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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社会主义,就得把个人私有的东西,都变成大伙儿公有的东西,共产主义嘛!来真格儿的,我冯少怀比他们哪一个都更有坚决性儿!”等到夜静更深钻进被窝里,他又嘴巴贴着紫茄子的耳朵小声说:“如今的世事,不能死心眼儿,得随机应变,花样翻新,才能得到好处,你掂量掂量:土地好像是归伙了,实际上呢,农业社里有人给你耕,给你种,不投工本。不花粮种,不操心费力,到了秋收,地六劳四,干分地股子红,比咱们自己经营那可合算多了。再又说,咱闹发财,也不能光指望从土迄垃里往外刨呀!我得从地里腾出手来,往能伸手的地方抓钱!”紫茄子自然很信服这个有本领的丈夫,终子被他说服。他入社了,他登台了,他要开始扮演新节目了。可是,张金发这个靠山怎么个长期依靠法?农业社这个风怎么个顺顺当当地借法?那个冠冕堂皇地进攻怎么个十拿九稳地进法?他的脑袋里没有数,肚子里没有谱,感到空空荡荡,渺渺茫茫,像个输红了眼的赌棍,举着手,不知道这个宝该往哪儿押。就在这个时候,耳目灵通、鼻子眼尖的冯少怀,从报纸上,从县、区于部下达的指示上,听到国家要搞第一个五年计划.他又在县城里看到一点动向,闻到一点味道,脑瓜子里转了九十九道弯之后,忽然灵机一动,觉着他奉为活命的“发财之道”又能够通行了。这样,他就拿跟随张金发出门买豆饼的名义当引子,把张金发引到天门镇。
他们两人迎着风,冒着雪,赶着牲口,拐进西门,来到大街上的十字路口。
冯少怀勒住缎绳,扭头问张金发:“我说社长呀,咱们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喝点热水,喂喂牲口了。”
车上边缩在大皮袄里的张金发说:“真是冷得要命,得暖和暖和了。那就上大车店吧。”
冯少怀说.“大车店人多杂乱,又不干净,那怎么呆呀! 咱们到老沈的柜上坐坐得啦。”
张金发有点犹豫:“我可好久没登他的门坎儿了,这么冷不防地去那儿好吗?〃
冯少怀说:“工农兵学商,全是人民群众;人家不沾灰,不带土,是个光溜溜干净身子的商人,去他那儿有啥不好的!〃
“别人看见,传到高大泉耳朵里边,又得说我的闲话。还是少给他们开点下蛆的缝儿为妙,〃
“这会儿冰天雪地,哪有什么行人走路。咱们从后门进去,到柜房里边的小屋坐,暖洞一般,严密极啦。”
张金发轻轻地摇摇头:“三反五反那场乱子,就因为我跟他有那么一点点来往,差点掉进去,我真不想多沾他们了… … ”冯少怀立刻抓住这句话说:“你要还记着这个,今儿个更得到那]! 去一趟啦。老沈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子。三反五反那时候,把他整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都没有咬我一口.你是最讲义气的,这样的人不交,还交谁呢?〃
张金发听着,不仅明白了弘外之音,还动了心。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表。这只金壳怀表,是大资本家权经理赠送的。张金发伸手接表的时候,沈义仁是在场的。“三反五反”开始,姓权的往给志愿军包做的鞋底里掺纸,犯了罪,好多替他在农村经手搞纳鞋底事儿的人,都受到牵连,唯有张金发平安无事。受贿的表,既没失掉,也没有给张金发招来什么灾祸。这样的结果,靠的什么,这还不清楚了他想:沈义仁如此讲交情,我也不能不够朋友;况且,往后要跟高大泉那个社赛个高低,沈义仁也许是个有点用处的人;再说,如今“三反五反”运动已告结束,雨过地皮湿,跟沈义仁走动走动,就算有人说什么闲话,又该怎么样呢!
冯少怀一见张金发这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赶紧吃喝牲口,让大车拐到后街,进了粮店的后门。
三合顺粮店的实在东家是沈义仁,为了各方面都方便,他让那个被他使用了多年的帐房先生李财当挂名的掌柜。他对外人讲,那粮店,他自己只是入了点股子,在天门镇的街面上,别看这个店铺的门面不大,院子也不深,实际上很有根底,很有威力沱对天门镇粮食市场,如同称杆上的称碗,能够掌握上市量的繁盛萧条,左右粮食价码的高低;沈义仁要想掐集镇的脖子,两只手轻轻地一搽,就会使天门镇感到出气不均匀。这样的神通,倒不是单靠金钱的资本,主要是他们在此地盘踞的时间长,手伸得远,东西南北几十里之内的乡村里,都有他们的老主顾、老世交。他们跟各种各样的机灵人互助挂着钩,形成一张虽然看不到踪影,却很细密的罗网。大草甸子上的冯少怀,是这张罗网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如今,又要套上张金发这么一个扣眼,势力更显得壮大了。
李财一见张金发和冯少怀两个人浑身是雪地走进来,如逢喜神天降,满脸堆笑,迈着又轻又快的步子,迎到雪地里,连声不迭地招呼:“哎呀,哎呀,稀客哟!一快请到屋里坐,快请到屋里坐。”; ;
冯少怀是这个粮店的股东,自然不会客气,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张金发总算门口不熟,不好随便,就笑着跟李财客套几句,又说:“等我把牲日安置一下。”
李财拉扯着他衣袖:“到家了,还让张村长您受累?快请吧! ”他转身朝厢房喊:“小伙计,卸车,给牲口加点好料,把大车用席子苫上!〃
张金发见两个小伙计应声跑了出来,这才跟冯少怀一起进了正房的小屋里。
李财拿过短把的小答帚,替张金发扫身上的雪,嘴里依旧像抹了蜜一般地说:“张村长,好久不光临了,我们都很想念您。如今您显着清瘦些。几百户的大村庄,操心哪!听说您又办起一个财源兴隆的农业社… … ”
张金发对后边这句话极爱听,就何:“你们这里边也听说我办农业社了?〃
李财说:“唉,咱全天门区,就是芳草地有两个农业社,一穷一富,一软一硬,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呢!〃
张金发嘻嘻地笑了。他心里想,如今是窗户纸里边吹喇叭,已经名声在外了;只要有了这样的名声,我张金发就不再比他高大泉矮一头。
他们喝了几口热茶以后,冯少怀冲着李财问:“沈掌柜出门了吗?〃
李财说:“他这几夫正在布店处理善后。我马上打发人请他来。”
冯少怀本来知道真情,却故意问:“他处理什么善后呀?〃 。 “那个布店开不下去啦!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去年入冬以来,这种货物显着匾乏;门板儿开着,只能出,不能进… … 这不好办哪! 〃
这会儿,外面的柜房里,突然有人大声地说话。接着,一个中年伙计揭开门帘子,探进脑袋,低声细语地说:“李先生,有请。”李财立刻收住话茬儿,对张金发和冯少怀两个人连连点头道歉:“对不起,请二位喝茶、抽烟、稍候片刻。’,他说着,就跟伙计走到柜房,隔着那高高的盛面装米的大柜子和吊着的秤杆儿,朝外看一眼,他见挨炉子坐着一个农民打扮的“半大”老头.细看才认出,那是区公所的炊事员范克明。李财那份随时准备着的现成的笑容又赶忙挂在脸上,迎出柜台:“范师傅,够忙的吧?〃
范克明说;“锅灶刀勺,一天三阵儿,老样子狈,有啥忙呀闲的。”
李财提过茶壶倒水,对伙计说:“给范师傅拿烟来.〃 范克明一边接碗,一边盯着李财的眼睛问.“你里边有客人吧?〃
李财故意打岔:“您不就是客人嘛!〃
范克明说.“我看见雪地上有大胶皮轴辘印子,一直弯到你们的后大门去了。”
“那是拉粮食来的… … ”
“雌,你们还拉粮食哪?每一集上市的粮食,都让你们给抓空了,又朝外头伸出手去啦?〃
“哪里,哪里,您不知道,我们这粮店,供着一个镇的人吃用,还勉勉强强地够对付的,附近的学校、施工单位也到这儿来买米称面,可就供不应求,只能扫囤底了。”
“算了,又不搞‘粮改’,跟我诉什么苦哇?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你这儿弄点白面。先给我闹上十袋吧… … ”
“多少?〃
“十袋。”
“我的范师傅,您要这么多面干什么?〃
“开饭店的不怕大肚汉,卖粮食的不怕大锅伙,你怎么一见政府的人,就来这一套。我们白吃不给钱哪?〃
“瞧范师傅,您真会开玩笑。我们这小买卖人,靠的就是国家,爱的也是国家,还有什么别的套套呢?我是觉着您要这么多面太少见。”
“吹饭的人多啦嘛!〃
“区公所增加了干部?〃
“县里的梁书记来天门视察,让县里的粮食公司在镇供销社辟一个米面代销部。加上一个新门面,就得收购;收购了粮食,就得盖仓库住房。他们找来一群木瓦工,还有一群小工,都就近在区公所吃饭,可把我给忙苦了。就这么一回事儿,明白了吧?李先生!〃 “是这样啊! 好,好,我们为多大难,也要给您凑上这个十袋面的数儿,回头让伙计送去吧。”
范克明喝了一口茶水,又说:“告诉你,这只是开个头。过几天,车辆一多,在我那儿吃饭的就得跟着多,到你这儿买粮的也少不了.你们这一下子可发财了。”
李财赶紧问:“车辆怎么还要多?〃
范克明说:“这也是梁书记亲自指示的。供销社要从北京、天津、通州调一火车工业品,专门供应乡村,好从农民手里换粮食― 工农联盟嘛! 〃
李财连连点头:代这样好.我们尽力办吧。”
范克明站起身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可得早点送去,别误了我的事儿。不论谁没有粮食做饭吃,什么也干不成啦!〃
这个做粮食交易的门面,跟里边那个内柜房,只隔着一道糊着彩纸的雕花格子的隔扇,外边的人说什么,里边的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