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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月以后鲁迅先生一天天地好起来了,牛奶,鸡汤之类,为了医生所嘱也隔三差五地吃着,人虽是瘦了,但精神是好的。
鲁迅先生说自己体质的本质是好的,若差一点的,就让病打倒了。
这一次鲁迅先生保持了很长的时间,没有下楼更没有到外边去过。
在病中,鲁迅先生不看报,不看书,只是安静地躺着。但有一张小画是鲁迅先生放在床边上不断看着的。
那张画,鲁迅先生未生病时,和许多画一道拿给大家看过的,小得和纸烟包里抽出来的那画片差不多。那上边画着一个穿大长裙子飞着头发的女人在大风里边跑,在她旁边的地面上还有小小的红玫瑰花的花朵。
记得是一张苏联某画家着色的木刻。
鲁迅先生有很多画,为什么只选了这张放在枕边?
许先生告诉我的,她也不知道鲁迅先生为什么常常看这小画。
有人来问他这样那样的,他说:
“你们自己学着做,若没有我呢!”
这一次鲁迅先生好了。
还有一样不同的,觉得做事要多做……
鲁迅先生以为自己好了,别人也以为鲁迅先生好了。
准备冬天要庆祝鲁迅先生工作三十年。
又过了三个月。
1936年10月17日,鲁迅先生病又发了,又是气喘。
17日,一夜未眠。
18日,终日喘着。
19日,夜的下半夜,人衰弱到极点了。天将发白时,鲁迅先生就像他平日一样,工作完了,他休息了。
读书有秘诀吗
作者:邓拓
邓拓(1912—1966),原名邓子捷、邓云特,生于福建闽侯。著有《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和《诗十四首》、《邓拓词选》等。
以前在书店里常常可以看见有所谓《读书秘诀》、《作文秘诀》之类的小册子,内容毫无价值,目的只是骗人。但是,有些读者贪图省力,不肯下苦工夫,一见有这些秘诀,满心欢喜,结果就不免上当。现在这类秘诀大概已经无人问津了吧!然而,我觉得还有人仍然抱着找秘诀的心情,而不肯立志用功。因此,向他们敲一下警钟还是必要的。
历来真正做学问有成就的学者,都不懂得什么秘诀,你即便问他,他实在也说不出。明代的学者吴梦祥自己定了一份学规,上面写道:
“古人读书,皆须专心致志,不出门户。如此痛下工夫,庶可立些根本,可以向上。或作或辍,一暴十寒,则虽读书百年,吾未见其可也。”
看来这个学规中,除了“不出门户”的关门读书的态度不值得提倡以外,一般都是很好的见解。事实的确是这样。不管你学习和研究什么东西,只要专心致志,痛下工夫,坚持不断地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最怕的是不能坚持学习和研究,抓一阵子又放松了,这就是“或作或辍,一暴十寒”的状态,必须注意克服。吴梦祥的这个学规对我们今天仍然有一些用处。
这种学规早在宋代就十分流行,特别是朱熹等理学家总喜欢搞这一套。但是其中也有的不是学规,而是一些经验谈。如陈善的《扪虱新话》一书写道:
“读书须知出入法。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见得亲切,此是入书法;用得透脱,此是出书法。盖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惟知出知入,得尽读书之法也。”
用现在的眼光读这一段文字,也许觉得他的见解很平常。然而,我们要知道,陈善是南宋淳熙年间,即公元十二世纪后半期的人。在那个时候他就能够提出这样鲜明的主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他主张要读活书而不要读死书,就是说要知入知出;要体会古人著作的精神和实质而不要死背一些字句,就是说要体会古人用心处而不可死在言下。不但这样,他还反对为读书而读书的倾向。他主张读书要求实际运用,并且要用得灵活,即所谓“透脱”。你看他的这些主张,难道不是一种反教条主义的主张吗?他的这个主张,过去很少有人注意,因为他的声名远不如朱熹等人,但是他根据自己读书的经验而提出了这种主张,我想这还是值得推荐的。
宋儒理学的代表人物中,如陆九渊的读书经验也有可取之处。《陆象山语录》有一则写道:“如今读书且平平读,未晓处且放过,不必太滞。”接着,他又举出下面的一首诗:
“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不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
这就是所谓“读书不求甚解”的意思。本来说不求甚解也并非真的不要求把书读懂,而是主张对于难懂的地方先放它过去,不要死扣住不放。也许看完上下文之后,对于难懂的部分也就懂得了;如果仍然不懂,只好等日后再求解释。这个意思对于我们现在的青年读者似乎特别有用。
至于我们现在提倡读书要用批判的眼光,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个主张古代的读书人却没有胆量提出。古代只有一个没有机会读书的木匠,曾经有过类似这种思想的萌芽。这个人就是齐国的轮扁。据《庄子》《天道篇》记载:“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何言耶?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接着,轮扁还介绍了他自己进行生产劳动的经验。他的话虽然不免有很大的片面性,他不该把一切所谓“圣人”之言全部否定了;但是,他反对读古人的糟粕,强调要从生产劳动中去体会,这一点却有独到的见地。
我们现在读书的态度和方法,从根本上说,也不过如此。而这些又算得是什么秘诀呢?!如果一定要说秘诀,那末,不要秘诀也就是秘诀了。
土地的誓言
作者:端木蕻良
端木蕻良(1912—1996),辽宁省昌图县人,满族。现代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科尔沁草原》、《曹雪芹》、散文集《端木蕻良近作》、《花·石·宝》等。
对于广大的关东原野,我心里怀着挚痛的热爱。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我无时无刻不听见她招呼我回来。我有时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膛上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心是跳跃的。我的心它还在喷涌着血液吧,因为我常常感到它在泛滥着一种热情。当我躺在土地上的时候,当我仰望天上的星,手里握着一把沙泥的时候,或者当我回想起儿时的记忆的时候,我想起那参天碧绿的白桦林,标直漂亮的在原野里呻吟,我看见奔流似的马群,蒙古狗深夜的嗥鸣,皮鞭滚落在山涧里的脆响,我想起红布似的高粱,金黄的豆粒,黑色的土,红玉的脸,黑玉的眼睛,斑斓的山雕,奔驰的鹿,带着松香气味的煤,带着赤色的足金,我想起幽远的车铃,晴天里马儿带着串铃在溜直的大道上跑着,狐仙姑深夜的谰语,原野上怪诞的狂风……这时我听到故乡在召唤我,故乡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我,她低低的呼唤我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的低,那样的急切,使我不得不回去,我从来都被这声音所缠绕,不管我走在那里,或者我睡得沉沉,或者在我睡梦中突然的惊醒的时候,我突然的记起是我应该回去的时候了,我必须回去,我从来没想离开过她。这种声音是不可阻止的,这是不能选择的,只能爱的。这种声音虽已经和我们的心取得了永远的沟通。当我记起了故乡的时候,我便能看见那大地的里层,在翻滚着一种红熟的浆液,这声音便是从那里来的,在那亘古的地层里,有着一股燃烧的洪流,像我的心喷涌着血液一样,这个我知道的,我常常把手放在大地上的时候,我会感到她在跳跃,和我的心的跳跃是一样的。她们从来没有停息,它们的热血一直在流,在热情的默契里它们彼此呼唤着,终有一天它们要汇合在一起。
土地是我的母亲,我的每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我的心便平静。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离开她。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印下我无数的脚印,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我在那稻棵上捉过蚱蜢,那沉重的镐头上有我的手印,我吃过我自己种的白菜,故乡的土壤是香的,在春天,东风吹起的时候,土壤的香气,便在田野里飘起。河流浅浅的溜过,柳条像一阵烟雨似的窜出来,天气里都有一种欢喜的声音。原野到处有一种鸣叫,像魔术似的天气清亮到透明,劳动的声音从这头响到那头。到秋天,银线似的蛛丝,在牛角上挂着,粮车拉粮回来了,麻雀吃厌,这个那个到处飞,禾稻的香气是强烈的,辗着新谷的场院辘辘的响着,多么美丽,多么丰饶……没有人能够忘记她。神话似的丰饶,不可信的美丽,异教徒似的魅惑。我必定为她而战斗到底。比拜仑为希腊更要热情。土地,原野,我的家乡,你必须被解放,你必须站立。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啸。这时我起来,找寻天空上的北方的大熊,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是我的家乡。我向那边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天就破晓。我永不能忘记,因为我答应过她,我要回到她的身边,我答应过我一定回来。为了她,我愿作随便什么,我必须看见一个更好看更美丽的故乡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我的坟前,而我用我的泪水,洗去她一切的污秽和耻辱。
9·18十周年写
选自1941年9月18日《华商报》
荔 枝 蜜
作者:杨朔
杨朔(1913—1968),山东省蓬莱县人。现代作家。著有《杨朔散文集》、《杨朔短篇小说选》,长篇小说《三千里江山》等。
花鸟草虫,凡是上得画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爱。蜜蜂是画家的爱物,我却总不大喜欢。说起来可笑。孩子时候,有一回上树掐海棠花,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我差点儿跌下来。大人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