿佛无意地向烘谷房扫了一眼,看见马莫奇金床上铺着白桌布,别的床上却铺的防雨斗篷;他一声不响,走了。
马莫奇金回到烘谷房,特拉夫金叫他过来。但是再仔细想想,终于没有问起马匹的事,因为马莫奇金要跟他一道去执行任务。中尉只问马莫奇金这两个钟头上哪里去了。马莫奇金回答说在工兵们那边。谈话就到此结束。
特拉夫金和梅舍斯基一起去看望布戈科夫。梅舍斯基一路上为一件什么事焦急不安,突然说:“特拉夫金,不管您怎么想,我都要把卡佳请来。您没有注意,我可注意到了。我很同情她。她离开的时候,情绪坏透了。唉,特拉夫金,您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她!”
他拉着怯生生的卡佳的手,来到布戈科夫的掩蔽部。
她看到了特拉夫金负疚的眼光,这使她心里充满着最美好的希望。对于特拉夫金,这个黄昏是以一件意外的大好事结束的。
布拉日尼科夫喘着祖气跑进掩蔽部,打断了活跃的谈话。他两眼闪光,忘了戴军帽,平直的亚麻色头发垂在额前。
“中尉同志,有人找您!快去,到那里您就明白啦。”
烘谷房附近一片欢腾忙乱。侦察员们奔向特拉夫金,叫道:“看,谁来啦!”
特拉夫金站住了。阿尼卡诺夫满面笑容,一对聪明的小眼睛闪着亮光,向他走来。他不敢拥抱中尉,不知怎么办才好。
“您看,中尉同志,我到底回来了。”
特拉夫金突然一惊,只是望着阿尼卡诺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觉得大大地轻松了。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最近几星期,他陷入了怎样一个怀疑和犹豫的深渊。
“你怎么样?是真的回来了呢,还是到别的部队去,路过这里?”他问,这时他们终于在一张小桌旁边坐下。
阿尼卡诺夫回答:“我给调派到别的部队,可是我中途下了火车就没有再赶上,我想,让我索性去看看我们侦察排和中尉吧。我们师一位过路的战士告诉我,你们还在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笑笑,结束道:“以后再瞧着办吧。”
他们给阿尼卡诺夫端来伏特加和小吃。特拉夫金愉快地看着他慢条斯理进食,——吃得有滋有味,可又并不贪馋,表现出一种使人觉得亲切的乡下的礼数。他同样慢条斯理地叙说着,他怎样在预备团附属农场播完种之后请求上前线,于是他们就派他随同一个补充连来了。
“那末,您要到敌后去罗?”他重又问中尉,“谁跟您一道?”
“梅舍斯基少尉、马莫奇金、布拉日尼科夫、贝科夫、谢苗诺夫和‘鸽子’。”
“马尔钦科呢?马尔钦科在哪里?”
他看见周围的人们现出阴沉的脸色,便把话头刹住了。问明情况后,他小心地挪开盘子,卷起一支纸烟,说:“没办法……他会永垂不朽。”
大家都沉默着。特拉夫金皱起眉头瞧瞧阿尼卡诺夫,问道:“可是你怎么样呢?跟我一块走,还是进他们指派的部队?”
阿尼卡诺夫没有立刻回答。他不看任何人,却感觉周围的人们在迫切等待他答复。他说:“我想跟您一块走,中尉同志。不过得给我那个部队写封信,表示我阿尼卡诺夫中士没开小差。归总一句话,该写的都写上。”
马莫奇金站在烘谷房门口,怀着钦佩和妒忌交织的感情,听着他们谈话。只有阿尼卡诺夫才能这样,那是挺明显的。这一瞬间,他觉得如果能成为阿尼卡诺夫,就是献出生命也值得。
阿尼卡诺夫四面张望一下,看见麦秸上的防雨斗篷、屋角里的绿色伪装衣和一堆手榴弹、挂在钉子上的冲锋枪,以及战士们腰带上的匕首。他像个哲学家和饱经世故的人似的叹口气,想道:我们又在家团聚了。
特拉夫金心平气和地摊开地图,向阿尼卡诺夫解释他们的任务要点和行动计划,但是师部通信员霍地出现在烘谷房门口,传令他去见师长。特拉夫金托梅舍不斯基帮助阿尼卡诺夫熟悉情况,自己就去找上校。
师长的小木屋里一片昏暗。谢比钦科上校身体不适,正躺在窗口的床上听参谋长报告。
“你穿着树皮鞋!”他首先注意到特拉夫金那双不寻常的鞋子。
“我穿惯了,上校同志。我那排里有个梁赞人谢苗诺夫,他给我们全组编了树皮鞋。走起路来没有声音,腿子也轻巧些。”
上校低声称赞几句,又得意地看看加利耶夫中校,仿佛说:你瞧,这些侦察员都是多聪明的孩子!
谢比钦科上校曾多次派人去做担风险的工作,今天他对这个特拉夫金却几乎疼惜起来了。他想,谢苗金上校说的固然不错,但对于集团军司令部的人,侦察不过是一种参谋勤务,包括汇报、送情报、绘制情况图和协助大规模的作战。而在他看来,这个穿着树皮鞋和绿色伪装衣,没有刮脸、好像漂亮的林神的青年,却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他简直恨不得对特拉夫金说几句话,说几句通常当一个父亲或母亲派儿子去干危险工作时所说的话。
“你自己保重,”他原想对特拉夫金说,“工作是工作,可不是叫你去虎口拔牙。你要小心,战争快结束了。”
然而他自己曾经当过侦察员,他知道得挺清楚,这种临别赠言不会有什么好处,就是最忠于职守的人,听了也要冷下来的。人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可能忘掉许多事情,但永远不会忘掉高级首长所说的这句话:“你自己保重。”——这差不多一定会使整个工作完全失败。
结果,上校握握特拉夫金的手,仅仅说:“当心啊……”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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