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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寿心里骂他:“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脸硬往裤裆里钻!”
骂归骂,咒归咒。韩天寿找不到好帮手,不敢盲目办社。然而,这事已经在全村喊出去了,放了屁不能再抽回来,硬着头皮也得办。于是,把几个相好不错的叫回家,烫了一壶酒,炒了几个菜,商量起办社的事。这几户都是相好不错的,当然不驳他的面子,还一个劲儿地奉承:“大村长办的社,家底厚实,肯定大夯办得好。”
韩天寿办社,在村里引起不小震动,特别是那些中农和富裕中农,一个个都瞪大了吃惊的眼睛。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处打听。有的便直接找到他,问:“村长,那些穷棒子要求伙起来种地,是因为他们缺这少那的。你要啥有啥,也跟着搀和啥?”他说:“上级叫‘一化三改’哩。这是潮流,随大流,不挨揍。”他凭着自己的一点粗浅知识,给人们讲农村办社的必然性。他说:“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他见人们依然信不过他,拍着胸脯说:“我的为人大伙儿还不清楚吗?信得过我,跟我走;信不过的,我姓韩的决不勉强。”韩天寿为了拉拢那些富裕户,在村里四处嚷嚷:“大夯办社是为穷人着想,故意压低土地分红比例。我办社决不叫富的吃亏。他们土地分红占五成,我这社占六成!”
这一手还真厉害。土地分红占六成,不仅吸引了不少中农和富裕中农入他的社,对曙光社的富裕户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李万福、韩六子找到石大夯,问:“人家韩天寿那社土地占六成,为啥咱占五成哩?”大夯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他们听不进耳朵里,一个个瞪着眼跟石大夯吵:“你不改,俺就转社!”
“这哪是办社呀,简直是有意胡搅,是破坏!”李碾子看不惯,想去找韩天寿算帐。大夯劝他不要去胡闹。
李碾子不服气,“咱就眼瞅着叫李万福、韩六子跳槽呀!”
大夯说:“沉住气,别着急。社能不能办好,不全在土地分红比例上。”
韩天寿很快把社办起来了,起名前进社。他听说李万福和韩六子想跳槽,就想把他俩挖过来。韩六子在大街上对人们说:“韩天寿压根就不是正南八经的庄稼人,他要能把社办好,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他挖不动韩六子,又找李万福。其实,他并不欣赏李万福。这家伙太自私,光打自己的小算盘,一点儿也不憨厚。然而,为了找个管生产的,就以副社长的头衔作诱饵去拉李万福。怕他不过来,又去找大夯,“我这社没管生产的,想让李万福过来当副社长,你这大支书就支持支持吧。”为了农业社的发展,大夯权衡利弊,就好答应了。韩天寿不说大夯憨厚,反而在大街上吹牛说:“老子是不想办社。要真办,谁也不是对手!”
杨旭了解到韩天寿的做法后,批评他不注意政策。韩天寿不以为然地说:“这些富裕户信任我,我能不要吗?我怕他们吃亏,土地分红就高了些。”
杨旭见他为发展合作化运动做了贡献,就让石大夯发展他入党。大夯说他入党动机不纯,想再考验一段时间。他就去求韩大有。韩大有是他本院的一个叔,为人正派,大夯最信得过。韩大有就给他当入党介绍人,对大夯说:“天寿是有些毛病,大节还是好的,看主流就叫他入党吧。”韩天寿就这样入党了。
韩天寿入了党,觉着有了政治资本,在大街上拍着胸脯说:“我一定要超过石大夯,村支书的位子早晚是我的!”
李碾子采用捆绑吊打的办法强迫李能三入社的事,区委不仅叫他做了检查,还让他给李能三赔礼道歉。李碾子只做检查不道歉,还说:“对这种死顽固就得狠狠收拾他。”
经过一段发展,东堤下村两个社超过全村总户数的百分之七十。
一讲发展,条件就不那么严了,不光中农、富裕中农入了不少,富农也有入的。这样一来,农业社的成分就复杂多了,管理也就成了问题。特别是有些妇女是非挺多,挑鼻子捏眼、嚼舌头根子的大有人在。大夯往往被一些狗屁不值的小事耗费好多精力,常常顾了吹笛顾不了捏眼儿,深感力不从心,他想叫何春秀到管委会把妇女工作抓起来。春秀在娘家就是团支部书记、办社骨干,脑袋好使,工作能力强,肯定是个好帮手。
自从何春秀嫁到东堤下村来,乍没了工作,觉得没抓没挠的。开始她想,石大夯总会给她安排个工作干,不料一直没动静。为此,她对大夯有意见:你石大夯心胸也太狭隘了,咱们做不成夫妻,你就把我晒起来呀!再说那又不怪我,何必报复!当然她不会对碾子直接这么说,只是无心发燥地闹脾气。碾子体谅她,就安慰她:“是金子就会发光,大夯会给你安排有。”说是这么说,可总没动静,春秀就一个劲儿闹。碾子说:“要不把我这民兵连长让给你干吧。”春秀把嘴一撅,“不稀罕。”
石大夯何尝不愿给何春秀安排工作呢?之所以没安排,主要是有顾虑。一是她来的时间短,人们还不太了解她,怕接受不了;二是她要当了干部,俩人接触必然会多,怕勾起过去的感情,影响碾子两口子的关系。随着农业社的发展,十分需要有人把半边天的工作抓起来。何春秀表现不错,就想安排她当妇女主任。
对于何春秀任职,李碾子早就求之不得。到会上一讨论,他却说:“女人当什么干部呀,能下地挣工分就不赖了。”大夯批评他轻视妇女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他把嘴一咧说:“她要当了干部,我就倒霉了。”佯装不同意。大伙儿说:“咱村干部都是男的,添个女的不赖,‘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春秀当妇女主任,一百个赞成。”就顺利通过了。
大夯有意躲避春秀,就让碾子代表管委会给她谈。碾子说:“这是管委会定的事,两口子怎么说?”大夯想想也是,就让碾子通知何春秀,吃过饭来农业社办公室。
吃过晚饭,何春秀让碾子刷锅,就去社部了。大夯正坐在煤油灯下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春秀来了,那颗平静的心马上跳起来。他对春秀有愧,不敢正面着她,顺嘴问道:“吃饭了吧?”
春秀一见大夯心里就有气,冷冷地说:“你叫我来干啥?”大夯说:“我对不起你,请你体谅我。”
对于他俩恋爱的夭折,春秀总抱怨自己大意失荆州。现在大夯叫体谅他,反而把责任推到了他身上,“老人不同意你可告诉我呀,可你……”
已经时过境迁,说啥也不可挽救了。大夯不愿再提这事,就说:“咱俩虽然没成一家,还是好同志……”
这并没有平息春秀的情绪,反而把她满肚子的火点起来:“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哩,什么同志?我看你是对我有看法!”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大夯苦笑着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表白,更没有和她争论。春秀说:“大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嫁到你们村吗?”
大夯不想听,赶紧截住说:“碾子这人不错,忠诚老实,待人厚道,工作肯干,在村里人缘很好。”
“我不是为碾子,是为你!”她委屈地说:“我一天不见你,心里就空落落的,就六神无主,恍恍惚惚。可我嫁到你们村这么长时间了,你却不跟我打照面,我就这么讨厌吗?”说着,那眼泪就涌出来。
大夯好威屈,想解释一下,又不知怎么说,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春秀接着说:“我一直放不下你,天天想着你。你可好,至今躲着我,不见我,连工作也不给我安排,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
大夯脑子一片空白,他虽冤枉却不想洗白。疼痛的伤口不需要去抚摸,愈合的伤疤更不应再揭开。他不愿再品尝那杯苦酒,故意把话头岔开:“春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天叫你来,是管委会研究了你的工作,决定让你当妇女主任。”
春秀仍然像刚出笼的包子——满带气,她言不由衷地说:“我工作不工作倒没啥。只要你不忌恨我,别给我小鞋穿,就知足了。”
春秀话里带刺,大夯并不计较。他不愿再跟她谈下去,就说:“你的任务就是把全社的妇女工作抓起来,碾子是民兵连长,李仁杰是团支部书记,你们仨要好好配合。”
春秀有满肚子话要对大夯说,却不知说啥是好,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时窗户上有个人影在晃动。大夯警惕地高声问:“谁?”
那人一闪没了。大夯出来一看,有个人急匆匆地顺墙根溜了……
对于农村合作化运动的发展谁也吃不准。东堤下村两个农业社正在深入整顿的时候,县委又下了紧急通知,召开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会议的中心是学习贯彻党中央关于农村合作化问题的指示,批评以“小脚女人”为代表的右倾保守思想。
这个会议非常严肃。在报到的时候,《大会须知》上就强调了大会的纪律:不准迟到早退,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胡走乱串,不准随便找县级领导谈话。石大夯一来,就感到这次会议的气氛很紧张。他还听说,县里有的领导犯了错误。在开幕式上,大夯发现在主席台上就座的没有县委副书记梁才,心里不由地一震,莫非梁书记犯错误了?不可能。梁书记最讲实事求是了,怎么会犯错误?
会议由县委书记陈列夫主持并致开幕词。他在认真分析了全县农业合作化运动的形势之后,强调说:“这次会议主要是解决各级干部对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思想认识问题,要求大家过好社会主义关。”接着,由新来的县委副书记韩霖传达党的七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农村合作化问题的决议》。人们一听,就觉得这次会议与当前整社的气氛不一样,充满一股子火药味。果然不出所料。下午,县委副书记梁才就在大会上检讨自己的右倾思想。大伙儿听了,心里都沉甸甸的。
开会之前,杨旭就像知道这次会议精神似的。对鲁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