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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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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上扣啊!你还是人吗?”工作队逼死了韩大有,石大夯的肺都气炸了。韩天寿诬陷韩大有贪污集体粮食的依据是,低指标那年别人都饿得瘦瘦的,他却胖胖的。他骂韩天寿:“你叔哪是吃得胖啊,是饿得浮肿病!”他的气不出,又找到李碾子,气愤地说:“这哪里是搞运动,纯粹是胡作非为。我要到县里去告他们!”
  李碾子劝他说:“眼下正在风头上,告也是白告,先忍了吧。”
  “忍?看他们把村里搞成啥样子了!”石大夯额头上的青筋暴突起来,把脖子一拧说,“文件上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是好的和比较好的。他们把咱村的干部都看成坏人了!”
  李碾子拦了半天也没拦住。第二天天还没亮,石大夯就骑上自行车去县城了。
  东堤下村到县城三十多里。大夯心里有气蹬得飞快,到城里才七点钟。
  他想去找道鲁子凡。如今鲁子凡已当了副县长。他知道鲁子凡上班早,就直奔他的办公室。
  鲁子凡刚要锁门出去,见石大夯来了,忙往屋里让他。大夯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就问:“还没上班,你这是去干啥?”
  鲁子凡说:“现在县直也在搞四清,九点钟地委四清工作总团政委来给俺作报告。我提前到林业局给他们安排一下冬季造林的事。”
  大夯不愿打扰他,可又去找谁呢?正犹豫着,鲁子凡问他:“你这么早来干啥?有事抓紧说。”
  “我是为四清的事来的。”
  “四清有问题吗?”
  “工作队进村后,一个大会也不开,几十号人成天神秘兮兮地搞什么扎根串联,像特务似的搜集干部们的问题,干部们天天集合挨训,不管台上台下的,统统是挨整对象……”
  鲁子凡见石大夯满肚子气,规劝说:“四清是革命,你不要计较。要好好配合工作队,把运动搞好。”
  石大夯生气地说:“他们一进村,就把我一脚踢开了,还让我停职检查。你说我怎么配合他们!”
  鲁子凡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思忖一下说:“四清工作队都是外地人,不了解你。再说,工作中不可能没有缺点和问题,你别计较他们的态度,赶紧回去好好检查吧。”
  “你叫我回去检查?你也怀疑我有问题?”
  鲁子凡叹口气说:“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石大夯想,莫非老鲁挨整挨怕了?你怕我不怕。我非较较这个真不行!”他知道鲁子凡到林业局还有事,说了句“你忙你的”,就出来了。
  鲁子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声喊:“大夯,中午让习之给你包饺子。”
  大夯哪有这份闲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大夯没有回村,直接去了地委。他知道陈列夫当了地委副书记,了解他们村的情况。这么一想,蹬着车子就非常有劲。虽然一路呛风,六十里路半天就到了。
  进了市区,他径直找到地委大院。刚往里走,就被传达室一个老头儿叫住了:“同志,你找谁?”
  大夯理直气壮地说:“找陈书记。”
  那老头上下打量他一下,看他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就知道是庄稼人。冷着脸说:“办公时间不会客。”
  “我有急事。”
  “有事到信访办去说。”那老头给他指了指对过那个牌子:人民群众来信来访办公室。
  石大夯心里骂道:“真他妈的,人倒了霉是个坷拉就绊脚。”
  他知道信访办是专为领导挡驾的,根本不解决问题。于是对那传达说:“我就找陈书记。”
  石大夯的口气表现得有些强硬,那老头态度倒好些了,问他:“你认识陈书记?”
  “何止认识,还是老伙计哩。”
  那传达见他这么说,差点笑出声来:“你凭什么跟陈书记论伙计?我碰见这样的事多了。有的说跟领导认识,有的说是朋友,还有攀亲戚的呢,真是‘无权大街无人问,有权都来攀远亲’呀!其实都是冒充。”大夯说:“不信你就给陈书记打个电话,就说有个叫石大夯的找他。”那老头搪塞不过,只好给陈书记打个电话,陈书记果然让他进去,就一个劲地道歉。
  陈列夫瞅了大夯一眼说:“大夯同志,看你像刚出笼的包。跑这么远,一定有什么事吧?”
  “我是来告状的。”大夯开门见山。
  “告状?”陈列夫一惊,“告谁的状呀?”
  “告四清工作队。”
  陈列夫猜透怎么回事了,也没问他上告什么问题,就说:“大夯同志,你要正确对待运动,正确对待群众……”
  大夯不爱听大道理,打断陈书记的话说:“陈书记,不是我不能正确对待,是他们不按政策办事。”
  陈列夫截住他的话说:“运动嘛,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都整出人命了!你管不管?”
  陈列夫这才耐心听大夯把村里的情况讲完。他沉重地长出一口气,说:“大夯同志,你反映的问题值得注意,但这种事发生在运动中也是难免的。我劝你还是要正确对待,特别是要正确对待自己。这些年,你可能受表扬太多,听不得逆耳之言了。不要老虎屁股摸不得。”
  大夯觉得陈书记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心想,他和武云英都是吃公家饭的国家干部,是一条线上的人,怎么会为农村干部说话呢?官官相会呀!他感到心灰意冷,二话没说,抬屁股走了。
  他觉得无路可走了,脑袋乱乱的。回去吧,事情没个结果,反而挨了一顿批评。开弓没有回头箭,告就告到底!他想去省城,又怕他们和地委穿一条裤子。政策是中央制定的,干脆去北京。他瞅瞅太阳快晌午了,也没吃饭,肚里满得也吃不下,跑到火车站把自行车存上,买张票就去了北京。
  到北京站下车后,已经华灯初放。石大夯没有兴致欣赏这美丽的夜景,想找个旅馆住下,又不知哪里有,再说住旅馆还得花钱,干脆在候车室凑合一宿算了。
  北京站晚上也不清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尽管他找了个长条椅躺下,人声嘈杂得也睡不着,天不明他就起来了。他得赶快去找党中央,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了中南海。他原想中央机关一定平易近人,没想到那大衙门更是戒备森严。大门外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见他往里走,“啪”地向他打个敬礼,“同志,你找谁?”“找中央。”“你找哪个部门?”这一问把他问住了,只好实话实说:“我找管四清的。”那解放军又问,有介绍信吗?他说没有。那人又叫他去信访接待站。他想:“怎么层层有这拦路虎?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
  到了中央信访接待站,接待他的大白胖子态度很好,让他坐下把情况说了说。那人没置可否,对他说:“现在全国农村都在搞四清,你有问题就老实交代,没问题也甭害怕。要相信群众相信党……”他一听又是打官腔,没有听完就告辞了。
  他感到悲哀,自己这个雇工出身的农村干部,赤胆忠心跟党干革命,如今受了冤屈,竟没一个人给自己撑腰做主。大夯真的感到走投无路了。中央都不管这事,还找谁呀!他在天安门广场转了好几圈。只见广场上的人黑鸦鸦一片,来来往往穿梭一般。他谁也不认识,望着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画像,不禁眼泪流下来:毛主席呀毛主席,你主持制定的文件,明明写着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工作队却硬把俺村的干部都打成了四不清。连俺这个老先进、省劳模也得挨整,冤枉人呀!这事你老人家知道吗?他见毛主席在微笑着,好像说“我知道”,你老人家知道怎么不管呢!毛主席又像在点头,“你反映的问题很重要,我一定派人下去调查,你放心地回去吧。”忽地他又觉得城楼上的毛主席是画像,怎么会听见呢?毛主席要能听到就好了。然而,下边的人不让我见你,信访接待站硬是叫我回去检查。这样下去可就糟了,下边没好人了,谁还领导革命和生产呀!
  他在天安门前站到天黑,还恋恋不舍地望着毛主席像发呆,脑袋里乱哄哄的。不管怎么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回去吧,觉得这么不明不白地太窝囊。不回去吧,这里又没人管事。天安门广场的灯忽地亮了,偌大个广场没有那么多人了,顿时觉得非常孤单。干了这么多年革命,现在竟没一个人理解他,遇到了难处也没人帮助他,多么悲哀呀!他心里在流泪……
  石大夯无奈,第二天就坐火车回来了,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晚来看见爹满脸沮丧的样子,吃惊地问:“爹,你怎么回来了?”
  石大夯感到纳闷,这孩子怎么这样说!他把晚来揽在怀里问:“你不想爹吗?”
  “想。”十三岁的晚来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欢迎爹?”
  “爹,听说工作队要斗你。”
  孩子一句话把大夯说得一愣,难道武云英真的和我鳔上了?
  石大夯离家出走,韩天寿在工作队面前添油加醋地煽风点火,一下子把武云英惹恼了,气得拍着桌子吼道:“这是明目张胆地对抗四清,向我们挑战!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本来他对石大夯这个省劳模就怀疑。石大夯这么一跑,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决心搞他个水落石出。于是集中力量、集中时间发动群众揭发检举石大夯的问题。他在会上说:“不管是经济的、政治的,还是思想作风的,都要给他揭出来。要拿着放大镜、望远镜、甚至戴上显微镜去发现问题,要用阶级斗争的眼光去分析揭发问题,就是要在鸡蛋里挑骨头!”还专找石大夯训过、骂过、整过、打过、对他有意见的人揭发他。即便这样折腾了几天,也没搞出大夯什么问题。他让韩天寿帮他出主意。韩天寿那黄眼珠子一转悠,凑到他耳朵上献计说:“我想叫他后院起火。”一下子把武云英说了个眉开眼笑。
  一天,趁大夯不在家的时候,韩天寿去找小俊。问她大夯为什么走?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小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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