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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睛,“到了早上,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以后也没再提起那件事情。”
我喝光杯里的酒。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每个细节。
“我没去找她的原因……我觉得她那样做很恶心,我想吐。
但我内心却被挑……起了欲望。”
我点点头。
“我不太确定那晚进了她房间以后我会做出什么,斯卡德。”
“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 ”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些小小的阴暗角落。只有浑然不觉的人才会控制不住。你看到了这点,所以应该会有能力把持住。”
“也许。”
过了一会儿我说:“我觉得你不需要怪罪自己。照我看,那种事其实不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温迪躺在你怀里扭动引起你的性欲,那其实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她在挑逗你——不过我相信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都说得通——跟她母亲竞争,想在每个她觉得有吸引力的男人身上找到她父亲的影子。很多女学生都想勾引教授,你知道,而大部分教授也都学会了怎么抵挡。温迪的成功率算是挺高的,她显然工夫到家。”
“真奇怪。”
“什么事? ”
“你原本把她讲得像受害者,现在她听来却像害人精。”
“每个人都有两面。”
一路开车到机场,我们都没什么话说。他好像比之前放松,但我很难看出,这到底有多少是装的。如果我对他有什么正面影响,与其说是因为我帮他查出什么,倒不如说是因为我叫他吐露了一些事情。他其实该找的是牧师或心理医生,他们可能都会做得比我好。只不过他选了我。
我说:“不管你决定给自己安上什么罪名,有件事你要记得,温迪是在复原。我不知道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比较正常的谋生办法,不过我想最多应该不会超过一年。”
“这点你不可能确定。”
“我当然没法证明。”
“这样想反而更糟,不是吗? 更叫人痛心。”
“是更叫人痛心,是不是更糟我就不知道了。”
“嗯? 噢,我懂了。你这样区分倒挺有意思的。”
我走到亚根尼航空公司的柜台。他们有趟班机一小时内飞到纽约,我办理登机手续。我转过头时,汉尼福德站在我身边,手里拿张支票。我问他干嘛,他说我没提到要钱,而他也不知道该给多少才算合理,但他对我的成果非常满意,想给我一点谢礼。
我也不知道要拿多少才算合理。但我想起我跟刘易斯。潘科夫讲过的话,有人把钱送上,一律收下就是。我收下了。
我一直到上飞机才把支票摊开来看。一千块。我到现在还不太确定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14
我在旅馆房间里,打开一本平装的((圣徒字典》信手翻阅。
我发现自己在看圣玛莉·科雷蒂的故事。她一八九O 年出生于意大利,十二岁时,有个年轻男子开始向她求爱。后来他企图强暴她,以死威胁她听命于他。她不肯,他便杀了她,拿刀在她身上一刺再刺。她二十四小时之后死去。
经过八年毫无侮意的囚禁,杀她的凶手萌生忏侮之心,我读到。服刑将满二十七年时,他被释放。一九三七年圣诞节那天,他想尽办法要和玛莉的寡母并肩共领圣餐。从此以后,他一直是要求废弃死刑的人最常引用的案例。
我永远能在那本书里找到有趣的东西。
我到隔壁去吃晚餐,但没什么胃El。服务员说要把我吃剩的牛排打包,我告诉他不必费事。
我绕过拐角走到阿姆斯特朗酒吧,坐在后头角落里的桌子。
几天前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凯尔‘汉尼福德礼拜二走进我的生活,而现在是礼拜六。感觉上好像远远不只这么几天。
对我来说,一切是礼拜二才开始的,但事实上,事情的起始远早于那天。我喝着波本咖啡,心想到底能回溯到多久以前。
在过去的某一点上,这一切或许就注定要发生,但我不知道那点究竟是什么时候。有那么一天,理查德’范德普尔碰到温迪‘汉尼福德,这当然可以算是某种转折点,但也许他们各自的结局早在那天之前就已成定局,他们的碰面只是要促成最终的结果。也许一切要归源于更早以前——罗伯特。布洛死在朝鲜战场那天,玛格丽特.范德普尔在浴缸切开静脉的时候。
也许是夏娃的错,谁叫她乱吃苹果,制造麻烦。让人类得到分别善恶的知识,以及经常做出错误抉择的能力。
“请小姐喝杯酒? ”
我拾起头,是特里娜。她没穿制服,脸上的笑容在研究过我的表情后逐渐消失。‘‘嗨,”她说,“你神游哪儿去了? ”
“太空。”
“想一个人静一静? ”
“刚好相反。你是不是要我请你喝一杯? ”
“刚才是有过那么个念头。”
我招手叫来服务员,为她点了杯威士忌苏打,我也一样。她谈到前一天晚上侍候了几个阴阳怪气的顾客。我们边聊边喝,叫了好几回酒,然后她伸出一只手,指尖轻抚我的下巴尖。
“喂。”
“啊? ”
“你神色不对,有麻烦吗? ”
“今天过得糟透了。我飞到州北部,谈了场不太愉快的话。”
“是你前不久跟我讲过的案子? ”
“我跟你讲过? 嗯,大概吧。”
“现在想谈谈吗? ”
“或许待会儿吧。”
“好。”
我们坐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话。这儿礼拜六一向很安静,今天也不例外。有两个孩子进门,走向吧台。我不认得他们。
“马修,有什么不对吗? ”
我没回答。酒保卖给他们两盒六罐装的啤酒,他们付钱离开。我吐口气,我不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屏着气。
“马修? ”
“只是反射动作。我以为他们要抢劫,最近神经绷得太紧。”
“噢。”她的手覆上我的手。“天晚了。”她说。
“是吗? ”
“有点。你陪我走回家好吗? 过几个路口就到了。”
她住在第九和第十大道之间的五十六街上,一栋崭新建筑的十楼。门房勉强抖起精神抛给她一个微笑。“我有些酒,”她告诉我,“而且我煮的咖啡绝对比吉米高明。跟我上去吧? ”
“好。”
她的公寓是工作室,一个很大的房间,挖进一方凹室摆张窄床。她告诉我外套挂哪里,然后放了张唱片。她说她已经在煮咖啡,我说我不想喝。她为我俩倒了酒,然后蜷坐在一张红色的厚绒沙发上,我坐在一张有点磨损的灰色扶手椅上。
“好地方。”我说。
“快要有点样子了。我想在墙上挂些画,有些家具以后也得更新,不过我现在住得还算喜欢。”
“你在这儿多久了? ”
“十月搬过来的。我本来住上城,实在很讨厌每天坐出租车上下班。”
“你结过婚吗,特里娜? ”
“结了将近三年。我已经离婚四年了。”
“跟前夫还见面吗? ”
“我连他住哪个州都不知道。我想他应该是在东岸,不过我不确定。干嘛问? ”
“只是随便问问。你没小孩? ”
“没有,他不想要。后来处不下去了,我很庆幸还好没生。
你呢? ”
“两个男孩。”
“一定很不好带。”
“不知道。有时候吧,我想。”
“马修? 要是刚才真是抢劫的话,你会怎么做? ”
我想了一下:“什么也不做,或许。的确是没有什么我能做的。怎么了? ”
“你没看到你自己的表情,好像随时准备扑过去的野猫。”
“反射动作。”
“当了那么多年警察的结果。”
“大概是吧。”
她点上一枝烟。我拿起酒瓶为我们两人再添些酒,然后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讲起温迪和理查德。几乎什么都讲。我不知道是她是酒还是两者的结合,总之突然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讲起这件事,而且觉得非讲不可。
我说:“难就难在得知道能告诉他多少。他怀疑是他对她造成伤害,不管原因是他克制住了对她的感情,还是他曾不自觉地想引诱她。我跟他一样也没法找出答案。但还有别的事。
命案,他女儿是怎么死的。关于这个有多少是我能告诉他的? ”
“呃,那些他统统都知道了,不是吗,马修? ”
“他知道的是他想知道的部分。”
“我不懂。”
我动了动嘴唇,但又放弃了。我往我们的杯子再倒些酒。她看着我,“想把我灌醉? ”
“想把我们两个都灌醉。”
“我看已经开始起作用了。马修……”
我说:“很难决定自己的权限到底在哪里。我想我大概是在警界待太久了吧,也许我不该离开。你知道我那件事吧? ”
她移开视线,“好像听人说过。”
“呃,如果没碰到那件事,我是不是迟早也会离开呢? 这点我一直都在疑惑。当警察非常安全,我不是说工作稳定那种安全,我是指感情上的安全。不会碰到那么多问题,而真要碰上的话,也都有很明显的答案——至少当时看来是这样。”
“听我说一个故事。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也是发生在格林威治村,女主角二十多岁。她在她的公寓被人奸杀,尼龙丝袜绑在她的脖子上。”特里娜打个哆嗦。“那次没有马上破案,没有人浑身沾着她的血跑到街上招摇。那种案子你就只能不断地挖,调查每个冲那女孩吹过口哨的人、那栋大楼的每个人、跟她在工作上有过接触的人、在她生活里扮演过任何角色的男人。老天,我们起码找了几百个人谈过。”
“呃,有个男的我从开始就很怀疑,浑身横肉的狗杂种,是她那栋大楼的管理员,当过海军,因为行为不检被踢出来。我们有他的前科记录,两次攻击别人被抓,但都因为被害人拒绝上诉,没有受审。两个案子的被害人都是女的。”
“所以我们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