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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老高,他们已经锄了三遭,虽然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觉得心里高兴。大夯第一个锄到地头,向人们招呼道:“快着干,到地头抽袋烟歇歇。”
李大昌呲牙咧嘴地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最后。他一辈子也没卖过这样的力气。今天是社里头一天干活,有人比试着,他也不甘落后,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倒第一。他听大夯说歇歇,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没到地头,就一屁股坐下不动弹了。
四吐沫一看李大昌这样,招呼道:“二迷瞪加油哇,到地头才歇呢。”
“我动弹不了啦。”李大昌呲牙咧嘴地说,“干农活,没力气还真不行。”
大夯看他这样,就说:“大叔,实在干不动了,就原地歇会儿。”
李万福打趣地说:“社长,对社员你可要一视同仁呀!不是说锄到地头才能歇吗?你怎么偏向李大昌?”
李贵九仍在跟李万福开玩笑:“你昨天晚上要是累坏了,也可以半路里歇会儿。”
李万福虽然这么说,手并没有停下,不一会儿就锄到地头了。
人们陆续锄到地头了。上岁数的从腰间掏出了烟锅子点着,青年人凑在一起拣些坷垃、草棍摆游戏,妇女们则掏出随身带的鞋底儿纳起来。
大夯想给人们鼓鼓劲,便说:“今天是咱们曙光社头一天集体干活,我教大家唱首歌好不好?”
“好!”首先响应的是一帮子妇女。她们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凑过来,小伙子们也不玩游戏了。
大夯说:“这首歌是我在县里开会时学的。”说着,清清嗓子先唱了一遍:
木头犁杖老黄牛,
天灾人祸发了愁,
人少干活力气单呀,
互助合作有奔头!……
大夯的歌声刚落,人们便拍手叫好。
“下面我唱一句,大伙跟着唱一句。”
石大夯教人们一句一句地唱起来。东堤下村的田野里,第一次飘起了《互助合作有奔头》的歌声,这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晚上,大夯回家吃饭,见娘把饭已经摆在了当院的饭桌上,爹坐在一边抽烟,看来像是等他。娘见他回来了,忙说:“饭刚盛上,快洗把脸吃吧。”
大夯洗完脸坐在饭桌旁问:“爹,叫我回来啥事?”
石老大说:“这些日子过麦,你忙我也忙,又赶上成社,我看你一时半晌也忙不完。码头镇那门子亲叫你去相看相看,你今推明儿、明儿推后总去不了,这事我就替你定了。”
因大夯为恋着月萍,对爹给他说的码头镇这个陈小俊就没放在心上。听说爹替他定了,生气地说:“我不同意!”
石老大挨了儿子的顶,心里老大地不痛快,那张核桃脸立马阴沉下来,反问道:“你说啥?”
大夯知道对爹有些不尊重,赶紧改嘴说:“现在社刚成立,好多事还没眉目,我顾不上。”
“这事不能再拖了。”石老大说,“前天媒人来催,我就告诉人家说定了吧。”
石大夯倔倔地说:“你说了不算。”
一句话把石老大惹恼了,霍地站起来,气呼呼地说:“哼,我看你是个人物了,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石大娘见老头子恼了,忙说:“啥事不能好好商量呢,值得动这么大肝火!”
“我看这日子没法过了!”石老大气咻咻地说着,把吃饭桌子掀了个底朝天,桌子上的碗筷哗哗啦啦摔了一地。
石老大气得胸脯子一掀一掀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石大娘还没见过老头子发过这么大的火,也顾不得去管地上的碗筷,赶紧过来扶住他,劝慰道:“他爹,别管怎么说,他是个孩子,值得吗?”
“什么孩子?都二十三了,啥不懂?白当支书了,我看他是成心气我!”
石大娘见老头子听不进劝说,仍然不依不饶地喊叫,并一蹿一蹿地凑近大夯。她怕儿子挨打,便往屋里推老头子:“你到屋里消消气。”回来又劝大夯:“看把你爹气的,怎么就不听话哩!”
石大夯生气地说:“这门亲我不要!”
一句话噎了石大娘个趔趄。她知道儿子的犟脾气,耐心劝说道:“我说大夯呀,为你这媳妇,我跟你爹把心都操碎了。”
大夯对娘说:“你们咋就不懂我的心呢!”
李月萍占了石大夯的整个心,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和月萍相处的日子。
月萍是李大昌的独生女,娘上吊死时才五个月。正巧石大娘生的二儿子得脐风死了,回不了奶,可怜月萍这条小生命,就抱回家奶着。这样,月萍就成了与大夯同吃一个娘奶的干兄妹。大夯这个大哥哥处处让着她,护着她,比亲妹妹还亲。七八岁时,大夯就用指甲桃花给她染指甲。俩人经常在一起做游戏,过家家,演老猪背媳妇。后来长大了,俩人就伴上学,假期就伴去河滩砍草。月萍背不动,大夯就替她背回家。月萍刚学会做针线,就给大夯做了一双鞋垫儿,上面还绣了两朵荷花。她喜欢大夯哥,大夯哥在她心理扎了根,有什么好吃的,总留给大夯吃。大夯也离不开她,一天不见她的影子,心里就像缺什么。他多么想娶月萍呀!然而,这话他说不出口。他俩把爱藏在心底,他非月萍不娶,她非大夯不嫁。
万万没想到,头土改那年,李大昌竟把月萍嫁给了地主大少爷丁步堂做二房!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李月萍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个非常俊俏的大闺女了。细长的身条,白嫩的面皮,鸭蛋型脸上那对大酒涡自然带着笑。一双大眼睛像熟透的黑葡萄那么挺俊气,谁看了谁喜欢。丁龙飞膝下有两个少爷。老大丁步堂在家帮他持家理财,老二丁步云在保定府跟二叔经管着一个绸缎庄。他家可以说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就是后继无人。丁步堂虽然娶了媳妇,却不生养,算了一卦,说是命中无儿。丁步云虽说也老大不小的了,就是不娶媳妇。为此,丁龙飞终日愁眉不展,日子过得没滋没味。为了接续丁家香火,就想给丁步堂娶个二房。丁步堂何尝不想要儿子呢?对娶二房他早就有心,且看中了李月萍。可老头子不吐口儿,他不敢动这心思。现在老头子说话了,他马上托人向李大昌提亲。张口就许给他二亩上等好地,外加一百块大洋。李大昌当时把家产已经折腾得一干二净。正在揭不开锅的时候,媒人来给月萍提亲了。李大昌听说是丁家大少爷,而且给这么重的彩礼,便一口答应了。他给月萍一说,月萍顿时就跟他翻了脸,哭闹起来:“我还小,我不去!”
“你都十七了,还小哇。”
“你这是往火坑里推我!”
李大昌耐着性子劝月萍:“丁家是咱村的首富,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主儿。人家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
月萍满心装的是大夯,哪容得下别人!更不用说去给丁步堂做二房了。她倔倔地说:“反正我不去!”
李大昌恼了,把脑袋一别楞,干瘪的三角眼一瞪,狠狠骂道:“好你个丫头片子,我把你拉扯大了,竟敢不听我的话!”
月萍见爹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吓得面色如土,浑身发抖。
李大昌指着月萍说:“咱家早就揭不开锅了,你不嫁咱吃啥?还活不活!”
月萍知道丁家是财主,有权有势,可她不稀罕。她知道丁家没有办不到的事。吓得心里直哆嗦,不再争辩什么,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
“想通了嫁人,想不通别想出这个门!”李大昌说完,把门一锁,气囊囊地走了。
丁家在村里大造舆论,没几天全村都知道丁步堂要娶李月萍做二房了。乡亲们都说李大昌又在犯迷瞪,贪图钱财,把闺女往火坑里推。石大夯听说后,气得一蹦一蹿地要到丁家去说理。石老大拦住说:“你凭啥?”
“他丁家仗势欺人!”石大夯咆哮起来,“快三十的汉子了,要娶人家十七八的大闺女,这是糟践人!”
石大娘最懂孩子的心。月萍要是嫁到丁家,不仅苦了月萍,大夯也受不了。她去找李大昌求情,苦苦哀求他退了这门亲。李大昌却财迷心窍铁了心。月萍不吃不喝,死呀活地跟他闹,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
临近娶亲的日子,月萍哭得死去活来。且不说丁步堂比她大十几岁,也不说当二房低贱,自己抱什么屈吃什么苦都能忍受,最叫她痛心的是对不起大夯哥。
出嫁前她想见大夯哥一面,让他知道自己的心。她对爹说:“我到丁家去,你得答应一件事。”
“啥事?”李大昌眉头一皱,表现得十分不耐烦。
“让我见大夯哥一面。”
李大昌怕节外生枝,又怕她寻死觅活。为了顺顺当当打发她出门,只好答应。一再嘱咐说:“这事可不能让丁家知道。”
李大昌通过石大娘告诉大夯,晚上在黑龙河桥北边芦苇塘前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和月萍见面。
大夯听说月萍约他见面,既悲又喜。喜的是月萍没有变心,悲的是不能实现两人的愿望。他没心思吃饭,从地里回来便来到约会地点。
夏天的炎炎烈日落下去,深沉的夜幕升起来。在地里劳作一天的人们,带着疲倦的身子已经回家,月亮还有没升起来,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夯伸长脖子瞪着眼向路上张望着。脖子疼了,眼睛涩了,依然不见月萍的身影。她怎么还不来呢?是李大昌变了卦,还是月萍恨自己见死不救,不来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像刀绞一样,泪水默默流出来。心里说:“月萍好妹妹,你可不能怪我呀!你爹把你死死锁在屋里,我去了多少次都不让见。再说,我一个小长工能有什么办法呢?天底下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你要责怪我,就把我冤死了!”又一想,月萍不会责备他。她没按时来,可能是怕人看见,想等到天黑。既然是她约的,就一定会来。这么一想,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又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月萍的影子。他沉不住气了,心急火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