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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不是逃学,就是跟人打架。爹当支书时,他有一种优越感,经常对小伙伴吹牛:“俺爹管着你爹,你就得听我的。”同学们告状的几乎天天有,大夯说他,小俊却拦着不让管,还说大夯有偏心,气得大夯说:“你护着他吧,我倒要看他成个啥东西!”
大夯在台上的时候,村里人看大人敬孩子,尽管晚立不像话,都忍着让着。晚立更觉得不可一世,无法无天了。现在大夯成了黑四类,同学们不仅不再怕他,还经常骂他,讽刺他,特别是韩老虎那个儿子,虽然才七八岁,就编着歌地骂他:“黑四类,四类坏,盼复辟,搞破坏,人人恨,拿脚踹,让他永远起不来!”气得晚立就跟他们打,小伙伴们就骂他“黑崽子”,往他脸上吐唾沫。晚立打不过人家就哭,回家就闹。小俊见孩子受了欺负,就骂大夯:“你当四类,一家子跟着你倒霉!”
对爹的命运变化感受最深的是晚来。原来爹当着支书,又是全县的先进、全省的模范,在学校里同学们高看他,老师也巴结他,让他当班长,当少先队中队长。这孩子也争气,年年评“三好”学生,得的奖状贴了半扇墙。四清把爹打成了坏分子,班长不让当了,少先队中队长也被撸了,“三好”学生更没他的份儿了。这还不算,还说他是修正主义黑苗子,在班里批判他,让他作检讨。这一落千丈的变化,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打击太大了。他哭过,失望过,迷茫过,但他知道这根本的变化是四清造成的。他知道爹是好人,打他记事起,爹就没顾过家,把全部心血都掏给了农业社,掏给了全村乡亲们。他觉得爹是冤枉的,有时娘跟爹吵,他坚决站在爹一边。
正在石晚来痛苦迷茫的时候,红卫兵运动像股旋风卷进了农村。从省城大学来的一支“风雷激战斗队”停课闹革命,搞大串连来到了东堤下村。他们怀着崇敬的心情,来拜访全省办社模范石大夯,却不料韩天寿说他是坏分子,拦着不让见。他们问是怎么回事?贫下中农们说,省城有个什么厅长姓武,在这里搞四清,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石大夯打成了坏分子。那“风雷激”们听了,一个个气愤至极,立即把村里的青年们召集起来,大讲造反有理,鼓动人们造反。韩正忙一听,觉着石大夯有了出头之日,便叫上石晚来去找碾子叔。李碾子说:“现在毛主席号召造反,打倒坏人砸烂旧世界,我们组织起来造反吧。”于是,在省城红卫兵的鼓动下,成立了“卫东司令部”,韩正忙自告奋勇当司令,石晚来当副司令,举荐李碾子当顾问,他们的口号是“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石大夯!”
韩天寿听说正忙挑头成立了“卫东司令部”,要“保卫石大夯,”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捶胸顿足地对由福满说:“你快给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叫来!”由福满知道这儿子不听她的话,愣在那里迟疑着,韩天寿一蹦三尺地说:“你横是去呀!”由福满说:“背后一定有人鼓动他,我去也白去。”
由福满说的是实情。对这事,别人听了也可能不相信,一百个不理解,儿子怎么会造老子的反?东堤下村的人却觉得这是必然的,因为韩正忙从小恨他爹。
韩天寿从年轻时就乱搞女人。为这事,他媳妇没少跟他治气,可狗改不了吃屎。他媳妇一气之下吃信石死了,那年正忙才两岁。后来韩天寿娶了由福满。正忙在后娘手里,吃不上穿不上,成天饿得哇哇哭,十冬腊月还穿着夹衣,冻得双手抱肩。有了后娘,爹也成了后爹。正忙不满十岁就叫他担水。那时个子小,挑不起水桶,把桶袢儿挽起来也得挑。由于水桶碰地,本来就半桶水,光唧一道儿到家就所剩无几了。由福满不心疼孩子,还骂他是“白吃闲饭的东西”。因此,他恨爹更恨这个后娘。石大夯从小就可怜惦记这个孩子,家里做了好吃的,让晚来去喊他;晚来的衣裳也经常给他穿,因而两人成了特别要好的朋友。后来大夯打成坏分子,由福满就不让正忙再和石晚来来往了。他把脑袋一别愣说:“你管不着!”韩天寿恶狠狠地骂他浑蛋,“你再去石家,我打断你的腿!”这小子却依然我行我素。现在省城的大学生们都来拜访石大夯,肯定是四清队冤枉了老支书,于是他带头扯旗造反了。
“卫东司令部”一成立,韩正忙、石晚来就和李碾子扛着大旗,跟大学来的“风雷激战队”一起,到省城去揪武云英。这时武云英已经是被挖出来的叛徒,正在游街批斗。当年趾高气扬、神气十足、不可一世的武厅长,一下子成了丧魂落魄的落水狗。韩正忙跟省厅机关的造反派一说,一个个义愤填膺,便和他们一起把武云英押到东堤下大队来肃毒,召开群众大会,让石大夯诉苦。石大夯觉得有了出头之日,在台上一把鼻涕一行泪地哭诉,并说武云英和韩天寿相互勾结迫害他的目的,是让贫下中农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一下子把人们的情绪煽动起来,二话没说就把韩天寿揪出来,让武云英当众宣布石大夯无罪。武云英当然不会听从造反派的指挥,这就不免遭受拳打脚踢之苦,韩天寿也就被打得鼻青眼肿。
韩天寿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把韩老虎叫来,叫他立即成立个造反组织,跟韩正忙的“卫东”对着干。韩老虎就招兵买马成立了个“毛泽东思想战斗队”口号是“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四清成果,保卫韩天寿!”
韩老虎一看要翻四清的案,立马把队伍拉来。两派对立,必然撕打起来。由于“毛泽东思想战斗队”寡不敌众,韩天寿和武云英还是被“卫东司令部”劫走了,关押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天天拷打逼问,交待他们打击迫害石大夯的罪行,强令武云英给石大夯平反,武云英却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别管你怎么骂,怎么推搡,他就是守口如瓶。两派为了争夺韩、武,不断发生武斗。韩天寿一再叫嚷:“大夯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的罪魁祸首,罪恶之大,罄竹难书!”多次怂恿韩老虎揪斗石大夯,因大夯有“卫东司令部”昼夜严加看守,并不断四处转移,韩老虎总不得手。石大夯见两派是为自己而斗,觉得自己有责任,一再要求出去。李碾子说:“你要出去,他们会揍死你的。”
然而好景不长。村里的两派正在为石大夯针锋相对斗争的时候,中央下发了一个保卫四清成果的通知。这一来,“卫东战斗队”就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李碾子和韩正忙想不通,四清明明是错误的,怎么还要保卫呢?尽管想不通,也不敢与中央指示违抗,还是不解自散了。石大夯也被加上“右倾翻案”的罪名,被韩老虎揪出来游街批斗。
通过这次折腾,韩天寿的心彻底凉了。韩正忙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却和石大夯站到一边反对他,一下子把他气病了,晚上睡觉也哼哼。由福满见韩六子如此生气,就劝他:“犯不上跟这畜生生这么大的气。”同时骂正忙是吃里爬外的大浑蛋,正忙就跟她吵。正忙气愤地说:“你俩这么闹,我没法在村里待了!”
韩天寿气哼哼地说:“你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滚吧!”
“我就不信混不上碗饭吃!”韩正忙一赌气,从家里抱了床被子就进城了。
韩天寿生气骂道:“你小子永远也别回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正忙真的走了,韩天寿又有些后悔。由福满也抱怨他:“我说叫你悠着点,你不听。现在弄僵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当着支书,这小子硬是跟这个坏份子挺近乎,这成什么体统!能不生气吗?”
“他不是和晚霞在恋爱嘛!”
“他浑蛋透顶,咱家怎么能娶坏分子的闺女当儿媳妇呢!”
“我看对大夯你也甭这么狠。他下台这么长时间了,批也批了,斗也斗了,在村里臭么?现在全国这么乱哄哄的,一旦有个变化,你也得留条后路呀!”
“后路?现在我是逼上梁山,只有进路,没有后路了。”
韩天寿确实坐着没底的桥……这几年东堤下大队的工作平平,生产连年下降,公社经常批评韩天寿无能。
社员们慢慢醒过闷儿来了,造反造不出庄稼,批斗斗不出粮食,地里减产,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对批斗也就不感兴趣了。
新成立的县革命委员会对批斗走资派不感兴趣,革委主任杨旭要把鲁子凡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鲁子凡要去东堤下村,杨旭打电话请示陈列夫。如今陈列夫也已解放,被结合进地区革委会当了副主任。陈列夫了解鲁子凡,也关心石大夯,就同意了鲁子凡的意见。杨旭怕鲁子凡和石大夯来往,特意嘱咐韩天寿:“要严密监视鲁子凡和大夯来往。”韩天寿就把鲁子凡安排到离大夯家最远的三队。
鲁子凡放了到东堤下大队如鱼得水。他多次在这里蹲点,人们都熟悉他。白天跟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晚上人们找他聊天,李碾子有事就跟他商量。
为了产量上“纲要”达到农业发展纲要规定的平均亩产斤),公社要求粮田全部种成杂交高粱。李碾子知道社员们早就怵头吃杂交高粱了,找到老鲁气愤地说:“领导只知道杂交高粱高产,就不管这东西难吃。难道社员就是吃红高粱的命吗?”
鲁子凡只笑不言语。
“现在社员们天天吃杂交高粱,都拉不出屎来了!”
“那就找有经验的老农商量商量,看根据咱村的土质种什么合适。”鲁子凡终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要说种地,最有经验的还是大夯,可他……”
鲁子凡见碾子有顾虑,便说:“这是生产上的事,又不是阶级斗争。”
这次鲁子凡来东堤下村,没有找过大夯,是怕给他添麻烦。他知道有人在盯着他,还是避讳点好。亲近在心里,不一定那么显鼻子露眼。他了解大夯,头上那顶帽子并没有把他压垮,这把锋利的剑没有卷刃,还在关心着大队的事。虽没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