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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你?”
“我不是答应过你我要收养她吗?可是你不能跟乔结婚。我只答应给你的孩子安排一个家。这就成了,你们俩永远生活在一起。”
夏洛蒂偎在她怀里呜咽起来。“可是乔——我不能告诉他,我不能?”她突然抢了迪莉娅的嘴。“你没有给他讲过我的——我的孩子的事吧?那样子伤他的心我于心不忍。”
“我告诉他你昨天咳血来着。他会很快来看你的,他难过极了。我们要他理解:由于你身体不好,婚约就按你的意愿解除——他接受了你的决定;不过,假使他表现软弱,或者你表现软弱,那我对你或小蒂娜就爱莫能助了。看在老天面上记住这一点!”
迪莉娅松开了她的手,夏洛蒂默默地往后一靠,闭着眼睛,嘴唇合成一条缝。她几乎像一个死尸一样躺在那里。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挂着那件有红绒带的毛葛裙,这是专为她订婚而改做成的。裙子下边露出一双古铜色的小山羊皮新拖鞋,可怜的夏蒂!她几乎没有时间漂漂亮亮地打扮过……
迪莉娅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眼睛盯着堂妹挛缩的脸。一滴泪水从夏洛蒂紧闭的眼皮中间挤出来,挂在睫毛上闪着光,慢慢地流下面颊。那滴眼泪流到合成一道缝的嘴唇上时,嘴唇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我跟她住在什么地方吧?就我和她在一起?”
“就你和她。”
“住在一座小屋里?”
“住在一座小屋里……”
“你定了吗,迪莉娅?”
“定了,我最亲爱的。”
夏洛蒂再次用胳膊肘儿把身子撑起来,伸出一只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她抽出了一条上面挂着一只钻石戒指的窄窄的丝带。
“我已经把它摘下了,”她简捷地说,并把它交给了迪莉娅。
六
你总会说,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夏洛蒂·洛弗尔打算当一名老处女。甚至在她生病之前,情况也是明摆着的:尽管她长着火红的头发,身上却有某种古板的东西。可怜的姑娘,幸好,人们考虑到她年轻时身体极差,譬如说,跟詹姆斯·罗尔顿太太年龄相仿的人都记得夏洛蒂纯粹是一个幽灵,把肺都咳出来了——这当然就是她解除跟乔·罗尔斯顿的婚约的原因了。
诚然,尽管她接受的治疗有点奇特,但她康复得很快。谁都知道,洛弗尔家没有钱把她送到意大利去;先前在佐治亚的试验没有成功;这样,她就被打发到哈德逊河畔的一座农舍里去了——这是詹姆斯·罗尔斯顿田产上的一块小地方——在那里及如何区分不同哲学派别、坚持哲学党性的方法论原则。本,她跟一个爱尔兰女仆和一个弃儿一起住了五六年。弃儿的故事又是夏洛蒂历史上一段奇特的插曲。从她二十二三岁初次害病的时候起,就养成了对孩子的一种接近病态的柔情,尤其是对穷人的孩子。据说——人们理解兰斯盖尔医生的话——在肺病妨碍结婚的情况下,饱受挫折的母爱本能显得异常强烈。所以,夏洛蒂必须解除她跟乔·罗尔斯顿的婚约,并且到乡下去住的事一经决定,这位医生就给她家的人讲,挽救她的唯一希望在于不要把她的穷孩子们完全跟她分离,而是让她挑选其中的一个,即那个年龄最小又最可怜的,让她全心全意去照料她。这样,詹姆斯·罗尔斯顿夫妇就把她们的小农舍借给了她,而吉姆太太呢,由于有一眼就把事情看穿的奇才,就立即把事事安排停当了,甚至提出保证,说如果夏洛蒂死了,她就亲自照料这个孩子。
夏洛蒂没有死。她活下来了,长成了一个健壮的中年妇女,精力充沛,甚至专横跋扈。她的性格发生这种转变时,她变得越来越像个典型的老处女了:一丝不苟行政和外交三权分立说,拥护代议制。认为国家的任务在于,有条不紊,斤斤计较,把社交上和家庭里的繁文缛节奉为金科玉律。她作为一个警觉的家庭妇女,有了这样的名声,所以当可怜的吉姆·罗尔斯顿坠马身亡,留下依然年轻的迪莉娅,膝下还有一儿一女要抚养时,这个伤心欲绝的小寡妇把堂妹接来跟她住在一起,替她分忧解愁,就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了。然而,迪莉娅·罗尔斯顿办起事来从来不人云亦云。她把夏洛蒂接来时,也把夏洛蒂的弃儿接来了,她是一个黑头发、浅褐色眼睛的小姑娘,具有跟长辈相处太久而养成的奇特鲜明的孩子派头。这位小姑娘名叫蒂娜·洛弗尔,人们模模糊糊地认为夏洛蒂已经收她为养女了。她跟年幼的罗尔斯顿少爷小姐一起成长,相亲相爱,一例看待,甚至可以说——抚养她的两个妇女也不分亲疏。然而,由于受到谁也不用费神去纠正的模仿本能的驱使,她总是把迪莉娅·罗尔斯顿叫“妈妈”,管夏洛蒂·洛弗尔叫“夏蒂姑姑”,她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家伙,人们对夏蒂的运气惊羡不已,因为她在自己的一群弃儿中竟然选出了这样一个人们津津乐道的样品(因为到这个时候,人们认为她有满满一孤儿院的孩子好挑呢)。
上了年纪而讨人喜欢的单身汉西勒顿·杰克逊在巴黎(在那儿人们认为他受到上流人士的熏陶)经过长期逗留后回到纽约,在蒂娜初入社交界的舞会上看见她时,对她的妩媚着了迷,他请求蒂娜允许他某个晚上来跟她和她的年轻伙伴单独在一起吃饭。他向寡妇恭维她自己的小迪莉娅的花容玉貌;然而母亲的锐眼发现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蒂娜。饭后,他向两位太太流露俱乐部”,提出了实用主义的基本观点。反对传统形而上学,,姑娘的发型有某种“十足的法国派头’”,还说在那风雅之都她会被认为风致韵绝呢。
“噢——”迪莉娅粲然一笑,不以为然,而夏洛蒂·洛弗尔嘴巴紧闭,低着头干手中的活儿,然而唯物辩证法的核心和实质,它是贯穿其他规律和范畴的根本,跟哥哥姐姐在屋子的另一头嬉笑的蒂娜转瞬间来到长辈的身边。
“我听见西勒顿先生说什么来着!真的,我听见了,妈妈,他说我的头发梳得挺有风度。我不是老给你这么说吗?我知道让它顺其自然卷曲着要比姑姑那样用发膏捋平贴下来更合适。”
“蒂娜,蒂娜——你总以为人们在赞赏你!”洛弗尔小姐抗辩道。
“他们就是赞赏么,我干吗不这样想呢?”姑娘笑哈哈地反唇相讥;并把她那嘲弄人的眼睛转向西勒顿·杰克逊。“请你一定告诉夏洛蒂姑姑,不要显出一副怕人的老处女派头!”
迪莉娅看见血液涌上夏洛蒂·洛弗尔的脸。这种血液不再在她那瘦嶙嶙的颧骨上涂上两个红圈儿,而是向全脸散发出一种刺目的红晕,从用一枚老式石榴石胸针别住的领口到紧贴到已凹陷的鬓角上的花白头发(一丝红发都不剩了)。
那天晚上,她们去就寝时,迪莉娅把蒂娜唤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不应该像今晚那个样子对夏洛蒂姑姑讲话,亲爱的。这是失敬行为——你一定看见这样做伤了她的心。”
姑娘的心里充满了懊悔之情。“啊,我心里非常难过!就因为我说她是个老处女吗?她本来就是,难道不是吗,妈妈?我指的是她的灵魂深处。我不相信她曾经年轻过——曾经想过寻欢作乐、倾心爱慕或谈情说爱——你说呢?正因为这样,她从来都不理解我,可你总是理解我的,最最亲爱的妈妈。”蒂娜做了一个轻微的动作,蹿进了寡妇的怀抱。
“孩子,孩子,”迪莉娅轻轻地责备着,吻了吻垂在姑娘前额上的五缕乌黑的发卷儿。
走廊里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夏洛蒂·洛弗尔站在门口。迪莉娅一动也不动,只从蒂娜的肩头投给她一瞥欢迎的目光。
“进来,夏洛蒂,我在教训蒂娜,因为她在西勒顿·杰克逊面前表现得像个宠坏了的孩子。他对她会怎么想呢?”
“也许正是她应得的那种想法吧,”夏洛蒂冷冷一笑,回了一句。蒂娜向她走过来,她薄薄的嘴唇亲了亲姑娘抬起的前额,正好碰到迪莉娅热烈吻过的地方。“晚安,孩子,”她用打发人的干巴巴的语气说。
门在两个女人的面前关上了,迪莉娅示意叫夏洛蒂坐在她对面的那把安乐椅上。
“不想离火太近,”洛弗尔小姐答道。她选了一把直背椅坐下,双手十指交叉着,迪莉娅的目光不经意地停在那不戴戒指的干瘦的手指上,她心里纳闷:夏洛蒂为什么从不戴她母亲的宝石手饰。
“我无意中听见了你跟蒂娜说的归,迪莉娅,你责备她,就是因为她管我叫老处女。”
现在该迪莉娅脸红了。“我责备她的失敬行为,亲爱的,如果你听见了我的话,你不至于认为我太严厉吧。”
“不太严厉。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对蒂娜太严厉;恰恰相反。”
“那你认为我把她惯坏了?”
“有时候。”
迪莉娅感到一种无明火起。“你反对的就是我说的那些话吧?”
夏洛蒂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宁愿她把我想成老处女,而不愿——”
“噢——”迪莉娅喃喃地说。她凭一种迅速跳跃的直觉进入了对方的灵魂,并再次衡量起她令人毛骨悚然的孤独来。
“人们还有可能允许她把我想成什么呢?”夏洛蒂紧逼不舍。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寡妇支支吾吾地说。
“一个可笑透顶的小心眼儿的老处女——没有别的了,”夏洛蒂坚持说,站了起来。
“晚安,我亲爱的,”迪莉娅满怀同情地说。有时候,她几乎因为夏洛蒂是蒂娜的母亲而恨她,还有的时候,譬如说此时此刻,她因为君子协定的可悲景象而痛心。
夏洛蒂似乎猜度出了她的思想。
“啊,不要可怜我!她是我的,”她喃喃地说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