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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地就是这样随着地球转动着,一圈又一圈,一直持续到小麦登场.
麦子,这种金黄色的粮食,是最诱惑人的。芳草地被金黄色包围着,像海洋中的一个小岛。在办农业社以前,谁见过这么多,长势又这么好的麦子呢?你看,齐刷刷,黄澄澄,顶着阳光从地边上走一趟,晃得眼睛都睁不开。当然,临近了细看,麦子的成色,也不都是一个样子。因为大伙儿的土地都是插花着的,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要是留神一比较,那种差别更加显鼻子显眼的了。东方红农业社的麦子地,块块好比一层楼;单干户的麦子地,块块好比一座房;竞赛农业社的麦子地,就像一个个鸡窝,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竞赛社的农业股长周士勤,好久不敢到麦地里去。他不愿意受别人奚落,他嫌丢人。他每天把出工的社员分派完毕,就独自钻到棉花地干活计。这里可以躲风,又可以集中时间和力量把棉花苗伺候好。这棉花,在他看来,与其说跟农业社的前途有关,不如说跟他周士勤的面子连在一块儿更合乎他的心理状态二种这样一些棉花这是他心头一热,主张向上级报的数目,又是他脖子一红,超过原订的数目下的种。他想,棉花要是长不好,不要说在村里、区上没法交待,就是竟赛社内部的冯少怀和张老八,也得把他一口吃掉万当然啦,如果说周士勤这样精心地伺候棉花苗子,全是出于“怕”谁,实在太冤枉人。从打高大泉第一次亲自主持了竟赛社的干部会,把张金发和冯少怀收拾得像拴着腿的小鸡子一样,周士勤就变得胆大了。他胆子大起来的原因有三:第一,有党支部当了竞赛社正派力量的后台;这个后台不光硬气,谁也不敢碰,还特别高明,谁也斗不了。高大泉在会上施展出来的那几下子,真有勇有谋,有理有力,周士勤算是服到家了。有这样的后台,还怕啥! 第二,自从高大泉插手这边的工作以后,经常找人谈谈心,还一块儿干干活,竟赛社的社员比过去“正规”了。起码在周士勤指派活计的时候,听话的、顺垄的人多了;干起活来,用心的、卖劲的人也多了。绕将手下有强兵,周士勤还怕个啥!第三,这得从区里那个种棉花会议以前,高大泉开始给周士勤鼓气的时候计算起来,加上县委书记梁海山的讲话,接卞来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开过的社干部会。在这个过程里边,周士勤被不知不觉地推到了风口第一线,摔摔打打,倒使他练出一点直脾气、硬性子的素质。这种可贵的东西,能注入像他这样一个新中农的体魄里,除了正面的教育,还有反面的逼迫.周士勤起码认识到,张金发这个人,很不讲交情,很不顾别人的面子,谁要是有一点儿不由着他,翻脸就不认人! 周士勤胆子大起来的表现,集中在一点上,就是敢发火了。他不仅敢跟冯少怀发火,也敢跟张金发发火。这个火,因为茬儿多,又憋得久,所以动不动地就发一次。周士勤这样一变,竞赛社再也不像过去那么平平安安的了。
麦子动手收获的季节,终于在人们的盼望下,来到彩霞河边的大草甸子上。
芳草地的人没等谁打钟吹号,就都紧张地忙碌起来。常言说,麦熟一响。在庄稼人来讲,任何农活,任何事情,也比不上收割小麦更重大,更紧迫了。动镰的头一夭晚上,出门的人赶了回来,搞编织、磨豆片的人停了下来。区里的干部们,带着行李、镰刀,分头来到各村,了解情况,督促收割。
周士勤再也不能逃避他那烂鸡窝一样的麦地了。他是农业股长,他得张罗收庄稼。他看着满地里都是抢收的人群,东方红社的人自不必说,就连单于户也是全家老小齐上阵,就忍不住地到本社的麦子地里转了一圈儿。他这一转,更加气满肚子、火烧胸膛。他听说张金发在外边呆了几天,刚刚回村,立刻跑到办公室来找,不管不顾,开场就吵:“我说社长,咱地里那麦子,还要不要哇?〃 张金发正跟会计报帐单子,朝着怒气冲冲的周士勤看一眼,心里转开了弯子。
自从高大泉插手竞赛社的工作以来,周士勤的一举一动,都使他特别的扎眼。他早就看出周士勤的人心大变。冯少怀也多次提醒他留神,劝他快点儿下手整治整治这个“造反的人”,张金发对周士勤却.是怕在心,恨在心,想要说的话藏在心,而从脸皮子上看,他对这个“造反的人”倒显得更亲热,更知己;从做法上瞧,他对这个“造反的人”也显得更依靠,更器重,完全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他这种态度和做法,连冯少怀都不摸头脑。每当冯少怀背后调唆他整治周士勤的时候,张金发就说:“士勤这个人我是知根知底的;凭我们两个的老交情,他不会跟我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事实上,张金发已经认定周士勤的心偏了,要倒到高大泉那边去.怎么办呢?用整治的手段,等于替高大泉帮忙,更快地把周士勤推过去。张金发才不干这种傻事。他要用软化的手段,用情面把周士勤先稳在“曹营”,决不抓破面皮,让周士勤逮着个梯子往别处爬。他想,等到麦收过后,竟赛社弄到了大囤的麦子,弄到使每个社员,特别是干部都能一下子变成财主的麦子,周士勤那摇动的两条腿,立刻就会牢牢站在他张金发划定的圈子里,用棒子打也不会跑。他想,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奔波?你冯少怀讲话,都为财嘛!
这会儿,张金发见周士勤又为收割的事儿来“造反”,就故意笑着说:“你这是哪头话,咱们的麦子,哪能不要呢?〃
周士勤说:“既然要,为啥还不张罗动秤?〃
张金发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士勤,你不是农业股长嘛。竞赛社的农业生产,全靠你啦。我放心。”
周士勤听到这句顺耳的话,果然软了一点儿;“你净会这么给高帽子戴。我一个人,一伸手,就把麦子抓到场上来了。 〃
张金发说:“这还不好办。你就多吃喝几个人去干嘛。”周士勤说:“你不下令,我能吃喝动?”他说着,把手里捏着的几个麦穗子往张金发眼前一举,“你看看,啥样儿了?再晒一晌午,不碰也得掉粒子,还有,咱这地方,一到麦季就来雨,要是遇上一场雹子,那可就完蛋了! ”
张金发毕竟是个庄稼人,既明白周士勤的心境,也看得出麦穗」! 熟到什么火候。他尤其是喜爱粮食,这是到了嘴边上的粮食呀里损失了,他也心疼。
周士勤又加了一句:“它长在垅里不收割,要是都让雨水雹子打摊在地上,我能一个粒儿一个粒儿地拣回来?还是你能?要到了那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咋跟社员交待,又咋往上边汇报!〃 冯少怀在挨墙边的一张床上,靠行李卷半躺着,看周士勤的神气,听周士勤的语气,心里十二分的不舒坦。他觉着张金发在这个“造反的人”面前太软弱无力。他想,张金发对这种人老是忍让下去,会越惯越没样儿,将来还不翻了天?冯少怀想的这个翻天,可不是指一般地发脾气、闹火气,或是在社里一般地占尖取上。他指的是,张金发如果总是顺着周士勤这股劲儿,会不知不觉地把竞赛社拉上高大泉划了线的路子上去,实际上等于帮了高大泉的忙,入了高大泉的套。更可怕的后果是,长此下去,周士勤会把张金发一丁一点地扯到高大泉的跟前,把两个顶着头的,变成两个并着肩的。那还了得! 高大泉的心没法量,计没法猜,手腕多得没法对付,有可能把张金发“修身养性”地“度化”过去,给“改造”成真的共产党员!到了那一天,张金发跟高大泉镖上膀子跟冯少怀干,那可就吹灯了!
冯少怀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冷,楼瓜脸上冒出一层汗珠子。
周士勤还在那儿急赤白脸地跟张金发吵吵:“咱们今儿个得说清楚,你要再这么神着,我可要… … ”
没容他把话说完,张金发噢的一声站了起来。
冯少怀心里一乐,以为他要发火,
张金发冲着周士勤一摆手,却说:“行了,你的话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傍晚开会,我动员;明夭动手,我带着干!周士勤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模样。
冯少怀吸了一口冷气。
傍晚,竞赛社的社员,都集中到新做好的场院上来了。好多人猜到会议的内容,所以这个会召集得很齐全,人来得也很快.金色的麦子在号召人们,东方红社热火朝天的抢收场面激励着人们,哪一个人心里不像个火盆似的。
张金发挺胸昂首地站在窗前,慷慨激昂地对众人说:“这几天,不论是谁,全都得把心收回来,扑到麦收上边。你们要是顾全咱竟赛社,不甘心让东方红社比下去,就得掏出浑身的劲头,就得把长熟了的麦子收好,不能任凭它毁掉!〃
站在他背后的周士勤,对张金发今天这个行动有点出乎意料,』 口里边很满意,看看天空,擂了一句:“是呀,这几天闷闷的,说不定要憋一场雨哪广
张金发顺着他的话音说:“老天爷的事儿,没准头,说变脸,就变脸,谁也当不了它的家。不要以为咱们竞赛社腰里有票子,仓里,有粮食,就不用力对付地里的活计。农业社嘛,咱们不把农业抓挠好,人家就会抓咱们小辫子,挨糟践,在场的哥儿们爷儿们,也得少分红!〃
张老八在一旁笑呵呵地帮腔说:“这话对呀。你们几个当头儿的,早该这么张罗张罗动手了。要不然,得让人家东方红社丢下多远哪?〃
一直坐在办公室的冯少怀,从门口看到这个场面,听到这些声音,心惊肉跳。他想,不得了,不得了,这伙人要一个口令齐步走,得快点儿想办法拉住张金发的胳膊,绊住张金发的腿,不能让他顺竿儿爬上去。
张金发最后说:“明天咱们起五更拔麦子,来个大突击}干部社员,男的女的,一个也不许缺勤,全部到地里去。谁也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