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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谁也不能把手松了!“
我们站在台上,觉得自己是勇士。包括乔桉在内,都表现出了同心协力的愿望。
秋在黑暗里注视着我们。
我们跳到台下,然后面对着台子,手拉着手向后退去。此时,我们更能感受到人潮的巨大冲力。我们紧紧地拉着手,如同一根紧绷绷的绳子箍住了人潮。我们的这一招,至少保证了台子不再受到扰乱。过了一会儿,在我们后面10米远以内的人群,也稍稍安静了一些。但想使整个场地上的人群都安静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已经推迟演出一个多小时的马戏团也不再希望全场能有一个更好的秩序了,团长说:“开始吧!”演出便勉强开始了。
这浪潮如同分娩时的阵痛那样,一阵阵地袭来。我们很快就汗流浃背。我的左手拉着谢百三的右手,直觉得他的手湿乎乎的。我侧脸看了看,见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下巴不住地往下滴汗珠。
“你把手松开一点嘛。”我觉得自己的手被谢百三的手攥疼了。
但谢百三依然那样使全力地抓着我。他有劲,并且感觉迟钝,不知道劲大劲小。
我只好忍受着,心里学着马水清的口吻骂:“谢百三,你这个混蛋!”
我们逐渐感到支持不住了。马水清第一个松脱了手,并对抓住他手的刘汉林说:“你的狗爪子像蟹钳子似的!”
谢百三大声地叫:“拉上!拉上!”
几次松脱又几次拉上。在我们感到无望的时候,那位团长的表演使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戴一顶礼帽,穿着皮靴,将衣服煞在裤子里,骑着那匹高头大马,从后台威风十足地奔驰而出。那马在灯光下黑亮如漆,目光如星,四蹄叩击台面,发出震撼人心之声。这地方上不产马,也不养马,只有牛,偶尔有一两头小毛驴,真正见过马的人很少。马这动物实在是高级动物。它有一种浩然之气,潇洒之气,叫人振奋并倾倒。那团长又潇洒得很,两条长腿,直而有力,马上马下,极气派地将那马驾御着,在台上做出各种令人惊讶的动作来。那马一会儿狂奔如风,一会儿前蹄腾空,猛然停住,一会儿悠然踏步,并随着音乐的节拍走出舞步来。团长始终是一副冷漠神色,那双深陷的眼睛在向前微扣的礼帽下闪着略带野气的光芒。
马的表演结束后是猴的表演,场地上又动乱起来。猴不及马高,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光听见前面看见的人大笑,却不清楚笑什么,心里极恼火,自然要往前挤。刚才歇足了劲,这会儿挤起来劲头极猛,只见人一排一排地向前倾来,很快就压到了我们身上。
“抵住!抵住!”谢百三撅着屁股叫着。
马水清说:“抵不住了!抵不住了!”
我们被压到了台前,便用脚蹬住台子死死抵着。
台上表演什么,我们一点也没有看到。
我们粗浊地喘息着,喉咙发干,汗水淹得眼睛睁不开。
“先停演吧!”台上,余佩璋对那个团长说。
我们一下松弛下来,马水清第一个松开手爬上了舞台;其他同学也跟着爬了上去。谢百三独自二人坚守了一会儿,也终于汗淋淋地放弃了抵挡,爬上来。随后,舞台上又爬上了许多忍受不了挤压的观众。我们便走到了台后。
后台紧挨着教室的走廊。廊柱下站着牵着小狗的秋。她向我们投以感激的目光。
“她还没有演出呢!”姚三船说。
我们感到很惋惜。我们都希望能看到她的演出。
我们疲惫不堪地坐在了廊下。与闹哄哄的场地相比,这里显得很安静。谢百三坐在我身旁,汗臭味浓得呛人。他实在太累,就在地上躺下了。
“今天是演不成了。”姚三船说。
我忽然觉得很扫兴,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都躺倒了,廊下横七竖八的。刘汉林先坐了起来,然后说:“你们一个个这么躺着,就像躺在猪圈里的一群猪。”
一切迹象表明,今天的演出要告吹了。
马水清说:“应该去找汪奇涵,让他同意将所有教室的门都打开,后面的人站在凳子和桌子上,就能看到演出,就不会再闹了。”
谢百三突然站起来,“我去找他!”
我也跟了去。
汪奇涵估计马戏团今天是演不成了,回了他的校长室,正坐在藤椅上喝茶。
他听明白了谢百三的意思,冷冷地对谢百三说:“丢失了损坏了桌凳,你负责?”
谢百三讨了个没趣,拉了我的手又重新回到廊下。
“你这个班长,鸟用!”厂马水清说。
“鸟用就鸟用。”谢百三说。
“负责就负责!”马水清说,“等演完了,我们在路口一排站开,看住散场的人,谁也带不画蛇添足凳子。”
谢百三闷声不响地坐着。
场地上人声鼎沸,在灯光的映照下,空中满是尘埃。呼喊声不绝,“快点演出!”脏骂此起彼伏。
马水清冲谢百三喊:“有种你就把我们的教室门打开!”
刘汉林说:“谢百三没种。”
我说:“你们不要说谢百三没有种。”
场地上,那些乡间二流子与地痞,扬言要冲到台后来捣乱:“把那只熊放了!”
“摸那小妞!”……
秋在廊柱下害怕地望着我们。
团长对本地人的野蛮程度没有底,向余佩璋说:“余站长,乱归乱,还是演吧!”
马水清对谢百三耳语了几句,拉着刘汉林他们几个走向人群。
谢百三叫上我,走向红瓦房。他从裤带上摘下教室门锁的钥匙,将教室门打开了,我们摸黑走进教室,一人头顶一张课桌走向场地。
“马水清带着刘汉林去叫人来搬桌凳了。他说他还要去找其他班长,让他们也都把教室门打开。”谢百三说。
“他们不干呢?”
“马水清说,他要告诉他们,是汪奇涵同意了的。”
“汪奇涵没有同意。”
谢百三不吭声了。他对马水清的大胆、想到什么干什么的性格总是无可奈何,对马水清的那些别人想不出也不敢想的主意总是来不及做出判断,只觉得头脑发蒙,糊里糊涂地就听从了。
马水清总要弄出一些事情来,仿佛不弄出一些事情来生活就太寂寞了点,也太闲得难受了点。他没有气力,嗜睡不醒,早晨第一节课总是迟到,上了课也老伏在桌上睡觉,但他却有许多精力去弄出一些事情来。有时,他甚至乐于把事情弄得很大。当人觉得无法收场时,他又用了更大的胆量想出更吓人的主意去结束上一个主意带来的无法收拾的局面。
由于马水清的传播与造谣惑众,所有的班长都将各自教室的门打开了,场地上的人流纷纷涌向红瓦房和黑瓦房,一会儿工夫就将教室中的桌凳搬个一空。当时的情景很有点万马奔腾又有点群匪下山打家劫舍的意味。
一个台阶式的观看场地形成了。它消除了后面的人看不到演出而动乱的可能。
加之时间实在不早,不安分的人也无心再捣乱下去,场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好秩序。
秋的演出给人更多的是一种风采,一种韵味。那两条小狗并无高难度的表演。
技巧的淡化,反而加深了秋给人们的印象。她与她的小狗构成了一幅幅图景。严格来说,这不算是马戏表演。但人们毫无这种想法。他们盯着秋,没有一个去等待那两条小狗会做出什么惊人或有趣的动作来。秋将这些乡下人的目光搞得呆呆的,一脸的蠢色。
我蹲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舞台上灯光明亮,将秋照得比白昼清晰。无意中,我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她的胸脯,这使我感到非常害臊,心扑通扑通乱跳,呼吸急促起来。我用手捂住了嘴巴。我觉得有许多人在看我,便将头低下了,但眼前仍然出现那个形象:一件淡粉如荷花的小褂被顶起;像两个小孩各在两边拽着。
我瞥了一眼谢百三,只见他在流大汗。
事情就是这样,即使是秋牵着她的小狗在台上走一走,也足以使台下静如止水。
演出全部结束后,我们有点像夜宿枝头的鸟受了惊动,飞入夜空,昏头昏脑的。
当人群如潮水退去时,眼前的情景便将我们拉到了一种糟糕的心情里:场地上,一片狼藉。
当时,月上中天。月光下,满场东倒西歪的桌凳,像瘟疫过后满地倒毙的驴马和猫狗。
谢百三傻了。
马水清也呆了。
就别说丢失和损坏了,单将这些桌凳搬回教室,就是件很艰巨的事情。
汪奇涵站在场地边上看了看,一言未发,扔下一枚发红的烟蒂,走了。
一帮混蛋都回宿舍“挺尸”去了,当谢百三叫他们去场地搬桌凳时,得到的回答是:“我们没有把桌凳搬出来。”谢百三就差跪在地上求这帮混蛋了。
马水清挨个找了那些班长,半提醒半恐吓:“这些教室的门可是你们自己打开的!”
那些班长没法,只好叫了班上几个能叫得动的同学来到场地上。各班的桌凳都混在一起,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它们区分开来。几支手电如鬼火一般在场地上晃来晃去,不时地听到一声:“这是我们班的桌子!”“这是我们班的凳子!”
谢百三自感罪孽深重,不停顿地搬运着。
马水清也空前地肯卖力气,但搬运的样子极难看,身子弯得像只大虾。
刘汉林捅了捅我,“你看那是谁?”
秋来了。她正扛着一只小凳,跟在谢百三的身后。两只小狗前前后后地绕于她的脚下。秋帮我们搬运了很长时间,直到那位团长三番五次地叫她回去休息,她才离开。
秋走后,我们又搬运了一会儿,一个个觉得身体疲乏之极。马水清说:“回宿舍歇一会儿再搬吧!”
除了谢百三,我们都先回了宿舍。说是歇一会儿,一躺倒就再也醒不来了。
直到白麻子敲响了起床的钟声,我们才突然惊醒。揉揉惺忪的双眼,我们赶紧跑往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