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根本上说,留守儿童是农民工留下的。由于农民工本身的许多特点和现有的政策制度的尚且不完善,导致农民工外出,不得不把孩子留在农村。这些特征包括:农民工自身的流动性,居无定所,没有长久确定的工作地点。区域性的省内流动,或许还有可能允许农民工带着孩子,也大多只是存在于理论上,因为省内流动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居多,而大部分的农民工则是跨省流动,向东南经济发达地区倾斜。而表现在具体的农民工身上,还常常存在省内和省外流动的交织,令流动性的表现更加混乱。因此,农民工不可能像背着包裹一样地把子女在各个城市间背来背去,这样孩子受教育和生活状态都会受到显著影响。
“浙江、广州、山西、东北,我都跑,一年换一个地方,三个月换一个地方,像打游击,带着孩子能行吗!”“带着孩子打工?要是能让我在一个城市干三年五年,我就带,但是没门!”“一年光坐火车我都吐了好几会,带着孩子能行吗?”
“明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样的日子孩子是没办法过的。”“带着孩子?他们还要上学呢,寒假暑假让他们到城市玩一下,还可以……”
这些问题,都是在调查中农民工反复提到的。
再者,农民工工作环境艰苦恶劣,生活条件差,工作时间长,工资水平太低,处于城市职业人群的最底层,从事最脏、最累的非主流职业,比如建筑业、体力性工业、层次较低的服务业、家庭雇佣等;住的是集体宿舍、在建建筑物、工棚、甚至就睡在野外,吃些没有营养的蔬菜、硬米饭、难得见到肉和油;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早时凌晨4点就起床,晚时要到翌日凌晨才能回去。
山西省总工会的一个调查显示,大约有84%的农民工不能享受法定休息时间,约45%的人没有休息日,连续超负荷劳动;工资也低的可怜,“农民工状况虽说比农村劳动者好,但一直只能获得低工资,在最近的10多年里,有很大部分农民工和雇工的工资一直处于400—500元的水平,没有任何增加。”这些残酷的现实决定了农民工没有条件把子女带在身边,带在身边也没足够的经济能力让孩子生活得更好,更遑论有闲暇时间照顾孩子了。
调查中,农民工常常给我们倒着苦水:“孩子去了,我们也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只能让孩子一个人待在住地,还不如留在家里,城市孩子又不熟悉。”“我都没有住的地方,孩子去住哪里?总不能让他和我们睡大棚吧,又热又臭。”“我每天干活回来,都累的要死,怎么带孩子过去?谁给他吃,给他穿,在那里也不能上学。我没有钱,没有心力,还是让孩子在家好。”“住没住的地方,吃没吃的东西,孩子来到会受的,在家里东西便宜。”“孩子去了不还是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又见不着。”“你知道我们干活多累,工地太乱,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砸死了,让孩子去太危险。”“我告诉孩子,我打工的地方很好,吃的好,睡的好,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像个熊一样累的样子。”
一个农民工的话对我们的触动是最剧烈的。他说:“你要知道,我们是去打工的,不是去工作的!带着孩子?可能吗?!”
当然,农民工的处境只是留守儿童存在的一个方面的原因。与此同时,城乡本身又存在二元壁垒。这种壁垒首先是生活环境上的:乡村很简单,到处是山、水、泥土路、原野、草地,而城市是复杂的,是钢铁、焰火、楼房、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些都是农村孩子生活在城市的潜在危险。一个农民工坦率地告诉我们:“说实在的,我很害怕孩子会被马路上的车撞死,我宁愿不让孩子来城市。”
其次,城市与乡村在文化理念上也存在太大差异,乡村人的衣着、行为、语言、甚至长相都和城市格格不入,农民工自己有着深切的体会,他们已经在城市承受着歧视,承受着最底层的卑贱。城市人干净、体面、进高档餐厅、穿名牌衣服、开小车,这种生存的差距孩子是很难承受的,农民工担心免不了孩子也会受歧视。“我自己都成了孙子还不够,还要让我的孩子去遭人白眼?”一个农民工气愤地说。而这种担心并非是多余的。
我们曾亲眼见过,一个城里的孩子向农村的孩子炫耀嘴里的“麦当劳”汉堡,一个站在店里,一个站在店外,中间隔着玻璃。那个农村的孩子一直盯着城里孩子满是油腻的嘴,直到最后哭出来。
还有,在二元结构壁垒中最大的障碍,是二元的城乡户籍管理制度。现有的户籍管理制度由于种种原因很不完善,但是不完善的制度却有绝对的效力。于是形成了一种“现实中的农民进了城,制度中的农民没有进城”的尴尬局面。现有的户籍管理制度,在计划经济时期形成,汇集多种功能于一体,主要表现在户籍制度与就业、社会保障、教育、住房等制度相结合。农民工作为农业户口人员,在城市存在就业、保险、教育、住房等各个方面的制约,由于这些原因,特别是教育制约,令农民工不能带子女进城。
一位农民工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我又不是城里人,带孩子进城怎么办。”这个“城里人”应该是包含多重含义的,“怎么办”也同样含有复杂的成分。说这话的农民工未必能够完全明白其中的不公平,但是已经有所察觉。
由农民工产生留守儿童,相应地农民工问题也带来了留守儿童问题。留守儿童问题的表现是和农民工问题完全不同的。一个是走出去,一个是留下来,一个在发生在城市,一个扎根在农村。
农民工走了,但一双眼睛留了下来。
下表列出了我们对湖南省农村留守儿童调查的部分基本数据。
有一双眼睛一直睁开,无论生死,都一直挂牵;
有一种心痛一直伸展,无论去留,都一直顾念。
父母走后的世界
人们常说:“父亲是山,母亲是水!”山庇护着孩子,水滋润着孩子。那是父母还活着,父母在身边。如果父母走了,没了山的庇护,孩子就要面对一切的危难;没了水的滋润,孩子就要遭遇成长的艰险。
“以前有什么事情,我都和爸爸妈妈说。打从爸爸妈妈走了,我不知道和谁去说。”“爸爸在家的时候,谁都不敢欺负我,爸爸一走,谁都来欺负我。”“以前爸爸在家的时候,总是说我这,说我那。他不在家,我就自在好多,但是心里总是害怕,。”这都是我们在对留守儿童问题调查中听到最多的话,也是最简单的话,司空见惯,简单地容易让人忽略。
作为一个儿童,其成长生活环境总体概括就是家庭环境、学校环境和社会环境。对应于农村儿童来说家庭由父母和其他近亲构成,学校由老师和同学构成,而社会环境主要就是农村社会大环境。这些本来是一个整体,整体产生推动力使儿童健康的成长。但现在的整体破碎了,至少是残缺了。
父母的离开,看上去只是少了一部分,其实是少了全部。农村有句老话叫“谁的孩子谁知道疼!”对孩子的爱,没有什么角色比父母更深、更真、更义无返顾、更有理由。父母应该是孩子最安全的保护伞和最忠诚的卫士与向导。孩子是最依恋母亲的,是最听父亲的话的。虽然父母未必不会给孩子带来负面影响,但是,用心绝对是好的、无私的(极少数父母排除在外)。因此,父母的角色是一切的基础,是最强有力的。
父母走了,孩子的世界本身就遭遇了危机。调查显示:离婚和死亡导致的单亲家庭里成长出来的孩子,出现问题的几率要比正常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高出很多。
据四川省凉山州西昌市第三小学州级课题2003年发布的《单亲家庭子女教育问题研究》记载:
“近年来,在学校教育过程中,存在着一部份后进学生的群体,他们在校内外的不良表现尤为突出。不思学习、任意逃学、欺小凌弱、吵嘴打架、损坏公物、偷窃剐钱、野宿不归家……。虽经老师多次教育帮助,仍屡教屡犯,引起学校和老师的关注。经过深入调查、了解、分析后,知道这些学生中大多数来自于不健全的家庭。据我们对全校1093名小学生家庭调查来看,属于父母离异的家庭学生有60人;在父母中有死亡的家庭学生有28人;父母因违法犯罪被劳改、劳教的家庭学生有6人;母亲被拐卖或失踪的家庭学生有6人;寄养在亲戚家里的学生有3人;共计103人,占全校小学生总人数的9。1%。其中,学习差的有33人,表现差的有13人。再从家庭教育看,属放任不管或粗暴型教育的家庭学生就有41人,占单亲家庭学生的40%。”
这里的单亲家庭是传统意义上以婚姻关系作为分水岭的单亲家庭。而农民工走后,在农村产生了无数的另一种畸形的“非离婚、非死亡”的单亲家庭,甚至是“孤儿家庭”,规模之大,分布之广远远要超过正常的“单亲家庭”。这本身就埋下了留守儿童问题的潜在不安全因素,加上农民工又并非离婚,并非死亡,还活着,却不在身边,对留守儿童心理上就造成更大的冲击,也势必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农民工一走,便在孩子的心灵上留下阴影。调查中很多孩子就说:“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不疼我。”“我觉得是我太不听话了,爸爸妈妈躲着我,我可以很听话,但是爸爸妈妈还是不回来。”“看着别人的妈妈给他带好东西,我总是想,为什么我的妈妈不在我身边呢?妈妈真狠。”“我躲在旮旯里哭,但是哭没用,哭妈妈也听不见,也不会回来。”“爸爸说他过年就回来,可是什么时候才能过年呢?”“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跟人打架妈妈会不会回来?以前我和人打架,妈妈总是会去学校。”“妈妈是个坏妈妈,爸爸也是坏爸爸,他们不要我,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