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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抛到岸上的小鱼,让人感觉到危险,窒息。
一群孩子怎么挑起乡村的重量!
李家和走后,我们再次到他家,两个孩子再也不愿意见我,更不知道给我们搬椅子、打招呼,眼里只有胆怯和陌生;刘桂和也走了,我们问两个孩子想妈妈吗?他们说想妈妈,也想起了爸爸;黄求平夫妇也走了,女儿甚至没有记清楚他们的模样,甚至还没习惯地叫上“爸爸、妈妈”,这一走又不知道是几年,几年以后女儿会成什么样子?张百顺的骨灰被运回来了,两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黄大阵的儿子仍旧在妻子的怀抱里吃奶,不懂得离别,不懂得难过,下一次他再回来,妻子是否又会给他生个孩子呢?
农民工离开家只是短短的三五天,甚至更短。在这短短的三五天中,村子里发生五次孩子打架事件,其中一件一个孩子竟然用一块砖头砸破另外一个男孩的头,鲜血直流;有一个孩子因为玩鞭炮炸伤了眼睛;有一个孩子偷别人家的南瓜;有五个孩子因为在一块冰上玩耍而落入水中(还好水不深)。除了这些,我们还看到许多孩子玩耍的时间明显加长,有些到晚上九点多都不回家;而有些孩子则整天躲在家里,不见人,不说话;孩子与留下来的母亲、奶奶、邻居顶嘴的次数和程度明显加倍;甚至我们还看见几个孩子躲在墙角偷偷地抽烟。
说白了,农民工出去打工是为了子女,而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则成了没人看管的羔羊。这是一种戏讽,更是一种无奈。
我们在寻找农民工留下了什么?我们在寻找农民工走后的农村的叹息又是什么?如果只有一个选择,那么他只能是留守的孩子。那么,长久以来,我们给予这个群体多少关注,这个群体的原生态生活又有多少人真切地了解呢?
起风了。
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麦芒一般,将我们的眼角吹得生痛,痛得泪流满面
第一章 叹息——农民工背后的眼睛
洪水吞没的村庄
浑浊的洪水咆哮而过,在一片废墟里我们捡到一枚发烫的果子,含着泪水,我们呢喃到:哦,原来它一直在这里!
2005年5月31日夜,湖南省涟源市荷塘镇,正下着暴雨,暴雨在湘中的夏天是常见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下吧!下雨还凉快些。天黑后到晚上十点左右这雨就下了,大不了再下几个小时。大家根本没有太在意。家家户户,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吃饭,看电视,或者聊天,偶尔也聊到这该死的雨。门窗外,雨正“哗哗”直响,有人靠近窗子,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成串的雨水从屋檐上垂下来。是谁说的:“仿佛一张帘子!”——还真是如此。外面的空气很凉,也很清新,“明天早晨山上又可以看见美丽的云雾了!”那种雨后的云雾,山里人见得多了,特别是在夏季的雨后,缭绕腾挪,瞬息万变,很美。
可是,这一次的暴雨有些不寻常,已经下了那么久还没有停息的时候。人们变得百无聊赖,没事情可做,只好上床睡觉。只有一个老妪在床上和老伴嘀咕一句:“这雨下的!猪恐怕要受罪了,猪圈里肯定积水咯。”
夜色很静,因为雨很大,所以特别的静!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时针抑或跳过了十二点的位置,6月1日,似乎已经到来了——儿童节,等到天亮的时候,孩子们应该成为最快乐的人。家人已经为他们准备了新衣服、新书包、新的铅笔、橡皮、文具盒,准备了糖果、瓜子,学校也会为孩子的节日准备节目,老师等着上课的时候向孩子们说:“节日快乐!”也在准备放学的时候,少布置一点作业。孩子们面对那一切,等着笑,等着得意,等着炫耀,等着满村的玩耍,等着一顿丰富的晚餐,等着做主人。可是天还没亮,他们还没醒,所以要先等太阳,只需等待几个小时。
也许能再过几天,又将有一个大日子:6月7号,高考也要来临了。涟源五中高三学生常磊,其叔父在外打工,因为建筑工地出了事故,导致死亡。前一天,常磊同学回家为刚过世的叔父奔丧,此时正睡在床板上,他还在为叔父的死去伤心,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冲坏山上的土坟?或者,他也想到了高考,奋斗了那么多年,高考真的来临了,他感到有点害怕,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吗?如果不用高考,那该多轻松!辗转反侧的他,怎么也睡不着。醒得太久了,他又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睡着的感觉真好!
可是,就在那个夜里,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暴雨给他们开了个玩笑。遭殃的不仅是圈里的猪,几个小时以后的儿童节也没有来,而常磊同学也真的用不着参加高考了。
凌晨,两点到四点,整个荷唐镇的各个行政村,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山洪。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惊恐地喊出来:“上洪水了,山洪来了!”这个时候,洪水已经来了很久了。人们睡得那么沉,竟然没有一点知觉。或者是山洪来得悄无声息,仿佛偷东西的贼。
然而他不是贼,而是强盗,肆无忌惮的强盗,洗劫大地,摧毁了一切。千亩良田被淹,3万间房屋倒塌,10万群众受到严重威胁,6万人无家可归,死亡失踪人数达3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接近一亿。而最让人震惊的是另外一组数据:洪水中有12名儿童丧生,12名儿童中有11名是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首先说明了荷塘镇的农民工群体很庞大,据了解,整个荷塘镇的青壮年劳动力有近一半在外打工,主要是男人,打工地点集中在“珠三角”地区。然而,把这个因素作为事件的原因来看,它只能说是一个必要原因,而非充分原因。悲剧的背后,还蕴涵着另外的以前没有被发现的东西。
事件发生后不久,我们去了荷塘镇。坐在车上,远远地看过去,车窗外的世界格外清新,山绿如黛,树木苍翠,一切都美丽得像个童话。我们遥想藏在山里的村庄也应该像童话一样安宁祥和。然而,事实上童话早已经破碎。
车子沿着弯曲的小路不停颠簸,我们到达受灾严重的村落。村子坐落在一片片山里,仿佛处在一个个碗中。进入我们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山洪泻到这个碗里,人们怎么办?”
进入我们视野的是满目疮痍,是冰冷的废墟和失去家园的人们。
整个大地仍旧是湿的,有些地方水还没有退去,稻田里积水很深,露出星星点点的稻秧尖,电线杆在路上横七竖八地倾斜,或者躺着,电线脱落断开。我们的车轮陷进泥里,不得不弃车步行,没走上两脚,鞋子上就沾满了泥巴。倒塌房屋的残骸堆积成很大的一片,木棍、木板、铁棍、水泥板、水泥棒、竹竿、石头混合在断壁残垣里,破损的柜子、床、门、桌子、椅子、凳子、平板车、玻璃片、衣服随处可见,支离破碎的电视、坏掉的自行车、裹在泥巴里的摩托车满地都是,太阳下苍蝇在废墟上到处乱飞,而许多的人们在废墟上徘徊,仿佛在寻找尚且能用的东西,他们的背影很沉重,我们能看见他们眼里装满悲伤的泪水,
村民邹伟告诉我们,他们在收拾家园的残骸,也在寻找失踪者的尸体,因为按照当晚的情形,失踪者几乎不可能还活着,而许多失踪者到现在都没找到。他向我们描述了当晚可怕的情形。
那天凌晨,邹伟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惊醒了,醒来后他立刻感觉到大事不好。此时,他已经听到有很多人在叫喊,叫喊声很混乱,夹杂在很大的响声里。他从窗户往外看,立刻惊呆了!黑暗中,他感觉到水的凉气。雨已经停了,凉气是从下面上来的,“发洪水了!”借着遥远的不知道从那地方射来的光亮,他看到了浑浊的洪水,像一头怪兽。水是焦黄的,上面翻腾着白沫,已经积得很深了。他赶紧去拉电灯,电灯已经不亮了。
“起来!快起来!山洪来了。”他立即叫醒妻子和儿子。一家人本来住在二楼,他慌乱地找到手提灯,下楼去。楼下已经全是水,家具泡在水里,他家在地势较低的坡下,当他一脚踩进一楼时,水已经没了他的腰!他淌水去开门,刚想走出去,水差点把他冲走了。他用手死死抓住门框才站住。“这水力太大了!”他大声喊道,手提灯照过去,一片汪洋,从高处倾泻而下。“那水势能冲走巨石!”他说,因为他很清楚地听见石头在水底撞击墙壁的声音,而原来他家门口放了一蹲石凳,他用脚去碰,已经碰不到。
黑暗里,他看到许多手提灯长长的光柱在晃动,叫喊声、哭泣声、房屋倒塌声、树木的折断声响成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纷纷往后山的高处跑。他更加恐慌了,在村子里长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汹涌的山洪,他赶紧返回大喊着冲向回楼上:“快,快跑!”他打着灯,到抽屉里找存折和身份证,惊慌的抽屉钥匙都掉到地上,妻子还想去抱电视机。他恶狠狠地骂了一顿:“蠢货!还要电视机!不要命了?”他立刻牵着妻子和13岁的儿子的手,冲出家门,不顾一切地往高处挪动,挪到坡上后,开始拼命地跑。刚跑出几步,他就听见房屋倒塌的巨响,回头一看:自家的房屋已经倒进水里!
说到这里,邹伟捏了一把汗,嘴角痉挛地动了一下。他停了停,嘶哑地说:“唉,如果我们再晚跑一会,一家人都要死在房子里。我什么都没有带出来,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生命是保住了,可是有些人的生命却永远地失去了。
消失的孩子
涟源洪水淹死了11个农民工留下的孩子,村民林丽的儿子邹庆就是其中之一。在临时搭建的救灾帐篷里,我们见到了林丽。见到她时,她的情绪还很激动,我们问她话时,她哭了。很久,她才说出话来。而她从外地赶回来的丈夫,只是坐在帐篷外,抽着烟,一语不发。
林丽的丈夫邹成立当时在广州打工,只有母子两个在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