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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对自己笑了一下,你还怕这些吗?你已经长大了。你要学会自己去承担所有的事了。
只是张晨非常紧张。他显然在害怕。沉年第一次看到他是如此胆小。就在昨天晚上,他们打架,然后自己从宿舍跑出来,那个时候他是如此慌乱,而张晨一脸得意。此刻,张晨跟着沉年,从教学楼四楼穿过漫长的天桥走到另一栋楼的政教处,沉年一直被他那喋喋不休的哀求烦扰。张晨的眼神慌乱,他走在沉年的后面,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跟在家长后面。他的话断断续续,零乱不堪。他终于向沉年坦言——是他偷的钱。因为,他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的母亲住院了。那个下午,他接到家里的电话,得知他的母亲由于严重贫血而晕倒,被紧急送到医院。而他的父亲正好不在家,但是住院需要交钱——他不厌其烦地向沉年说着这一切,并且把所有的细节描述一遍。沉年没有时间去思考他那冗长的表述是否是他临时的胡乱编造。他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句子并没有听进去多少。这对沉年来说已不重要了。沉年讨厌他卑微而乞求的表情,后来不得不打断他。
好了,我知道了。
在学校的政教处,沉年向政教主任表示,那不过是一场误会。一部分是他自己当时心情不好,另一方面,可能是一时冲动,说了重话,让其他同学误会了。对于此,张晨也赶紧点头附和。他感激沉年,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帮自己。政教主任没有为难他们。训了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张晨对沉年感激涕淋。
他说,等我爸爸回来,我一定把钱还给你。你放心吧。
最后,沉年还是说,好的,我知道了。
事情就是这样结束。第二天,当他走进教室刚坐下,文娱委员穆夏就悄悄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轻声对他说,沉年,现在全班的人都在讨论你呢。
沉年说,他们又在说我什么?
他们说,你居然为了帮助张晨的妈妈看病,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都借给了他——事情在他们那里有了另一种说法——沉年听完之后,就已经明白。他只是笑了一下,并不去解释什么。
穆夏说,真是想不到,你会这么热心去帮助别人。平时,你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但是,沉年不想再在这个虚无缥缈的故事中浪费时间了。他对穆夏说,没有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若是从前,沉年绝对不会回应这些事情。但是,穆夏是他在学校唯一的朋友。自那日,她送他去车站之后,他们渐渐变得熟悉了。沉年并不讨厌她,就像当初,他也并不讨厌辛禾一样。穆夏给他的感觉是莫名的,从未有过的。她会让他感到心安与信任。所以,在后来,当穆夏再次对沉年说起,她第一次认真看到他的时候。黄昏的光线投射到他的脸上,他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非常好看。看到她,他的眼睛发出了惊喜的光芒——那是他极少有的光芒。在和他熟悉之后,穆夏就问过他这个问题。她说,从未看过你有这样的表情,在学校,你总是一副冰冷的样子,好像南极的冰块。这样的话让沉年忍俊不禁。他说,或许吧,只是,我不喜欢笑而已。
在这样的答案之后,穆夏有些惊讶。她看着他,他的笑容让她微微晕眩。他说他很少会为了某些事而开心。但是此刻,他被她的话逗笑了。
穆夏说,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的成绩是年级最好的,总是获许多奖。我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完之后她又笑——沉年,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穆夏是有些安静的女孩,但是大多时候,总是非常活跃。她就坐在沉年右边靠前两排的位置。上课的时候,沉年常常看到她轻微晃动的后脑勺。她的成绩很好,又学过唱歌。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常常参加许多晚会节目。这样的女孩让许多人羡慕。
但是她说,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说,其实有时候,我会非常自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常常逼自己去参加许多活动,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让我爸爸和妈妈开心。他们也喜欢我这样做。
这么说的时候,穆夏一脸严肃。后来很快地,她就又笑了。她说沉年,你才真的很厉害呢。你不知道,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悄悄讨论你。
对于这些,沉年从前亦有所耳闻。但他只是说,是吗?我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们——这是他说话的方式,语气平静。好像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穆夏笑。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和沉年说话。她其实对他充满了好奇,因着好奇,她一次次地和他说话。一个月以后,他们逐渐开始熟悉彼此。她发现,沉年其实也愿意和她说话。那时候,他们会不时地说话。有时候说到考试,但是大部分,都是关于沉年的一些八卦传闻。
她用得意的语气对沉年说,你知道吗,现在有许多女生说很羡慕我。因为可以和你说话。她们说你总是对人爱理不理的,肯定非常难接近。有人还向我打听你的事呢。
打听我?我有什么事好打听的?真是无聊的人。
对啊,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但是她们都不相信。硬说我骗人。可是我怎么可能骗她们呢。
以后你不要和她们纠缠这些问题了。他们不相信,就随便他们好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是一贯的口气。
穆夏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沉年觉察到自己说话的口气。他有些愧疚,只好说,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以后,你不要去理她们了。现在我要看书去了——假如,不是那天下午穆夏送他去车站,他想他们现在依然不会认识。依然只是陌生人而已。
后来,他们开始在上课的时候悄悄传字条。先是穆夏提议的,沉年没有反对。事实上,沉年喜欢用纸写字胜过说话。他们常常在课间互相传纸条,大都在一些比较无聊的课上。有时候,穆夏会写在纸上告诉他,那些有关他的可有可无的暗恋。那时他们认识已有两个多月。起初她是试探着地对他谈起这样的事。刚开始,穆夏和他说起这些,沉年就会觉得有些尴尬,并且告诉她,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无聊。
而在另一个下午,沉年从食堂出来。在路的拐角,他突然和一个女生撞到,随即听到后面一阵暧昧的笑声。他看到那个神色慌张的女孩,她的脸通红。她迅速递给沉年一封信,然后掩面跑开。在他的身后,一群女生哄笑着跟着跑开了。这让他有些莫名其妙。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封情书。那些暧昧的句子。她告诉他,她就在隔壁班,对他已经仰慕很久,想要认识他,并且和他做朋友。上面还有她的联系地址和电话。沉年笑,他是不会给她回信的。她并不了解他,即使她的语气是如此迫切。
他把情书给穆夏看。他说,你认为我会怎么处理?
穆夏看到他的表情,已经猜出几分。她笑,她说,沉年,不要总是这样对别人啊。也许她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他说,有些事情为什么不能当面说呢?为什么总是躲躲藏藏?
穆夏向他调皮地眨眼——除了我之外,我想,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和你说上三句话。很少有人会接受你的说话方式。
沉年笑,是吗。他把信丢进了垃圾桶。
一个星期之后,班上要举办一场文艺晚会。穆夏负责去租借音响设备。琴行就在不远的地方,需要走十分钟。那个下午刚放学,沉年就被穆夏拉去。穆夏对他说,反正你也没事,就算帮我个忙吧,我一个人也无聊。沉年最后同意。原先他以为琴行是个都是乐器的地方,他对乐器不会排斥。在家里的那间小阁楼,父亲珍藏着许多琴谱。据说那是祖父所传。死去已久的祖父喜欢摆弄各种乐器。沉年曾在无聊中翻阅那些琴谱。他发现自己对那些弯曲的符号并不讨厌。
事实上,穆夏去琴行亦只是和老板打个招呼,开个单据。等一下会有人把设备送到学校。很简单的事。他们百无聊赖地走着,在路上,穆夏问他说,你喜欢唱歌吗。沉年说,我从来没有唱过歌,平时也不怎么听歌——家里的那台旧录音机早就坏了。哦,是这样。穆夏有些失望。她说,我很喜欢唱歌,最喜欢听的就是老鹰乐队的歌了。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一家唱片店看看吧。那里的老板跟我很熟呢。沉年就说,好的。后来,他们来到琴行。沉年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确实有许多乐器,他都叫不出名字。穆夏在和老板说话,他就随便看看。很快地,他在另一个房间,就被吉他声迷住了。那个吉他师傅年纪不大,此刻正独自坐在角落,旁若无人地弹着吉他。他的手指在弦上随意地拨动,沉年就听到悦耳的声音随之出现了。
后来穆夏找到他。她注意到沉年专注的神情,说,那是吉他,是我见过的最简单也是最好听的乐器。穆夏笑,你是不是很喜欢呢。
沉年已经陶醉其中。他慢慢转过头,看到穆夏微笑的脸,突然觉得非常温暖。他就笑了,说,是啊。
他对穆夏的好感正在逐渐加深——他自己却毫无知觉。他是懵懂的,对这些少年情事一无所知。他只是喜欢和穆夏说话,或者通过纸条在课间交谈,或者在下课的时候,相约去操场散步。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她是温和的,有时候是调皮的,总是笑得非常爽朗。
一天下课之后,他们走在寂寥的操场上。她在黄昏的太阳下回头,对沉年微笑。她说,时间过得真快,一个学期就又要结束了。已经是十二月。沉年穿蓝色的外套,他们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走得很慢。穆夏就走在他的右边,她的红色毛衣看起来非常温暖。她说,沉年,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考什么学校呢。
沉年的眼睛看着前方。他说,以后,希望可以进晨曦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