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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发苦笑了一下:“你干嘛总是这么吓唬人呢?我是泥捏的、纸糊的吗?〃
高大泉说:“我是代表党组织向你布置任务、宣布纪律! 你如果当成耳旁风,硬要瞎干的话,就算你是铁打的,石头刻的,也要粉身碎骨! 〃
“好吧,好吧,我懂啦! 〃
“那就赶快行动!〃
高大泉说罢这句话,就大步地跨出屋子,返回高台阶。
五十四毒计
院子里的脚步声一消失,这个所谓“病了好几天”的张金发,就像撂着的弹簧松开手一般,嗜地一下,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陈秀花小声说:“你不躺着干什么。他一会儿要是转回来,看见多不好。”
张金发鼻子一耸,嘴一咧:“哼,你没见他都急红了眼?他还有闲心跟我纠缠?〃
陈秀花说:“我看你还是躺着装病好。要不然,他一定让你说通那几个千部卖粮食。你可怎么办?护
张金发皱着眉头说:“看那架势,别说装病,我就是装死也不行! 你没听他说,小命不要,也得给他完成这个任务吗?〃 陈秀花早就看出,她的男人是“斗”不过高大泉的,不能不替男人加着小心。她说:“实在躲不过的话,你就应付应付,卖一点儿。”“卖一点儿?天门镇上万口子人张着嘴巴等着喂,卖一点儿,他们就能烧了我广
“他总不会像土改那样,领着一拨子挨饿的人,打开仓库就搬吧?〃
“那倒是。我脑袋上不是套着个党员的紧箍咒嘛!〃 张金发下炕穿了鞋,抖落开雨衣披在肩上,拿过一顶草帽子扣在头上就往外走。
陈秀花知道男人又去找知心知己的人商量对付高大泉的办法,再没有拦挡他。
巧桂从外边跑进来,迎七爸爸,收住步子,说:“广播通知了那么半天,你怎么才动身呀?〃
张金发看她一眼:“这还晚?〃
巧桂说:“人家东方红社截装粮食、备牲口了,咱们社还见不着烟火… … ,;
“他们要干什么呢?〃
“往天门镇送呀:〃
“还没到区里开会,他们就先动手了?〃
“镇上的人都饿着肚子等粮食啦! 我们也快着点去吧! 〃 张金发出门往东,再往南街绕着走。雨点子使劲敲打他的衣帽;阴凉的雨丝飞溅在他的脸上。他缩了缩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他奔的目标艰难移动。
他心里边又火,又气,又烦恼。他想,怎么一个事儿追着一个事儿的屁股来找麻烦,总也不让人安生呢?特别是高大泉这个人,听到风,就下雨;见到亮,就着火苗子;不论啥事儿,都是一个劲儿地抢先,再回过头来,向他张金发逼命。他想,要是总这样动动荡荡地折腾下去,啥时候是个了结?难道说,就没有一天的平静、舒心的日子吗?他忽然想起土地改革那个难忘的光景。那会儿是多痛快,多么让人长精神。有一回,也是下大雨,他挨门通知贫雇农到高台阶商量分浮财的事儿。他那会儿的心气,跟眼下的高大泉的心气儿多相似?他张金发那会儿把整个心都扑到工作上了,说服这个,动员那个;听取这个人的表扬,接受那个人的感谢。当他第一次搬进分到手的屋子里,看看炕上地下的摆设,摸摸院子里堆着的木头垛。随后,他关了小门,回到炕上,躺在陈秀花的身边,要平平静静地睡觉的时候,心里边不由得想:共产党真好,我一定要跟着党走!过了不久,他就在党旗下举手宣誓了;又在全村人的大会上,胸前戴着光荣花,以“一村之长”的高身分,向大家发号施令了口当时,他张金发,一次又一次地想,共产党真好,我一定要跟着党走卫唉,就是从打在农村搞起那个“组织起来”以后,高大泉找他闹别扭了,高大泉跟他矛盾了,高大泉和他对抗了。以至于一来二去地被高大泉压在下边,挡住了道儿,抢走了自己那个自由自在的平静日子。对于这种“今日河东,明日河西”的景况,张金发常常百思不解:我张金发哪一点比你高大泉差呢,为什么你总能顺心,我就越来越憋气呢?为什么你能不断得到上级的信任,拥护你的群众也显鼻子显眼地增加,而我张金发就相反呢?本来,这一回张金发能从粮食上打破缺口,找个出路,把失掉的东西捞回来,可是隔兰差两地闹事,而且,阴错阳差,又总是出在粮食间题上。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张金发脚步沉重,苦苦地想:这一回怎么办才能混过去呢?一点粮食不卖,高大泉一定不会答应;要是狠着心地把社里那些卖点,冯少怀能松口吗?对高大泉那一头怎么应付,得先听听冯少怀这一头怎么说。
张金发为了讨教办法,寻找对策,解开眼前的难题,很自然地来到冯少怀的院子里。
冯少怀这会儿也在家里躲阴天。他如今的思想状态,跟天门镇沈义仁一个样。这种一样,倒不是因昨天冒着雨找了一趟沈义仁,碰了碰想法;就是不碰,他冯少怀也会跟沈义仁想到一条路上去。他如今是稳坐钓鱼台,单等起网提钩了。几年来,他还没有这么顺心顺气的日子。
他家有个串门的人,是隔壁秦富的儿子秦文吉。冯少怀对秦文吉可比过去增加了信任和重视。麦收以后因为政府对管理粮食的事儿,把手祺紧了,使得他们遭了点困难;他们试图突围反手的时候,冯少怀把秦文吉推出去当了马前卒。秦文吉非常随他心愿地去做了。虽说秦文吉没有得手,没有把市面哄起来和压下去,反而当了冯少怀的替罪羊,冯少怀却从这件事情里发现秦文吉对他的用处。他特别看准秦文吉许多可取之处,比他过去曾拉到手的李国住和高二林“有发展前途”:今天能帮助他跟共产党对抗,有朝一日,能代替他跟共产党对抗,他想,只要这种“香火”能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共产党的日子就会安生不了。这样,也就能够给他报仇解恨了。凭着这些理由,冯少怀对这个小伙子在感情上更显近一层,坐到一块儿也有了话儿说。
秦文吉仍然被愁淹着,苦泡着。自从那一次兄弟秦文庆跟他谈心,又勾起他回味高大泉的那次谈心,更在他的愁苦的缸里加了许多佐料,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他这几夭总到冯家来坐着,一坐半天,主要是他爸爸支使的。他家从春天起,学冯少怀的样子抓了点粮食,不仅一直没有捞到他们梦想的利润,反而亏了一些本钱。这使他们很不甘心,总想等待时机,圆了那个梦。这个时机的信号,只能从冯少怀这边才能看到。他们知道冯少怀这个人心眼有转轴,神通广大,不会不想门路;可是又担心冯少怀想到门路之后,来个独吞独咽,把他们甩下。秦文吉经常来他这儿,可以闻风嗅气,好追着他捞点汤水喝,也算没有白白闹腾一场。秦文吉常往冯家跑还有第二个原因,是属于他个人的,那就是心头空虚烦闷,想找个依托。雨天不能下地出门,除了喂喂牲口,没有别的事儿干,更觉得六神无主。他本来是爱串门的,只是这两年他待见的人和待见他的人都越来越少。在一般大年纪的人中间,可以说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气味相投的伙伴。他只有到冯家来,抽抽烟,喝喝茶,聊聊夭,发泄发泄不满情绪,甚至于背后骂骂人.这样,既能排除一点郁闷,又能消磨时间,混日子。他当然不了解冯少怀跟他亲近的真正心意,更没有体会到冯少怀对他在感情上的变化,他爸爸传给他的那种习惯性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东西,仍起着重要作用。即使冯少怀跟他说的都是实心话,他也是暗暗地划几个问号之后,再咽到肚子里去。
这两个人很自然地又扯到粮食间题上了.冯少怀从天门镇带回来新的消息,也带回了灰烬中的火星星。冯少怀嘱咐秦文吉要沉住气,尽管如今的粮价已经飞涨到他们过去所希望的高度,也应当再等等二秦文吉听着,品着,一点一点地往下咽。
就在这个时候,张金发突然闯了进来,又是为了粮食问题。于是,这三个人立刻就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心境。
张金发把刚才高大泉跟他讲的话,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冯少怀和秦文吉。他心里打鼓,绞着脑汁想,用什么话题把冯少怀的心眼说活动,让冯少怀在周忠和朱铁汉到竟赛社之前,就答应卖点粮食,应付应付高大泉,免得他再一次被做成夹馅饼子。他知道,粮食在冯少怀眼里是命,不会轻易点头的呀!
冯少怀听罢,神色忽然像雪天里挂在车辕上的风灯一样,一明一暗,若隐若现地变化着。他不吭声,把张金发传达的字句,放在心里,掂量得比过秤过斗还仔细。
秦文吉暗暗叫起苦来。他想,张金发对上边的新指示都顶不住了,一定会动员他秦文吉也仿效而行;前几次已经伤了筋骨,这回把用集市价钱买来的粮食,再用国家牌价卖给供销社,那简直成了专门干那号折胳膊断腿的事儿了。当然,他也可以应付一下,少卖一点点;就是再少吧,也得卖,大小总要吃亏,没有占点便宜呀! 小算盘的儿子,这个算盘他还打不过来吗?
张金发见两个人都豆干饭炯着,越发感到冯少怀难以说服,肯定又一口咬定“半个粒也不给他们吃”。这可就让他张金发难迈这道坎儿了。时间不等人,他只好试探地先摆出那个主意:“我说少怀,你是明白人,你清楚芳草地如今的风气,他也清楚我处的地位。咱们要是一丁点粮食都不卖,恐怕过不去吧?〃
冯少怀摇摇头。
张金发愁苦难言地说:“这件人命关天的事情,上边也不会轻易放松。天门镇好几千口人张着嘴巴哪,区里逼村干部,村干部还不逼农业社?连到农业社,还跑得了你和我?还是卖点吧。”冯少怀又摇摇头。
张金发寻找开心的话说:“咱们东头丢了西头找,往后再想办法补上嘛。我看是能补上的。就卖点吧。”
冯少怀依旧摇头。
张金发只好哀求了:“少怀,咱们哥儿们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