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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接待的韩大有拐着腿动作迟缓地给领导倒水,武云英便敬他一支烟。他好奇地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觉得好香,自语道:“真是好烟。”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是大中华,咱中国顶好的。”
韩大有笑眯眯地把那支烟珍惜地放在耳朵夹里,然后对武云英说:“谢谢领导,等我有了空好好过过瘾。”
武政委问他儿:“老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他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叫韩大有。”
韩大有那张螃蟹脸上的小眼睛狡黠的眨咕着,那滑稽的样子逗得队员们哄堂大笑。武政委见这矬老头儿走路一瘸一拐,便问:“你这腿——”
韩大有自豪地说:“我这腿是解放石家庄原时留下的纪念。那时我在担架队,不幸负了伤,落下了这残疾。”
“你当过兵?”
“原来被国民党抓去的,解放太原时才被解放整编。”
韩大有实话实说却引起了武云英有警觉,他原来是国民党特务!张驴脸立刻耷拉下来。
韩大有并没有发觉武云英情绪的变化,仍在夸耀自己:“大夯看我腿脚不济,叫我在大队当保管,捎带看看门儿、守守电话。”
小姚惊叫起来:“叫国民党特务当大队保管呀,太危险了!怪不得说‘三分天下不在我手’呢。”
武云英阴沉着脸把韩天寿叫来,气愤地说:“大夯怎么让这么个人接待工作队!”
韩天寿见领导怪罪下来,那黄眼珠一转悠,无中生有地说,“这是大夯特意安排的,我马上让他走。”其实,大夯根本不知道。
工作队员小姚趴在武云英的耳朵上低声说:“这个大队阶级斗争真复杂啊!!”
小姚是燕赵大学二年级学生。这姑娘长得俊俏,脑子好使,嘴尖舌快,文笔也好,武云英叫她当资料员。
工作队员胖刘说:“咱们一进村,就派个特务监视咱,咱们可要提高警惕哟!”
武云英听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脸的不高兴。
卸完行李,队员们喝着水,天就黑下来。于是,赶紧安排吃住的地方。上级要求工作队员全部吃住在贫下中农家里,韩天寿让社员们领他们一个个住下,等吃完晚饭天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时石大夯来了。他一进院子就大声招呼:“武厅长,武厅长!”
借着灯光,小姚见来人是个车轴汉子,浓眉大眼,头上箍的那块儿手巾脏兮兮的,满脸扎扎胡子也没刮,裤子和鞋子沾满泥水,看样子是从地里直接来的。她问:“你是……?”
“我叫石大夯,这个大队的党支部书记。”
武云英知道石大夯来了,故意没理他。大夯赶紧向武云英道歉:“对不起武厅长,我来晚了。”
小姚责备说:“什么武厅长?工作队不准称呼原来的职务,叫政委。”
武云英冷着脸问:“你干什么去了?不欢迎我们吗?”
“不是不是。”石大夯赶紧否认,“是二队的井坏了,我帮他们赶紧修上,不然就影响浇冻水了……”
“大夯,我们是来搞四清的,对生产可不感兴趣。”
石大夯知道武云英挑了他的理,也没在意。接着问:“同志们都安排好了吧?”
小姚说:“多亏大队长韩天寿。要不,我们现在可能还饿着肚子哩。”
武云英见队员们集合齐了,冷着脸对石大夯说:“我们开会碰碰情况,你先去忙吧。”
四清开始后,工作队每天都把大小队干部集中起来学习,除了学“二十三条”外,就是叫大家考虑交代问题。石大夯看着没人抓生产,小麦冬灌上不去,心里挺着急,就想开个队长会抓一下。这事跟武云英说过三次了,他就不给安排时间。眼看就到小雪了。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再不抓紧冬灌就违误农时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可不是小问题!他找武云英催一次,就挨一次训,批评他摆不正革命和生产的关系,说什么“三分天下不在我手了,你怎么还埋头抓生产啊!”石大夯不以为然地笑笑:“武政委,你别说得这么邪虎,没那么严重,倒是地里庄稼长不好,社员们没有饭吃才可怕哩!”
武云英批评他不重视革命,他不认头,反说工作队不关心生产,俩人几乎天天为这事争。
刮了一夜西北风,气温下降了八到十度。早晨起来,大夯一看瓮边上结了冰碴碴,又心急火燎地去找武云英,一见面就大声吼起来:“武政委,已经结冰了,再不浇冻水就要减产了,你叫社员们喝西北风呀!”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武云英却觉着特别炸耳。这个石大夯竟敢用这种口气说话,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大大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恼怒地说:“石大夯,我告诉你,不要老跟工作队唱对台戏!”
石大夯说:“我只是想开个队长会安排一下小麦冬灌,怎么是跟工作队唱对台戏?”
“现在是集中精力搞四清。”
“搞四清,社员也得种地吃饭呀!”石大夯一急,话就难听,“‘二十三条’也叫‘抓革命,促生产’呀!”
“我看你是故意和四清抗膀子。”
“我是怕社员们饿肚皮。”
“饿肚皮不可怕,可怕的是政权变颜色。”
“你甭拿这吓唬我,枪杆子、刀把子都攥在咱贫下中农手里,江山改变不了。”
“阶级敌人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思想麻痹的人。”
石大夯并没有服气,他觉得肚里没病死不了人,我没错误你怎么不了我。因而理直气壮地要开一次队长会,全面安排一下当前工作。然而,四清期间,全大队的一切工作都由工作队领导,对所有干部都“约法三章”——不准开会,不准碰头,不准串门。这样,石大夯这党支部书记就没有了一切权利,就是小麦冬灌的事也做不了主。
石大夯顶得武云英心里老大地不痛快。石大夯呀,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对我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别看你在县里挺红,是老先进,省劳模,我看你就有问题。县里把你们东堤下大队划成一类队,很可能是偏见。是红是黑要到运动后期才能下结论哩。你不乖乖地听喝听道,还要瞪着鼻子上脸,简直不知自己吃几碗干饭!他严肃地对大夯说:“我再告诉你一次:四清期间,全大队的一切工作由工作队负责。当前你的任务,就是集中精力检查交代自己的问题!”
工作队让石大夯停职检查,他不服,既没停职,更不检查。别人劝他:“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口气就忍了吧。”
石大夯在火气头儿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我这支书是全大队党员选举、公社党委批准的,不是你武云英一句话就能免掉的。你们是“飞鸽”牌,俺们才是“永久”牌的。到时候你们拍拍屁股走了,社员们吃不上饭谁管?我要对全体社员负责,这个职不能停!他就是这么个犟脾气。
工作队叫石大夯停职检查,韩天寿偷偷地笑了,你小子甭个硬气,这回可有人整治你了。从此,他主动靠近工作队,还交代了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得到武云英的表扬,接着又揭发了大夯丧失阶级立场、乱搞男女关系、欺压贫下中农等问题,从而取得了武云英的信任,很快把他解放出来,并把他当成了依靠骨干。
工作队叫石大夯交检查,他递上去的却是一份意见书:一是搞运动要开大会把政策交给群众,不该偷偷摸摸地搞什么扎根串连;二是韩大有是立过功的残废军人,不该计较他当国民党那段历史。
武云英看了石大夯的意见,气愤地对指导员郭野说:“石大夯这是在向咱们挑战示威,可能在咱们进村之前他就和干部们订了攻守同盟,不然不会这么嚣张。他为什么包庇韩大有?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咱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大队保管员,打开清经济的局面。”
清经济,是四清的第一仗。能不能迅速打开局面,关系到整个运动能不能顺利开展。因此,他们在扎根串连阶段,一边发动群众揭发四不清干部的问题,一边对台上台下所有干部进行集训,教育他们端正态度,尽快洗手洗澡。同时,组织班子内查外调,从中发现问题,作为进攻的“子弹”。再就是组织贫协代表对干部进行“估产”,即估计每个干部有多大问题,然后组织个别攻心。
这些工作他们虽然做了不少,但成效不大,群众揭发干部的问题不多,更缺少问题的证据。清经济开始半个多月了,连一个堡垒也没攻克。其它分团都捷报频传,有的已经战果累累,武云英抓的东堤下大队这个点却无进展,急得武云英愁眉不展,连夜失眠。工作队也天天讨论:从谁身上开刀才能打开局面呢?讨论来讨论去,还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一天清早,指导员郭野在开大门时拣到一封信,是揭发韩大有贪污集体粮食的,数目近万斤。武云英如获至宝,立即把贫协和攻心组叫来分析研究,决定立即组织攻心战斗,打他个措手不及,兴许能迅速打开局面。
韩大有被叫来了。他好象预料到叫他来干什么,脸上没了往日的幽默,一来就低着头,两手耷拉着,那张黑呼呼的螃蟹脸上也布满了阴云。
为了把韩大有斗服,武云英特意挑了几个六亲不认、敢打敢冲的“勇敢分子”,事先作了布置,讲了斗争策略,然后才把他叫来。他一进屋,这些骨干就高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口号,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韩大有感到纳闷,自己一向奉公守法,谨小慎微,生怕出差错对不住乡亲们,怎么一开始就批斗我?他不知所措,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站着。
韩老虎放了头一炮:“韩大有,老实交待你的问题,对抗运动,绝没好下场!”
工作队员胖刘挥舞着胳膊说:“韩大有,你装什么蒜!”
韩大有嘟囔说:“我没装蒜。”
“那你为什么不交代问题?”胖刘横眉冷对,并拍起了桌子,“你甭打马虎眼,快交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