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棵树下抽烟,直到该回去了,他才硬着头皮走回去,一走进那个家他就感到压抑,他也说不清这种压抑从何而来,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连呼吸都感到不顺畅。盼星星盼月亮,自己终于分到了房子,那时,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把父母接来一同住。现在父母终于来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塌实。方玮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方玮的出现会打破他们生活的气氛。
在方玮没回来时,父母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仿佛又回到了放马沟的田间地头,然而方玮一回来,父母亲便冷了脸,抹回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空气立刻就僵住了。不仅他感到不自在,方玮也不舒服。双方的这种情绪让对方都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方部长的病又一次稳定下来后,他执意要过来看看刘双林的父母。毕竟是亲家,按老理应该是很亲的。刘双林父母来的时候,正是方部长病重的时候,双方自然无法见面。方部长要看刘双林的父母,遭到了孙阿姨的反对。
她说:他们没病没灾的,他们不会来呀?
方部长说: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两回事。
方部长说完就往外走,孙阿姨不放心方部长的身体,只能在后面跟着。从西院到东院,几百米的距离,方部长却走了半个多小时,头上都冒汗了。以前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有五六分钟足够了,方部长抹头擦汗时,在心里说:人呢,看来没法和自然抗争。
方部长的到来让刘双林的父母感到吃惊,他们惊讶地望着方部长夫妇,不知是冷一些还是热一些。在这之前,他们对方部长夫妇也是有些意见的,心想,自己来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连面都不露一下,这不明显瞧不起农民么?况且,农民又怎么了?他们现在也是孩子的父母,不缺啥也不少啥。
那次会面,双方有了如下的对话。
刘双林的父母说:咋地,病好点了?
方部长说:人老了,也就这样了。
在刘双林父母眼里,方部长夫妇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在他们的印象里,高干都应该是满脸放光,谈吐不俗,然而在他们眼前的方部长就是一个大病缠身的病老头。他们失望之后,就有了一种优越感,于是谈吐间就另有一番味道了。
刘双林的母亲说:亲家,听说咱们一个院住着,没想到见一次面还这么难。
方部长说: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
刘双林父亲说:你是首长,本应该我们去看你的,但你家的门坎高,不知合适不合适,我们就没去。
方部长嘻嘻哈哈的,本想还要说什么,孙阿姨就连扯带拽地把方部长拖了出来。她说:老方回去还要吃药,来看看你们,就不打扰了。
这一来一走,就有了内容。他们走后,刘双林的父母关上门有了如下对话。
父亲说:啥高干不高干的,我看比我这个农村人也强不了多少。
母亲说:真是有啥父母就有啥样的闺女,你看方玮她妈,一进门我就觉得那人妖道。
父亲说:唉。
母亲说:看来咱家的双林,以后的苦日子长着呢。凭咱双林的条件找啥样找不到,咋找这么个人家呢?
方部长回到家里之后,和孙阿姨也有了如下对话。
孙阿姨说:你一直说农民好,本分,这就是本分?
方部长说:没啥,咱们是应该早点去看人家的。这么晚才去,人家能不多心?
孙阿姨说:你是病人,又不是好人,他们应该先来看你。
方部长就挥挥手,一副不想说下去的神情。
孙阿姨又说:当初方玮找对象,一听是农村的,我就不愿意,你可倒好,却举双手赞成,我看方玮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方部长:孩子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方玮也大了,她知道怎么生活。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为了这次之行,都感到有些不愉快。
方玮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的婚姻,她一直在想和刘双林从认识到结婚这个过程。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是被动着的,有时,她真的说不清自己是否爱刘双林。刘双林一味地对自己好,那时,他是干部,自己是战士,她有一种亲切感。后来可以说,她是被一种执著的好所打动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嫁给刘双林,于是她就嫁给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一直到结婚之后才意识到,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不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样子。
这一阵子,她不知不觉地总是要想乔念朝,当初她冷落乔念朝时,心情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乔念朝落后了,身处在那种环境中,每个人都想争强好胜,她不能跟思想落后的人在一起,她怕他把那种不好的情绪带给自己,就这么简单。
后来她听说,乔念朝和马非拉结婚了,别的她就一无所知了。但她还是会想起乔念朝,她用自己的婚姻去和乔念朝比较。
现在的方玮已经不是以前的方玮了,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明白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生活。以前,因为她的出身,她的经历不可能对生活有着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别人复杂的时候,她是单纯的,她注定要为这种单纯付出代价了。
渐渐地,她下班之后,常是直接回到父母这里,那个家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了。刘双林的父母因吃不惯她做的饭菜,而剥夺了她做饭的权利,然而他们做出的饭菜,她又无法下咽。刘双林每次吃饭都是一副香甜无比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刘双林满脸油花,鼻翼上有汗浸出,幸福无比的样子。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头埋在碗里,摇头晃脑地说:好吃,真好吃。
方玮只能把碗筷放下了,看着其他三个人香甜无比的样子,她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她的心有些冷了。
三个人对待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吃完饭,关上门,三个人在屋子里有说有笑的,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方玮只能回到父母这里了,起初父母还说她:这样不好,你是有家的人,老是往回跑像什么话。
后来,连方部长这样的话也不说了。
晚上的时候,方玮就说:妈,今天我住在家里了。
孙阿姨就叹口气,为她准备床铺去了。
方部长和方玮有过一次这样的对话。
方部长说:闺女,你当初结婚时,我是支持你的,看来我错了。
方玮说:爸。
方部长又说:闺女,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啥事都要靠自己拿个主意,爸不拦你。
方玮望着父亲不说话。
方部长还说:父母再好也不能陪你走完一生,你以后还要独立去面对生活。
方玮的眼泪流下来,她叫了一声:爸——
方玮在经历了一番婚姻后,她才明白什么是自己需要的婚姻,经历过了才明白。
她是在父亲去世后不久向刘双林提出离婚的。
方部长果然没有再去医院,他是病逝在家里的。后来癌症侵袭了方部长的全身,此时,他最大的敌人就是疼痛。方玮把药带回了家里,最后那些止疼的药也无法缓解方部长的疼痛了,他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和被褥,方部长一声不哼,咬着牙坚持着。
方玮拉着父亲的手,她哽咽着说:爸,你疼就哼一声吧。
方部长说:闺女,爸给你讲个故事吧。爸二十岁那年打日本鬼子,爸也受伤了,一块炮弹皮扎进大腿骨头里去了,医生给爸做手术往外拿炮弹皮,没有麻药,爸咬个毛巾做手术,整整两个小时,爸都听见医生的刀子刮骨头的声音了,爸都没有哼一声。
方玮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叫了一声爸爸,便说不下去了。
后来方部长就大声地唱歌,先是唱“国际歌”,后来又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再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他的声音从高到弱,最后就是嘴唇在动了。
方玮的两个哥哥也回来了,他们静默地立在父亲的床头,叫了一声:爸,我们回来了。
方部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儿子,他微笑了一下。
儿子们举手向父亲敬了个礼。
儿子的眼泪砸在父亲举起来的手上。
刘双林在方部长弥留之际,也来看过方部长,他看到方部长那难受的样子,便一遍遍地说:咋不去医院呢,人都这样了。
他如坐针毡的样子,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便蹲在那里了。
方部长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转移到自己的三个孩子身上。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孙阿姨的身上,孙阿姨此时没有了眼泪,她在专注地望着方部长,她想多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
方部长说:谢谢你呀老孙,给我生了这三个孩子。
孙阿姨哽着声音道:老方,你别谢我,要谢我还得谢你呢。
方部长最后又把目光在一个个孩子脸上停留了一下道:孩子,你们记住,你们是个老兵的孩子,不管以后干啥,别给我这个老兵抹黑,爸这辈子满足了,爸活不动了,你们的身上有你爸的血,你们替爸好好活着吧……
方部长就这么去了,他很平静,平静得仿佛自己去出一趟差,转眼就能回来。
方玮在父亲去世不久,提出了和刘双林离婚。
刘双林在听到离婚的字眼时,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仿佛她不提出来,他也会提出来。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军区大院的花园里坐着,很平静地说到这一切。
他半晌才说:也许当初咱们结婚就是个错误。
她平静地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又说:咱们其实就不是一类人,结婚之后才发现,我累,你也累。
她说:这些都别说了,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
最后刘双林站了起来,冲方玮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方玮不解地望着他。
他说:我不跟你结婚,就不会到军区来,以后转业也不会留在省城。
她问:你要转业?
他点点头说:我想好了,今年就提出转业,在军区工作也累,其实我不适合在机关工作。
她问:你转业想干什么?
他说:找一个我能干的工作,然后过日子。娶一个平凡的女人,也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