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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生便问大嫂:“你到哪家去?”妇人道:“前村张家去。”却说男子心肠,多少不如妇女的,妇女心肠却也有多少歪乱的。力生见了静夜一个妇人,要带前走。他看妇人妖妖娆娆,便就动了淫心,乃哄自己妻道:“你先家去,恐婆婆记挂。我送这娘子张家去来。”其妻信然,先到家去。老妪见了方才放心,问道:“你丈夫为何不归?”妇人却也真个贤德,恐老婆婆怪子酒醉卧林,乃说道:“丈夫因买柴主顾人家,烦他送个家小到娘家去了。”婆婆道:“媳妇如何也去这半夜?”妇人道:“我也是那人家相留,与他家小作伴。丈夫不时就回。”那老妪听了,方才去睡。
却说狐妖变妇,力生领着她,哪里甚么张家去,却来到近寺前一个静僻小庵倒塌房子处所。这庵中虽供有神像,一向只因在庵住的没有个正经僧道。神像都是泥塑木雕,哪里灵应?有像只当无像。乃今高僧师徒们住在寺中,诸圣卫护,便是破庙颓庵,都有圣灵在内。这狐妖只当平常迷人,把柴夫力生引来。柴夫也只当破庵中每常依栖着些过往乞化闲人,动起欲心。谁知柴夫之妻贤守妇道,他这一点良心不独自家感动,神明保佑,便是丈夫起了淫心,亦能解得冤愆业障。力生同着妖妇一路走到庵前破房子内,他两个正要调情,只见庵中走出一个黄巾力士,手执大斧,喝道:“无知孽畜!何处地方,敢来迷弄汉子,污秽善堂?”一面把柴夫骂道:“无知痴汉!如何妄起淫心?本当杀汝,但念你妻贤德,能守妇道,姑且饶你。快走快走,莫要污秽了山门。”一面举斧就斲狐妖。
狐妖翻转面来,夺了柴夫扁担,变了一个凶恶大汉,两个战斗起来。柴夫吓得飞走道:“惶恐!惶恐!”力士与狐妖两个交斗半会,不见胜负。只见庵门外忽然来了一个邪魔,自称反目魔王,手里拿着一把两面三刀,也不问个来历,帮着狐妖来战力士。力士看看力弱,往空中便走。妖魔也飞空赶上,却好一位女将手执宝剑,上前大喝一声:“妖魔,休得无礼!堂堂力士,你怎敢大胆与他争锋?”妖魔停着刀,住着担,问道:“来的女将,通个姓名。”女将道:妖魔要知我姓名,我说你听:
我家传来本姓孟,清白家声为世重。
父娘起我叫名光,三十婚姻犹未动。
只因我貌生不扬,张门不娶李不用。
当时有士号梁鸿,贤能声名真迈众。
我心情愿入他门,与他百年相守共。
夫妻相爱敬如宾,馈食举案齐眉奉。
裘褐相配布衣交,百年老后神司颂。
颂我真是梁鸿妻,封我为神威显重。
世间反目乱纲常,宝剑光芒岂放纵?
反目魔王与狐妖听了道:“原来是孟光女将。不是你贤,还是梁鸿高节。想你貌丑粉饰,恐怕人厌,举案齐眉,遮了尊容,岂是恭敬?”女将大喝一声道:“你这孽障,你哪里知道,夫即天也,妇人以夫为天,岂有人不敬天之理?只因世有你这反目邪魔,鼓惑得那为夫的不义,为妻的不贤,两作冤家,乖了好合。最可恨把个三纲五常坏了,生出许多冤愆祸害,叫世上愚夫愚妇不知多少误入在你圈套。”女将说了,便把宝剑看着邪魔砍来。那力士也把大斧照着狐妖劈头砍去。妖魔哪里敌得女将,脱个空儿走了。反目魔王临去说道:“我也错上了坟,这狐妖迷人,专一假相亲爱,故作欢好,嚼迷人脑髓,啃男子筋骨。与我何干,来帮助他?”狐妖临走也说道:“我真错放了箭。这反目邪魔,他常使一个撇娇撒赖,自恃容颜,说道:便恼了这瘟老公,他自然要来哄我。使得一个恶心歹心歹意,拳大力粗,说道:便打杀这臭婆娘,也值不得甚。他与两个男女有情,与我何亲,管他作甚?”妖魔说了飞走。笑坏了个力士,却恼坏了个孟光女将,说道:“业障,你走到哪里去!我专管人世不敬夫的妾妇,不顾爱妻的丈夫,定要拨正了正大光明,如何肯轻恕了你?你便走上焰摩天,我也会腾云追赶。”说罢,驾云来赶这反目邪魔。这邪魔,当不过女将威灵,虚架一枪,往空走了,在那空中,寻一个躲女将的处所,做本等事的地方。
却好那远近之处有几等人家夫妻不睦。第一等是夫不义,娶妾多宠,以致结发有如冰炭;又一等是妻妾不贤,妒恶作大,以致犯了七出条款;又一等溺爱己子,作践前妻子女,以致丈夫私怀怨恨;又一等淫赌为非,不顾妻孥,以致室家矛盾;又一等夫嫌妻丑,妻憎夫陋,两不为欢,以致各相吴越;又一等抛妻弃子的,家室咒骂,背夫逃走的。败坏纲常,都是不明正大道理。这几等人家,正在那里有父有母的说儿子的不是;有公有婆的说媳妇的理非;有朋有友的劝他和睦;有妯有娌的教他欢好;有好岳翁岳母的只叫女儿敬女婿;有好郎好舅的只要姐妹重夫君;有好亲好邻的只劝夫妻们相敬相爱。反目邪魔把这几等人家都看在眼里,说道:“你这些劝解的,都是些善人君子,积阴骘、存方便,你便招吉祥、积福寿。却叫我被女将赶捉将来,何处一躲?”正四下里观看,却只见一个人家夫妻两口,在那里争嫌咒骂。邪魔忙奔到他屋檐上蹲着,看他屋内却有两个亲友在堂中讲话。邪魔道:“且休忙下去,只恐是好亲良友,劝解得他们正气起来,却不教我依栖失所?”乃侧着耳朵听那亲友,却不是说劝解夫妻和睦的,乃是两个狐朋狗党,游手好闲,引诱世间良家子弟,搬弄人家夫妇是非。那男子在堂中恶言恶语,骂妻咒妾,那妻妾在房内咬牙切齿,恨友詈夫。却有两个妇女在那妻妾旁添言谤语,全没句好言劝解。
邪魔听得大喜道:“这家是我主顾,且躲在他家,避女将之锋。”乃从屋檐往下,直入那男子之腹,不想那男子腹中却先有个邪魔在内。见了反目邪魔入来,陡然不让,两下里争竞起来。却是甚样邪魔先在腹内,下回自晓。
第四十一回 扶头百辆论风流 改正狐妖谈古董
话说反目邪魔投入这男子之腹,不想王阳无处依栖,偶逢着两个引诱良家子弟的汉子,一个叫做扶闲,一个叫做衬里。这两个人全无生活,全靠扶头,正扶着良家。这男子名唤金百辆,这百辆家颇殷富,只因娶了个妻室,却是个名门之女。虽说是容貌娇美,只是性气刚强,又逞着父兄有些势头,每每与丈夫不相欢好。这丈夫又恃着家富,怪妻不知妇随夫唱,常常不入房中,因此顿生嫌隙。男子被扶闲引诱到那花柳丛中,不分昼夜欢乐嫖风。哪里是百辆贪爱风流,却是王阳邪魔被扶闲、衬里两个引入百辆心腹。这王阳入了百辆腹中,弄得他春心飘荡,不倦无归。这日在堂上正与扶闲两个谈的是:
青楼美人那个妖娆可意,行院妓女那个窈窕多情。那个轻盈杨柳腰,那个娇媚芙蓉面。那个笑语喷香人买笑,那个身躯袅娜客追欢。那个步步金莲,那个纤纤玉笋。那个罗裳着体轻,那个翠钿堆眉俏。那个金凤钗斜插乌云,那个痴虎妞双围鸳颈。那个不施胭粉懒梳妆,那个为爱风流频卖俏。
金百辆正与扶闲两个讲论嫖风,却遇着反目邪魔撞入腹内。王阳见了便骂道:“你这祸根到这里来何干?”反目邪魔见了,也骂道:“你这冤孽据着这里何为?”王阳道:“我为梗化的不知寡欲,因此容留在腹。”反目魔道:“我为女将威灵,战败逃来。”王阳道:“此败家腹中损钞肚内,耗精伤性身里,你躲甚难?”反目魔笑道:“即是这破败去处,你却如何存住?”王阳道:“你还说都是你不效好合,我方到他处来。但我初入来时,却甚完全的家当,只因有你这根因,再加我播弄,怕他百辆也被我们播弄得七零八落,委实容留不得你。”反目魔听了说道:“老兄你既难容我,乞教我个容留的地方。”王阳道:“房内那个娘子却容留得你。”反目魔听了,便出了百辆腹中,入得房内,果见一个妇人生得妖娆美体,貌态轻盈。不知为何因由,只见他:
两目愁眉双锁,一面脂粉懒搽。没情没绪咬银牙,只把乔才咒骂。
反目魔见了这个景象,却也不敢直入,且听这妇人可有甚话说。却又见旁边坐着两个长舌婆子,他两个一会家说你老公的不是,怎么嫖风;一会家说你娘子也怪不得你恼;一会家说抛着你孤衾独枕,真情可恨;一会家说全没个知疼着热的恩爱,委实可嫌。这妇人听了两个婆子言语,咬牙滴泪,骂声不止。反目魔听了笑道:“快哉!快哉!我魔王情性喜的是两口子冤家一般,怕的是夫妻一心一意。往往躲在妇女身内使作的夫妇不和,却被旁边劝解,我便不遂心意。今遇这两个婆子戳火弄烟,使她长长怀怨,便是我魔王躲难的安家。”说罢,一直入了妇人心内,使作的这妇人气一回,骂一回,恹恹成病,倒在牀上去睡,反目邪魔存躲不提。
却说狐妖被黄巾力士抖擞神威。孟光女将显灵赶杀他,却与反目邪魔不相干涉。他在僻路之处想道:“我只因林中调那柴夫妇人,可爱他贞洁不变。这样的妇女生在世间清白,死在阴中成神。你看那孟光女子,阴中只为他敬夫主、守节操,上天封他个女将,神通广大,专管世间夫妻不和的。他如今既赶杀反目邪魔,我不免变化那夫妻相爱的,他定然不来害我。”这狐妖乃跳到半空观看,那家夫妻和睦的不可去搅扰他;那家夫爱妻的不可去吵闹他;那家妻敬夫的不可去缠惹他。却看到金百辆家夫妻反目,意欲到他家弄个手段。却看见反目邪魔躲在那百辆的妻身内,狐妖又想到这邪魔躲处,只恐倒惹女将来寻。如今且到那夫妻相和睦的人家走走。狐妖乃变了一个卖花儿的婆子,手提着一个花匣儿,走到这人家来,入得堂前,只见一个小妇人迎着,叫一声:“花婆,你卖的甚花?”狐妖只因这妇人问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