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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去世后,李月萍也天天到大夯家帮忙。她没想别的,只是觉着一个男人的日子不好混。虽说有儿有女有儿媳妇,眼下一个也指望不上,家里的事还得靠自己。甭说别的,就一天三顿饭也够他挠头的。这事对女人来说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对一个大老爷们就是难题。月萍觉得这事不能不管,每天中午和晚上就过去帮他做饭,不料春秀也在。她没想什么,两人就一齐下手。后来,几乎天天、甚至是顿顿碰上春秀,心里就动了一下:碾子死了,她是单身,莫非……?又觉着自己想得蹊跷。他俩在大队都当过干部,再说是儿女亲家,她能不管吗?也就没往心里去。她见春秀对大夯那么随便,没有一点拘束,说话办事都那么气实,又觉得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就想退出来。可她那颗心像丢在了大夯家里,有时不觉不由地就来了。她见春秀在,那脸一红,说句“你在我就放心了”,扭头就走。说放心是假的,心里有点那个。她不是怕春秀伺候不了大夯,而是……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心里乱乱的。
大夯见两个女人来帮他,挺不好意思。月萍是他的至爱,春秀年轻时追过自己。他知道她俩的心意,不好意思起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掂量这两个女人。春秀喜欢他,大胆追求过他,但他心里爱的一直是月萍。自春秀嫁给李碾子,他就有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为此春秀恨他,当众让小俊出过丑,工作上也给他出过难题,四清中还揭发过他的问题。这些表面看来是恨,其实是爱的转化。月萍是吃娘奶长大的干妹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是他的媳妇,硬是被丁步堂夺了过去。月萍在婚前就把心和身子全给了他,他总觉着欠着月萍一笔债,对不起她。在感情的天平上,他明显地倾向月萍。他不能对不起月萍,更不能伤害月萍,就不想让春秀来了。这话可怎么说呢?实打实地说,他不忍用一盆冷水浇灭春秀那颗火热的心。这话又不能不说。他想了半宿,才找了一个理由,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第二天,春秀一早就高高兴兴地来了。一来就让他把衣裳扒下来给他洗。他心里就有些慌,神志却是清楚的,稳了稳情绪说:“春秀,你对我的情我领了,可这样做不好。”
春秀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好?我愿意。”
“你别老往我这里跑了,让晚来和秋荷看见不好。”
春秀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眉毛一挑,疑惑地问:“难道你还恨我?”
“这是想哪儿了!”大夯赶紧解释,“我恨你咱还能成亲家吗?”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这里没人不行。”
“不是还有月萍嘛!”
大夯无意中提到了月萍,不料春秀恼了:“我知道你心里就没我,我这是自作多情!你讨厌我,恨我,我走!……”别看这把年纪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大夯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就赶紧解释:“你说什么呀!我是说月萍就一个人。”他没动脑子就说了这么一句。
“秋荷嫁了,碾子走了,我也是一个人啊,我就愿伺候你。”
大夯真没想到春秀对自己这般痴情。
月萍是喜欢心里做事的人,感情从不外露,更不会张扬。她知道何春秀天天来帮大夯做这做那的目的,这使她那颗受伤的心隐隐作痛。她对大夯的感情藏在心底,从来不会赤裸裸地表白,只是默不作声地做事。甭说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年轻的时候,什么亲呀爱的也说不出口。她对大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大夯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她都一清二楚。即便他一个人的饭,她也不怕费事,最少给他炒两个菜。有时一顿饭要做老半天,做熟了端给大夯吃着,她才回去做自己的。大夯见她来回跑怪忙活,就说:“你就一个人,别回去了,在这儿一块儿吃吧。”说实在的,月萍也不愿自己回去再做。一个人吃饭,多香也没有滋味。她早就想跟大夯就伴吃,可又觉着有点那个,就婉言谢绝了。
有一天,大夯受了风寒,浑身发冷,不住地咳嗽。碰巧,晚霞进城给厂里办事去了,秋荷到码头镇赶集去了。春秀来后见大夯躺在炕上,吓了一跳,急急地问:“咋啦?”不由分说,就用头拱他的脑袋,立马惊叫起来:“哎呀,烫死人了,最少也得三十八度!”
大夯推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头疼脑热的,出出汗就好了。”
“你觉得怎么难受?”
“浑身憋得慌。”
“我给你熬点姜糖水,发发汗就松快了。”春秀说着就找姜。找了半天没找到,就问大夯,“老姜放在什么地方?”
“厨房里。”
“厨房找遍了没有,干脆回我家拿。”春秀命令他,“老老实实地给我躺着,千万不能出门。”扔下这么一句,刮风打闪地走了。
在街上,春秀碰上了晚来,大老远就扯开嗓门喊:“晚来,你等等。”
晚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凑过去,惊讶地问:“怎么啦?”
春秀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晚来听说爹病了,没顾上回家,骑上就到镇请医生去了。
春秀在大街上这么一嚷,人们都知道老支书病了,呼啦来了满屋子。有拿红糖的,有拿水果的,还有拿鸡蛋挂面的,弄得石大夯不好意思起来,直抱怨春秀:“头痛脑热算什么病,你在大街上嚷嚷什么呀!”
这时,李月萍也急匆匆地来了。她正在家里洗衣裳,忽听大街上有人说大夯病了,擦擦手就来了。大夯见她慌里慌张的,便说:“没事,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春秀从家里拿姜回来,抱怨大夯说:“早就对你说,这回子赶罗得有点火儿,嘴上都起了燎泡,多喝点水,当心伤风感冒。你就不当回事,现在扔倒了吧?”
月萍见她手里拿着姜,就说:“给我吧,我去熬姜糖水。”说着,拿上姜就去厨房里了。
不一会儿,姜糖水熬好了。月萍端过来,大夯坐起来慢慢喝着。
春秀见大夯把姜糖水喝完了,就从厨房拿来半小碗香油,对大夯说:“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搓搓。”
大夯见满屋子人,有点不好意思。春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搓搓可顶事呢。”大夯就顺从地把手伸给了他。搓完手心,她想给他搓脚心,大夯说啥也不让,羞怯地说:“算了吧,一会儿晚来请医生来,打一针就过了。”
“土法洋法一齐上,好得更快。”春秀说着,把大夯那脚丫子从被窝里掏出来,强制着搓起脚心来,弄得他好尴尬。
一会儿,晚来从镇医院请来了医生。在集上,他碰上了秋荷,俩人就一块儿回来了。
医生给大夯量了体温,然后配好液体输上。秋荷对街坊邻居们说:“俺爹没事了,都去忙吧,有我照顾就行了。”
春秀说:“我守着吧。”
月萍说:“你有事就去忙,我没事儿。”
秋荷说:“月萍姑,你不是说要给平安拆洗被子吗?你去忙吧,我看着输液吧。”
春秀也对月萍说:“你快回去给平安拆洗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说着,就往外推她。月萍只好冲大夯苦笑一下,恋恋不舍地走了。
秋荷见娘执意不走,就说:“你要待,我就忙去了。”
“一家人不客气。”春秀冲女儿扬扬手,“去忙你的。”
大夯输着液睡着了。何春秀不错眼珠地看着输液管的点滴,看着墙上的石英钟,一滴一滴地数着液体的速度。把速度调到适度之后,就端详起大夯来,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自那次在县里开会,她就喜欢上他。他身上有一种阳刚之气,这是一种魅力,这魅力吸引着她。特别是他办事果敢的气魄,给她一种慑服力。她觉着跟这种男人过一辈子,是莫大的幸福。就是看他一眼,心里也痛快,因而不顾一切地追求他。结果事与愿违,石老大说她疯,讨厌她。她赌气嫁给了李碾子,一辈子的爱没有磨灭,反而烧得越来越旺……
春秀沉浸着往事中。大夯猛不丁地喊了一声:“月萍!”那只输液的手也抬了起来。这喊声把春秀从遐想中唤回来,一愣神,赶紧把他那输液的胳膊摁住,轻声问:“你咋了?”大夯没有反映,两眼紧闭着,干裂的嘴唇吧嗒了两下,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原来做梦呢。这一声喊叫,打翻了春秀心里的醋罐子,是那么酸,那么涩。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秋荷到代销点给爹买了些吃的,一进门就问春秀:“娘,烧退了吗?”
“出汗了。”
秋荷仔细看看,见爹那清癯癯的脸上冒出了明晃晃的汗珠儿,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欣慰地说:“烧退了。”
秋荷瞅瞅娘,再瞅瞅爹,偷偷地笑了。春秀看着秋荷那诡谲的样子问:“你笑啥?”
秋荷那双欢实的眼睛一转悠,笑笑说:“娘,你对俺公爹真好。”
春秀的脸忽地红了,使劲剜了秋荷一眼,又瞅了瞅大夯。见大夯还在呼呼地睡着,便说:“净瞎说,也不看你娘多么大岁数了。”
“怎么是瞎说呢?”秋荷笑嘻嘻地说,“我听说你早就喜欢晚来他爹。”
春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己的闺女也拿我开心。”
秋荷一本正经地说:“爹一死,我看你也够孤独的。”
春秀心里甜滋滋的,这闺女理解娘的心。她试探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可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咋还好意思说这事。”
“不老。要活八十多,还有二十多年哩!”秋荷说,“你俩都在大队当过干部,挺对脾气,岁数也相当。你要有意,我去说。”
“不忙。”春秀嘴上这么说,其实早就求之不得了,她恨不得马上就来这个家。
液输完了,春秀要走。秋荷拦住说:“娘,你就一个人,吃了饭再走吧。”
春秀想想也是,就坐下吃饭。
秋荷吃着饭,看着娘那兴奋的样子,想着怎么捅破他俩之间那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