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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难道自己就这样混一辈子?他不甘心,又无可施计。惟一的出路就是表现得积极一些,主动向干部们靠拢,主动干些扫街垫路的好事,以讨好干部群众,改变村里人对自己的看法。为了改变难耐的孤独,他曾想过入社。但一想到共产党的阶级路线,又褪气了。自己与人家不是一路人,怎么能进一个门呢?
正当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限苦恼的时候,听说石大夯要娶媳妇了,觉得该去随个份子。这是村里的一种习俗,是一种人情往来。不在东西多少,是关系近的一种表示。在过去,他们家每逢红白大事,人们都争着送来份子,尽管有的挺穷,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东摘西借也要表示一下。虽然不是出于真心,不心甘情愿,还是这么做。那是因为怕得罪东家,不叫他们种地或遇事卡巴他。现在人们送礼随份子倒是出于真心,自觉自愿的。这种大事如果不随个份子,就会被人看做两家断绝了来往,甚至结上解不开的疙瘩。如果两家有点隔膜,红白大事上一走动,这隔膜就消除了,两家关系就会好起来。正因为这样,他觉得必须给石大夯送份礼。这种事本来有人张罗,不知为什么没人通知他。可能因自家是地主,有意和他划清界限。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更应该主动去把礼补上。不然,将造成终生遗憾!
村里人随份子,一般都是送中堂。几个人或十几个人凑钱买幅中堂,写上自己的名字,花钱不多,也算表达了一份情谊。他想送块幛子,又没那么多钱。只好花几角钱买了幅中堂,用毛笔恭恭敬敬地写上“贺石老大令郎花烛之禧”和自己的名字,然后换了一件干净衣裳,便亲自送去。
在路上,丁步堂盘算着去石家后第一句话该怎么说,猜想着石老大一家对他会是什么态度。他心里有些忐忑,总怕人家不收,甚至把自己拒之门外。如果那样就尴尬了。即便这样,他也要硬着头皮送去。
走进石家,他看到石老大,赶紧挤出一副笑脸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说:“大叔,这事我事先不知道,来晚了,多多包涵。”他没想到石老大不仅收下了他的礼物,对他还客气了一番:“乡里乡亲的,破费啥呀!”尽管这是客套话,他心里挺舒贴,一块石头落了地。
按照风俗,凡送了礼的,都被请去喝喜酒,以表示答谢。酒宴一般安排在当天晚上。丁步堂就坐在家里等着。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老婆林佩茹说:“咱家成分高,人家不会请你,快吃饭吧。”他不死心,想再等等。老婆说:“你馋了?就是人家请你,也不能敞开肚皮吃。”丁步堂摇头笑笑,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他盼的哪是石家一顿饭呢,这关系到石老大一家人对他的态度啊!
天黑下来,石家终于请他去喝喜酒了,是四吐沫给他捎的信,这使他惊喜不迭。看来石家并没有另眼看待他。他感到安慰,又不满足。这种事都是本家人亲自来请,石家为什么让四吐沫捎信呢?这显然是一种不尊重。一时又没了去赴宴的兴致。正当他犹豫去不去的时候,四吐沫又跑来了,问他:“你到底去不去呀?我可把信儿捎到了。”于是他不再胡思乱想,跟四吐沫一起去了。
丁步堂前来赴宴,引起了韩天寿的注意。他虽当了村长,却一直不服大夯,处处在挑他的毛病,想取而代之。他见丁步堂来石家喝酒,不禁眉头一皱,脑子里立马划了个大问号:怎么请他来了?他那黄眼珠子一转悠,顿时喜上眉梢。支部书记竟请有夺妻之恨的地主分子喝酒,阶级立场哪里去了?他故意提高嗓门,大声和丁步堂打招呼:“也请你来了!快里边坐。”
丁步堂不知韩天寿为啥对他如此热情,稀里糊涂地点头应着:“韩村长,我也来贺喜呀!”
韩天寿说:“步堂,大夯的喜酒可要多喝几杯呀!”
“那是,那是。”丁步堂应着往里走,见院里好几大桌都坐得满满的,不知坐哪儿好。韩天寿又大声招呼大夯,“支书,丁步堂来了,坐哪一桌啊?”
石老大过来了。丁步堂忙迎上去说:“大叔,道喜,道喜。”石老大双拳一抱,“同喜,同喜。”拉着他就往里走,并叫人给他搬来一个凳子坐下。
石家的喜事办得隆重,晚上的喜酒也请得气魄。院里吊了个大汽灯,照得满院里通明,整整摆了六大桌,都坐得满满的。划拳行令的,打“老虎、杠子、虫”的,玩“包袱、剪子、锤子”的,吆五喝六地一直喝到小半夜。
今晚丁步堂特别高兴,一高兴就喝多了,跟头趔趄地回到家。老婆给他倒了一碗水没顾上喝,醉烂如泥地往炕上一趴,就呼呼睡了……
石大夯结婚的消息对何春秀打击太大了。自她认识石大夯,就深深爱上了这个有头脑、有主见、敢冲敢闯,敢说敢干的小伙子。尽管石老大不同意,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老人思想顽固,看不惯自由恋爱,可以理解,有情可原。老人思想转变会有个过程,一时不通,可以耐心等待,慢慢做工作。只要俩人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正当她四处奔走、托人舍脸说服石老大的时候,石大夯竟然结婚了。对此,她毫无思想准备,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莫非他在跟爹赌气?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拿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赌气呢!表面看来这是一种抗争,其实是屈从,是投降,是拿着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一时间,她的爱突然变成了恨。恨他迁就爹,恨他软弱,更恨他私自作主结婚。这么大的事竟不告诉她,就这么草率、仓促地把事办了。这一手断了她的念想,使她彻底绝望!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一天没吃饭,三天没有下地,插上门子在家躺着。这三天,她什么话也不说,谁也不搭理。谁要劝她,她就狠狠地用话呛你,噎你。
她在家躺着,心却静不下来,脑子像盆糨子,像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当她冷静之后,觉得这事也怪自己,那天如果坚持到区里登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问题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大意失荆州,后悔莫及呀!
这个倔犟的闺女不服气,不服输,不听别人的劝说,不受命运的摆布。她要看看大夯娶的这个媳妇到底比自己哪儿强?是模样长得俊,还是文化高、工作能力强?她亲自去了一趟码头镇。一打听,这个小俊三年小学没上完,认不得几个字,长得也不咋的。惟一的特长就是爱打扮,手上染着红指甲,脸上抹着白扑粉。地里活会干的不多,倒学得一手好针线,裁裁剪剪,缝缝补补,样样活儿拿得起放得下,还会剪纸绣花。什么鸳鸯戏水,龙凤呈祥,什么喜鹊登枝,荷塘鲤鱼,在她手里都变得惟妙惟肖,楚楚动人。就因为她有这套本事,嫁人挑得挺酸,既看本人,又看家境,就这样挑拣着错过了大好年华,一个鲜嫩的大姑娘变成了老闺女。这才着急发了慌,降低了条件,家境也不挑了,小伙子也不拣了。一说石大夯,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春秀对大夯看中的是人品和能力。那时农村党员还很少,这么年轻就在村里当支书的就更少了。大夯在她眼里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子。小俊却嫌弃这一条,说什么党员有什么用!既不管吃又不顶喝,白戴这么一顶红帽子。当干部成天不着家,费力不讨好,是个傻小子!
何春秀觉得如果小俊比自己好,她也就心平气和了。现在她真为大夯惋惜,你赌的这个气损失太大了!她心里仍然不服输,依然憋着一口气,她要在大夯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又去找石大娥,恳求说:“大娥嫂子,既然大夯没有说成,就在你们村再给我找一个吧。”
大娥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春秀一眼:“你还惦记着大夯?”
“不。”春秀把秘密隐藏在心里,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喜欢你们这个村。”
“不一定吧?”大娥看透了春秀的心事,劝她说,“好妹子别犯傻了。叫我说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你就把他忘了吧。”
春秀哀求道:“大娥嫂子,我求你了。”
石大娥推辞不过,只好答应:“那我就回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
石大娥再次回娘家去给春秀物色对象,左比右比,选中了李碾子。
李碾子想与青茶结为连理,逼着李能三入社,结果落了个棒打鸳鸯散,青茶嫁给了河西张家桥村的张文然。为此受到了很大打击,成天闷闷不乐。就在这时,石大娥登门来找他了。他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跟李能三那闺女吹了,想给你提门亲。”
真是喜从天降。李碾子赶紧把大娥让进屋里。
大娥进了屋,还没等坐下,碾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谁呀?”
“看你急的,让我坐下说行吗?”
碾子咧着大嘴憨厚地笑笑,赶紧给大娥搬来一个凳子,用手擦擦上面的土,说,“大娥姑,你请坐。”
大娥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儿当扇子扇起来。碾子顾不得给她拿扇子,就问:“哪村的闺女?我认识不?”
“俺婆家村的何春秀。”大娥说,“她说咱村成社时见你发过言。”
一提何春秀,一个梳麻刷辫儿、大眼睛、能说会道、爽爽快快的漂亮姑娘,立时闪现在碾子眼前。在庆祝曙光社成立的大会上,桥头村有个姑娘代表全区的干部发言,讲得响亮干脆,人们都羡慕她,可他从没想过娶她做媳妇。他觉得自己不配,一下子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大娥姑,人家怎么会看上我哩!”
“就说你愿意不吧?”
碾子嗫嚅道:“我当然愿意啦,可我的条件不行。”
“咋个不行?”大娥说:“春秀说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东堤下村的,二要当干部的,你不够哪一条?”
大娥这么一说,碾子立马就说:“她那是看上大夯了,还请大夯去她们村传过经呢。”
“她知道大夯已经结婚了,还坚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