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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进展如何,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我一直在忙,查来的片片段段还有待慢慢拼凑组合,难说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具体结果可以向他报告。“范德普尔出现以前,温迪跟另外一个女孩合租过几个月。”
“那女孩是妓女吗? ”
“不知道。我有点怀疑,不过不敢肯定。我约好明天跟她碰面。她是温迪大学时代的朋友。她有没有跟你们提过一个叫玛西雅·马索的人? ”
“马索? 应该没有。”
“她大学的朋友里你有没有知道名字的? ”
“好像都不知道。我想想。我记得她提过一些名字,没有说姓。不过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也许不重要。科特雷尔这名字,你有印象吗? ”
“科特雷尔? ”我拼出来,他大声再念一遍。“不,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应该有吗? ”
“温迪签租约的时候,雇主名字填的是他。我找不到他开的公司。”
“你为什么认为我该听过? ”
“只是随口问问,看能不能误打误撞。近来我常常这样,汉尼福德先生。温迪会做菜吗? ”
“温迪? 就我所知,不会。当然她有可能念大学的时候培养出烹饪的兴趣,这我就不清楚了。住家里的时候,她充其量也只会自己弄个花生酱或者果酱三明治吃吃。为什么问? ”
“没为什么。”
他另一个电话响了,他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我正要说没有,却又想起开头就该想到的问题。“明信片。”我说。
“明信片怎么啦? ”
“另一面是什么? ”
“另一面? ”
“她寄的是风景明信片吧? 翻个面,我想知道另一面是什么。”
“我瞧瞧。是格兰特将军墓,这解决了你的疑问吗,斯卡德? ”
我没理会他讽刺的语气。“这是纽约,”我说,“我对迈阿密那张比较有兴趣。”
“是家旅馆。”
“什么旅馆? ”
“哦,天哪,我根本没想到这点。也许这能告诉我们点什么,是吗? ”
“什么旅馆,汉尼福德先生? ”
“伊甸石。这是重要线索吧? ”
不是。
我找到伊甸石的经理,告诉他我是纽约警方,正在调查一起诈欺案。我要他翻出一九七。年九月所有的住宿登记卡。我在线上等了半个钟头。他在那头翻出卡片,一张张查对有没有姓汉尼福德或科特雷尔的人登记住宿。空等一场。
我不很惊讶。科特雷尔不一定是带她到迈阿密的男人。就算是,那也不表示他非得在登记卡上签下真名。如果他签真名,事情就好办多了,但截至目前为止,有关温迪的事情——不管是生是死——没一件好办。我不可能奢望现在突然事事顺心。
我又倒了杯酒,决定今天放假一天。我好胜心切,想把沙漠所有的沙子统统过滤。没必要,因为我在找的答案,跟我顾客问的问题八竿子都打不着。理查德·范德普尔是谁并不重要,他为什么在温迪身上“划红线”也没人想知道。汉尼福德想要的只是温迪死前不久的生活轨迹。杰拉尔德。塔尔太太,前玛西雅.马索小姐,明天就可以提供正确答案。
所以在那之前我可以闲散度日。看看报,喝喝酒,闷在房里快得自闭症时,我不妨踱到阿姆斯特朗酒吧。
只是,我办不到。那杯酒我慢慢喝了将近半个钟头,然后清洗杯子,穿上外套,搭A 线地铁前往城中。
非周末选个下午闯进同性恋酒吧,你会纳闷这些店为何名不符实。到了晚上,一大伙人又喝又闹、你勾我搭,空气里才开始弥漫着同性恋者其乐融融的气氛。这气氛有点勉强,你也许可以感觉到一股压抑得不太成功的绝望暗流,但用快乐形容大致还是不差。不过找个礼拜四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去,这种地方就只剩无处可去的人在那儿纯喝酒。还有个酒保,拉得老长的脸告诉你他知道世风日下,他明白事情不可能好转。
我一家家登门拜访。贝顿街地下室一个俱乐部里,有个白发长长、八字胡像打过蜡的男人独自一人在打弹子,啤酒摆一边都走了味。西十街一个大房间,装潢和气氛面向的顾客群是大学球员和球迷,地板上有锯木层,砖墙挂着写上希腊字母的旗子。算一算,贝顿街一九四号方圆四个路口以内总共有半打同性恋酒吧。
很多人瞪眼看我。我是警察吗? 或是潜在的性伴侣? 或者两者皆是? 我有报上剪来的理基的照片,谁愿意看我就拿给谁看。几乎每个人都认出是谁,因为他们都在报上见过。命案才发生不久,又是在这附近,而且病态的好奇也不是异性恋者的专利。总之他们大多都认出照片,而且不少人表示在这附近见过他,但没有人记得他来过酒吧。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常来这里,”我听了不只一个人说,“只是偶尔喉咙发痒时,过来喝杯啤酒。”
在一个叫辛西娅的酒吧,酒保认出了我。他很夸张地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没看走眼吧? 来人真的是独一无二的马修·斯卡德吗? ”
“嗨,肯。”
“你老兄该不会是终于投诚了吧,马修? 听说你离开那大黑店我就已经够了。要是马修·斯卡德真的想通了,认为同性恋者快乐无比的话,那我可是真要呼爹喊娘,昏倒了。”
他看来只有二十八,但其实他应该都快是这年龄的两倍了。
金发是他自己的——虽然颜色是瓶里倒来的。凑近了看,你可以发现整容的痕迹,但站在几码以外,他看来并不比十五年前,我以腐化未成年人的罪名逮捕他时老半岁。那回抓他,我没什么好自豪的,所谓的未成年人当时十七岁,而且他自己腐化的程度已经达到肯这辈子都别想有幸攀登的高峰,但这位未成年人有个父亲,这个父亲一状告上去,我也就只好对不起肯。他找了个挺像样的律师,结果宣判无罪。
“你看来棒极了。”我告诉他。
“烟酒加上众多美男,想不年轻也难。”
“看过这个年轻美男吗? ”我把报纸剪照丢在吧台上。他看一看,然后还给我。
“有趣。”
“你认得他? ”
“是上礼拜撒野的那个家伙,不是吗? 真恶心。”
“对。”
“你又是怎么扯进来的? ”
“一言难尽。在这儿见过他吗,肯? ”
他两肘支在吧台上,两手撑成V 形,把下巴搁进凹El。“我说有趣,”他说,“是因为《邮报》登这照片时,我就觉得很眼熟。我记人体的某些部位特别有一套,脸也包括在内。”
“你以前见过他。”
“我那么想过,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你何不买两杯酒咱们喝喝,我好一边儿梳理梳理我的记忆。”
我抽张钞票放上吧台。他为我倒杯波本,自己调了杯橘色的酒。他说:“我不是在拖时间,马修,我是要回想那张脸的主人做了些什么事。我知道我很久没见过他。”
“多久? ”
“至少一年。”他喝口饮料,直起腰,闭上眼睛。“最少也有一年,我现在记得很清楚了。很有魅力,很年轻。他第一次来这儿,我问他要身分证,他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大概是习惯了别人跟他要年龄证明。”
“他那时候只有十九岁。”
“呃,要说是早熟的十六岁也有人相信。有几个礼拜他几乎每晚都来这儿,然后我就没再看过他了。”
“我猜他是同性恋。”
“呃,他总不会是来这儿找女人的吧? ”
“他有可能只是好奇才来这儿逛逛的。”
“话是不错。是有不少人抱着这种心态来这儿,不过理基可不。他酒量很小,你知道。他点杯伏特加,可以喝到冰块溶化。”
“这种顾客还是越少越好。”
“唔,他们年轻貌美的时候,你不会在意他们花钱太少。他们是我这儿的最佳室内摆饰,你知道。他们可以招徕顾客。从看别人的逛逛心态演变成被看的室内摆饰? 不,不是这样,咱们这小伙子绝对不只是看看就算了。来这儿的每个晚上,他都让人带出场去。”
他移到吧台的另一端,帮人添酒。他回来时,我问他他自己有没有带范德普尔回家过。
“马修,亲爱的,如果我带过的话,不会花那么久时间回想吧? ”
“很难说。”
“妈的,你错了,那时候刚巧是我的一夫一妻期。小子你眉毛别挑得那么老高不相信,怪难看的。我承认我可能有点禁不住诱惑,不过他虽然秀色可餐,毕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我还以为他是呢。”
“噢,那你显然并不了解我是吧,马修? 我偶尔喜欢吃嫩草,这我承认。老天明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不过光年轻还吸引不了本人,你知道,得是腐化的年轻。”
“哦? ”
“青涩的堕落散发出糜烂的光华,年轻的果实在枝头烂颤。”
“你可以写诗了。”
“可不是吗? 不过理查德完全不够格,他天真得叫人不敢侵犯。就算你是他今晚的第八个,你还是会觉得你在勾引处男。而这,亲爱的老兄,这种游戏我可不爱玩。”
他又为自己调了杯酒,拿找我的零钱付帐。我的波本还剩不少。我说:“你说什么今晚的第八个,难道他卖肉? ”
“不可能。他喝的酒永远有人抢着付帐,不过他一晚顶多也只能喝一杯。不,他没有过拉客的打算。”
“那他是想多找几个,通宵狂欢? ”
“也不对,我看他好像只想一晚一个。”
“后来他就不再到这儿来了,为什么呢? ”
“也许他开始对这儿的室内摆饰有意见。”
“他有没有特别跟谁常出去? ”
肯摇摇头,“从来没跟过同一个人。我记得他好像连着三个礼拜左右常到这儿,总共来了十七、八次,每次身边都换张新面孔。这种情形很常见,你知道。很多人爱变化,尤其年轻人。”
“他是不再来这儿以后,才开始跟温迪·汉尼福德同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