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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并没有因为得了一面黑旗感到丢人。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着那面黑旗回村了。社员们一个个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孩子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在后面大声喊叫:“咱村得黑旗了,咱村得黑旗了!”
有人感到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咱大队小麦产量全公社倒第一。”
韩天寿瞅了一眼那黑旗,阴沉着脸说:“这就光荣了吧!”
李碾子不知怎么回事,疑惑地说:“咱们的麦子长得最好,怎么成了倒第一?”
石大夯说:“人家亩产都超过万斤了,咱们才三百挂零,凭啥不得黑旗?”
“他们是瞎吹,我到县里告他们去!”李碾子很不服气。
石大夯拦住他,“咱们的思想确实跟不上形势了。”
韩天寿幸灾乐祸地责备说:“大夯,你忒死心眼,这不是背着萝卜找擦床——自找倒霉吗!”
李碾子瞅了一眼那黑旗,“这玩艺儿太丢人,太悔气,锁在柜里算了。”
“这不太好吧?”韩天寿瞥了大夯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别管怎么说,这是咱们石支书争取来的,也是公社领导奖赏咱们的,得挂起来。”
石大夯知道韩天寿幸灾乐祸,李碾子则虚荣心爱面子。他说:“这面黑旗证明咱们没有胡说八道,是好事不是坏事。”
“还不是坏事?今后到公社开会怎么见人呀!”
“碾子,我的思想确实跟不上形势。”
韩天寿撇撇嘴说:“根本没必要唱这个反调。”
“既然公社给了咱这个玩艺儿,就不能藏起来。一定要挂出去,而且要挂得高高的,让社员们都能看得见。”
韩天寿不满地嘟嚷一句:“让全大队的社员都跟着丢人!”
“社员们看见这面黑旗,一刨根问底就真相大白了。过去咱们扛红旗,老是吃亏。这回得了面黑旗,社员们可能更拥护咱们。”
三个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把这面黑旗挂在了大队部院里的旗杆上,迎风飘扬,十分显眼。
这面黑旗飘扬在东堤下大队上空,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社员们都来看稀罕,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石大夯把那面黑旗挂在大队部的旗杆上,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别扭透了。那天中午他没有回家,到村东大槐树底下坐着。
李月萍下地回来,见大夯一个人坐在这里,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她问大夯:“是不是又遇到烦心事了?”
石大夯叹口气:“这工作没法干。”
李月萍苦笑一下,“有事对我说,别在肚里窝着。”
“这事你管不了。”
小俊从自留地摘菜回来,路过村东大槐树,她见月萍和大夯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她冲月萍狠狠吐了口吐沫,“不要脸!”
石大夯双眉一蹙,刚要训斥小俊,月萍拦住。她对小俊说:“嫂子,别对我这样好吗?俺俩啥事也没有,你别瞎嘀咕了。”
月萍转身走了。大夯压住内心的火气,对小俊说:“咱也回家吧。”
小俊没有理睬大夯,冲着月萍远去的背影大声喊起来:“你给我躲得远远的!”
石大夯望着她那铁青的面孔,无奈地“唉”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一进家门,小俊就发作起来:“你是不是专门在那里等这狐狸精啊?”
大夯不愿争执,坐下卷着烟,“随你怎么说吧。”
“好汉子敢做敢当,为什么不敢承认?”小俊在激他的火。
大夯气愤地说:“你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承认什么?”
小俊也不示弱:“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烦我!”
石大夯冷冷对回敬一句:“知道就好,你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你觉着挺革命的吧?其实是认死理的一根筋!”
石大夯不知她在说啥,愣了一下说:“噢,我倒要好好听听,我怎么一根筋了?”
“报产量你干嘛不顺着走,顶领导你傻不傻?全公社就显着你了!”
“别人干错事,你叫我跟着跑?”
“打顺风旗省心省力不挨尅。”
石大夯明白小俊的意思了,烦躁地说:“你少掺和我的事。你要一掺和,就给我帮倒忙,添乱子。”
“我的话你总当耳旁风。那个狐狸精的话,为什么你就那么爱听!”
石大夯火了,“你给我住嘴!”
“我是为你好,为咱这个家好。”
“小俊,你少烦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和照顾。看来刚才月萍对你说的话白说了。”
一提月萍,小俊的火气又窜起来,“她那是放屁!”
“小俊,你张嘴狐狸精,闭嘴说放屁,这是何苦?侮辱别人也在糟践自己。”
小俊把嘴一撇,嘲弄地说:“瞧瞧瞧,又心疼那狐狸精了吧。”
石大夯气得摇摇头,扭身屋里去了。
石大夯知道,跟韩天寿的分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要采取措施保护乡亲们的利益。于是,连夜召开会议,让各生产队借着大跃进的名义突击盖队部、牲口棚、饲草棚、仓库和农具棚,而且一律卧砖到顶,白灰捶顶,一座座都盖成砖窖似的四合院。
石大夯勤俭办社是出了名的。为了积累资金,扩大再生产,他事事抠门,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现在却要盖这么多房,不知怎么想的。有人不解地问大夯:“支书,你疯啦?不过啦?这得花多少钱呀!”
他也开始长心眼了,不肯轻易袒露自己的胸怀,神秘地笑笑说:“现在不是讲大跃进吗?咱也来它个基本建设大跃进。”
他那神秘的笑泄露了天机。有人凑到他的耳朵上,悄声问:“是怕把咱们社的财产充公吧?盖起这房子,他们横是搬不走,是不是?”
大夯的心思逃不过鲁子凡的眼睛。批评他,“你这是本位主义。”
“我思想落后,风格不高。”大夯坦诚地说,“我当的是东堤下大队的支书,就得为东堤下大队的社员着想,管它什么主义呢。”
尽管这样,他也没能顶住公社刮起的共产风。一天,公社打电话下通知:“明天早晨,你们大队去两辆拖拉机支持桥头村灭茬耕地。”
韩大有把通知告诉石大夯。大夯生气地说:“咱们的麦茬地还没耕完,为什么去支持他们!你告诉公社,没空儿。”
韩大有如实地给公社打电话。公社赵秘书又把球踢过来:“你告诉大夯,这是公社党委的决定,必须执行。”他放下电话,又不放心,叮嘱说,“大有,通知我给你下到了,如果不办,由你负责!”
韩大有不敢承担责任,赶紧又把这话传给大夯。大夯一听就恼了,亲自给赵秘书打电话:“这是平调,俺就是不去,你爱咋办就咋办吧!”
赵秘书的口气更硬:“你不听指挥,就带上铺盖卷儿来公社反省。”
真是岂有此理!石大夯怒气冲冲地把电话一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人民公社条例》上明明写着“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怎么能随便调用俺们的拖拉机呢?
石大夯就是石大夯。他的骨头没有那么软,硬是把赵秘书的话扔在了脑袋后,也没有背着铺盖去公社反省。公社副书记郭松可气坏了,和赵秘书骑上车子就到东堤下大队来了。一见石大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责大夯说:“你也太不像话了!公社党委的指示你竟敢不听,想搞独立王国呀!要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
郭松暴跳如雷,并没有把大夯吓住。他理直气壮地说:“中央明文规定,‘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拖拉机是俺们大队的,公社有什么权力随便调用!”
大夯说得有理有据,问得郭松张口结舌。他理屈词穷,气急败坏地说:“不管哪个大队的,都是红星公社的。你凭什么不让调?你这支书简直没有王法了,驮着铺盖到公社反省去!”
石大夯见郭松如此蛮横,气不打一处来,“你甭动不动就叫驮着被子去公社反省,我不怕!”
郭松见大夯有恃无恐,自己有些下不了台。黑虎着脸压他:“你还想当这支书不?”
“你撸了我更好,我还不想干呢。”大夯说罢,扬长而去。
石大夯真的不干了,气得他撂了挑子。他想找鲁书记诉诉冤屈,鲁书记却被安排到地委党校学习去了,传说他思想跟不上形势。
石大夯的抵制并没有挡住公社的瞎指挥,也没挡住平调风。鲁子凡走后,公社全面工作由公社主任郑山河主持。这位年轻干部,心强好胜,干得更左。韩天寿为讨好这位郑主任,亲自把拖拉机送到了桥头村。
石大夯见韩天寿在瞎折腾,觉得挑子撂不得,于是又干起来。
过了两天,公社赵秘书又打来电话:“通知全体社员,今天晚上夜战,深翻土地。”
石大夯说:“俺村的地都用拖拉机耕了。”
“耕了也得再深翻一遍,县里晚上来检查,要看‘光膀化’。”
“光膀化”也是大跃进时的一种特殊现象。不管干什么活,也不管什么季节,全体男劳力都要脱光膀子干活,以示干劲大。石大夯一听就烦了,倔倔地说:“这纯粹是走形式!”
“形式该走也得走。”赵秘书霸道地说,“大跃进嘛,就得白天红旗飘,晚上红灯照。不管你干多少活,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隔了没两天,赵秘书又打电话来:“公社通知,限三天完成夏种。”
石大夯说:“现在地旱得冒烟儿,播上也出不来苗。俺们正浇地哩。”
“把浇地停下来,播种。”
“这简直是瞎指挥。”
“瞎指挥,也得听。”
为了保证夏播质量,石大夯央求说:“俺们是流水作业,浇一块儿,耕一块儿,种一块儿,行吗?”
“不行!”赵秘书武断地说,“这是县委的统一要求。”
石大夯就是这样挺着脖子硬顶,结果也没顶住,浮夸风、平调风、瞎指挥风越刮越烈……
天刚擦亮,韩天寿就来敲李碾子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