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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丝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摩挲着。
保罗·D才刚刚开始,他告诉她的只不过是个开头,可她把手指放上他的膝盖,柔软而抚慰,让他就此打住。也好。也好。再多说可能会把他们两个都推上绝境,再也回不来。他将把其余的留在它们原该待的地方:在他胸口埋藏的烟草罐里;那胸口,曾经有一颗鲜红的心跳动。罐子的盖子已经锈死了。现在他不会在这个甜蜜而坚强的女人面前把它撬开,如果让她闻见里面的东西,他会无地自容的。而知道他的胸膛里并没有一颗像〃先生〃的鸡冠一样鲜红的心在跳荡,也会使她受到伤害。
塞丝紧按劳动布和他膝盖嶙峋的曲线,摩挲着,摩挲着。她希望这会像平息自己一样平息他。就像在昏暗的餐馆厨房里揉面团。在厨子到来之前,站在不比一条长凳的长更宽的地方,在牛奶罐的左后侧,揉着面团。揉着,揉着面团。像那样开始一天的击退过去的严肃工作,再好不过了。
楼上,宠儿在跳舞。轻轻的两步,两步,再跳一步,滑步,滑步,高视阔步。
丹芙坐在床上,笑着提供音乐伴奏。
她从来没见过宠儿这样快活。宠儿的嘴平时总是撅着,只是吃起糖来或者丹芙告诉她件什么事时才高兴地咧开。在聆听妈妈讲述过去的日子时,丹芙也曾经感受到宠儿通身发出的心满意足的温暖气息。但从未见过她快活。仅仅十分钟之前,宠儿还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眼球突出,掐住自己的喉咙扭来扭去。现在,在丹芙床上躺了没几秒钟,她已经起来跳舞了。
〃你在哪儿学的跳舞?〃丹芙问她。
〃在哪儿都没学过。瞧我这一招儿。〃宠儿把拳头放在屁股上,开始光着脚蹦跶。丹芙大笑起来。
〃该你了。来吧,〃宠儿道,〃你最好也来吧。〃她的黑裙子左右摇摆。
丹芙从床上站起来,觉得浑身变得冰冷。她知道自己有宠儿两个大,可她竟然飘了起来,好像一片雪花一样冰凉而轻盈。
宠儿一只手拉起丹芙的手,另一只放上丹芙的肩头。于是她们跳起舞来。在小屋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不知是因为眩晕,还是因为一下子感到轻盈和冰冷,丹芙纵声大笑起来。这富于感染力的笑声也感染了宠儿。她们两个像小猫一样快活,悠来荡去,悠来荡去,直到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地。宠儿把头靠在床沿上,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丹芙看见了那个东西①的一端。宠儿解衣就寝的时候她总能看见它的全部。她直盯着它,悄声问:〃你干吗管自己叫宠儿?〃
宠儿合上眼睛。〃在黑暗中我的名字就叫宠儿。〃
丹芙凑近一些。〃那边什么样儿,你过去待的地方?能告诉我吗?〃
〃漆黑,〃宠儿说,〃在那里我很小。就像这个样子。〃她把头从床沿上抬起来,侧身躺下,蜷成一团。
丹芙用手指遮住嘴唇。〃你在那儿冷吗?〃
宠儿蜷得更紧,摇摇头。〃滚热。下边那儿没法呼吸,也没地方待。〃
〃你看见什么人了吗?〃
〃成堆成堆的。那儿有好多人,有些是死人。〃
〃你看见耶稣了吗?还有贝比·萨格斯?〃
〃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这些名字。〃她坐了起来。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我等啊等,然后就上了桥。我在那里待了一晚上,一白天,一晚上,一白天。好长时间。〃
〃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桥上?〃
〃不是。那是后来。我出来以后的事。〃
〃你回来干啥?〃
宠儿莞尔一笑。〃看她的脸。〃
〃太太的?塞丝?〃
〃对,塞丝。〃
丹芙觉得有点受伤害、受轻视,因为她不是宠儿回来的主要原因。〃你不记得我们一起在小溪边玩了?〃
〃我在桥上,〃宠儿说,〃你看见我在桥上了?〃
〃不,在小溪边上。后边树林里的小溪。〃
〃哦,我在水里。我就是在下面看见了她的钻石。我都能摸着它们。〃
〃那你怎么没摸?〃
〃她把我丢在后面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宠儿说道。她抬眼去看丹芙的眼睛,也许皱了皱眉头。也许没皱。可能是她前额上细细的抓痕让情形看来如此。
丹芙咽了口唾沫。〃别,〃她说,〃别。你不会离开我们,是吗?〃
〃不会。永远不会。这就是我待的地方。〃
突然,架着腿坐着的丹芙一下子探过身去,抓住宠儿的手腕。〃别跟她说。别让太太知道你是谁。求求你,听见了吗?〃
〃别跟我说该怎么做。永远永远也别跟我说该怎么做。〃
〃可我站在你一边呀,宠儿。〃
〃她才是呢。她才是我需要的。你可以走开,可我绝对不能没有她。〃她的眼睛拼命大睁着,仿佛整个夜空一样漆黑。
〃我没怎么着你呀。我从没伤害过你。我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丹芙说。
〃我也没有。我也没有。〃
〃你要干什么呢?〃
〃留在这儿。我属于这儿。〃
〃我也属于这儿。〃
〃那就待着吧,可是永远别跟我说该怎么做。永远别这样。〃
〃我们刚才在跳舞。就一分钟以前,我们还在一起跳舞呢。咱们再跳一会儿吧。〃
〃我不想跳了。〃宠儿起身到床上躺下。她们的沉默像慌乱的小鸟在墙上乱撞。终于,在这个无法承受的丧失带来的威胁面前,丹芙稳住了呼吸。
〃给我讲讲,〃宠儿说道,〃给我讲讲塞丝在船上怎么生的你。〃
〃她从来没有从头到尾给我讲过。〃丹芙说。
〃给我讲吧。〃
丹芙爬上床,把胳膊叠放在围裙下面。自从狂欢节过后宠儿坐在他们的树桩上那一天起,她一次也没去过那间树屋,而且直到这个绝望的时刻才想起来,她已冷落它这么久了。那儿没有什么这个姐姐姑娘不能大量地提供:狂跳的心,梦幻,交往,危险,美。她咽了两口唾沫,准备讲故事,准备用她有生以来听到的所有线索织成一张网,去抓住宠儿。
〃她说,她有双好手。她说,那个白人姑娘胳膊精细,却有双好手。她说,她一下子就发现了。她说,头发足够五个脑袋用的,还有双好手。我猜想,是那双好手让她觉得她能成功:把我们俩都弄过河。是那张嘴,让她一直不觉得害怕。她说,你根本搞不清白人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他们会拉什么屎。说一套,做一套。可有的时候,你能从嘴角上看出来。她说,这个姑娘说起话来像下暴雨,可是她嘴周围没有残忍。她把太太带到那间披屋,还帮她揉脚,就是一个例子。太太相信她不会把自己交出去。交出一个逃跑的黑奴你会得到一笔赏金的。她敢肯定这个姑娘最需要的就是钱,尤其是,她说来说去全是去弄天鹅绒之类的。〃
〃天鹅绒是什么?〃
〃是一种布料,又密又软。〃
〃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她把太太的脚给揉活了;她说她哭了,太疼了。可是那让她觉得她能挨到贝比·萨格斯奶奶那儿,而且……〃
〃那是谁?〃
〃我刚才说了。我奶奶。〃
〃是塞丝的妈妈么?〃
〃不是。我爸爸的妈妈。〃
〃说下去。〃
〃其他人都在那儿。有我的两个哥哥,还有……那个小女婴。她先把他们送了出去,让他们在贝比·萨格斯那儿等她。所以她为了赶到那里什么苦都得吃。这个爱弥姑娘帮了大忙。〃
丹芙停下来,叹了口气。这是故事里她最爱的部分。马上就要说到这段了。她之所以爱这段,是因为它讲的全是她自己;可她又恨这段,因为这让她觉得好像有一笔债欠下了,而还债的是她,丹芙。然而她究竟欠的是谁的债,又拿什么来偿还,她不懂。此刻,注视着宠儿警觉而饥渴的脸,看她怎样捕捉每一个词、打听东西的颜色和大小,注意到她明白无误的了解真相的渴望,丹芙不仅听见,也开始看见自己正在讲述的一切:这个十九岁的黑奴姑娘…比自己大一岁…正穿过幽暗的树林去找远方的孩子们。她累了,可能有点害怕,甚至还可能迷了路。问题的关键是,她孤身一人,而且腹中还怀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婴儿。她身后也许有狗,也许有枪;当然,肯定有生了青苔的牙齿。在夜里她倒不那么害怕,因为夜色就是她的肤色,可是到了白天,每一个动静都可能是一声枪响,或者一个追捕者悄悄接近的脚步声。
此刻丹芙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借助宠儿。感受到她妈妈当时的真实感受。看到当时的真实景象。而且好点子出得越多,提供的细节越多,宠儿就越爱听。于是她通过向妈妈、奶奶给她讲的故事注入血液…和心跳,预先设想出问题和答案。当她们两个一起躺下的时候,独角戏实际上变成了二重唱,由丹芙来满足宠儿的嗜好,表现得好像一个情人,他的乐趣就是过分娇惯他的心上人。带着两块橘黄色补丁的深色被子也和她们在一起,因为宠儿睡觉的时候执意要它在身边。它闻着像草,摸起来像手…忙碌的女人从不消停的手:干燥,温暖,多刺。丹芙说着,宠儿听着,两个人尽最大的努力去重现事情的真相,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塞丝知道,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有心思去琢磨,事后又有空将它勾勒出来:爱弥的音质,她那燃烧的木头似的呼吸。丘陵地带那多变的天气…凉爽的夜晚,酷热的白天,骤降的雾。她和这个白人姑娘一道,是那样毫无顾忌…因绝望而生,又受到爱弥那亡命徒一般的目光和善良的嘴纵容的毫无顾忌。
〃你这样在山坡上走来走去,是找不着事儿干的,小姐。〃
〃嚯,这是谁呀,这么大口气。我在这儿可比你有事儿干。他们抓住你就会割下你的脑袋。没人追我,可我知道有人在追你。〃爱弥把手指按进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