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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住了高大泉那微微颤动的肩头:“大泉哥,你不用难受。咱们这一段的工作很有成绩,很有奔头。就让这个败类往南墙上碰吧,他终归要回头的。”
高大泉使劲儿咽下痛苦,说:“我们事前没有认识到,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人,也会变心的。这个教训太大了。”他振作了一下又说.“晚上开大车把式会,让邓久宽和秦富做检讨,决不能让他{门这样子混过去! ”
邓久宽跑进院子的时候,差点跟郑素芝撞个满怀。郑素芝早被外边的声音惊动。她故意站在门里,把兰个人的淡话,听个一清二楚。她有.点惶恐地追在男人的背后,边走边说:“有当初.有今日,这样抓破面皮地吵,人家笑话。”
邓久宽头也不回地说:“笑话谁?〃
“笑活你忘恩负义… … ”
“是我忘恩负义还是他们?当初,我连命都不顾地跟着他们走;如今,连吃个猪头的自由都不给我,堵着门找寻我! 〃 “人家要是真跟你隔了心咋办?〃
“他们给我系个仇疙瘩,我也不怕口连谷县长都说他们是胡闹,你等着看吧! 马上就会有人来整他们:〃
邓久宽说着,走进那个热气喷脸的小屋,很疲累地坐在了炕沿上。
三十九挖沟垒坎
东方红农业社的大车轮子一响,如同、-
有的农业社和互助组的人都给招呼起来了
· 道动员令,把全村所。没过止月十五,就往貂
地里送冻粪,这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事儿。可是,互相都比着劲儿,谁肯落到后边呢?
傍晌午,干部们忙着组织人力,收拾车辆;吃过饭,就套牲口、装粪;从街上到野地里,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好一派动人的景象!一直到天色黑洞洞的了,村子外边还有抽鞭子的响声和人的吃喝声。
东方红农业社的大车把式们,喂上牲口之后,都集合到放车的那个院子里开会。一声高,一声低,开得很热烈。
从县城赶回来的冯少怀,顺着月亮照不到的墙黑影里往前摸,经过会场的门日,没听清里面说什么,也没顾上听,还是往前摸。忽然,他发现前面墙角蹲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可是他一时过分紧张,弄得又不好进,又不好退,就停在原地。
那边的人也好像吓了一大跳,想站起来,又赶忙蹲下了,接着又站了起来,扭身就要走口
冯少怀从那动作看出是谁,急忙追过来,玉着叫一声:“金发,是我!〃
张金发停住了。等冯少怀到了跟前,他余悸难息地说:“你可把我吓个够呛! 〃
冯少怀忍不住喜庆地说:“还有你吓一跳的事儿哪:昨个,邓久宽到谷县长那J 匕,把高大泉给告了。”
“真的吗?〃
“这可是我亲眼见的。”
“告成了吗?〃
“这回呀,高大泉吃不了得兜着走。不管运气好坏,这一回他算赶到点J [上了。”
张金发朝他打手势:“你听,你听,高大泉正在那里整邓久宽哪。”
大车队院子里,传出张小山的声音:“你担任着副队长的职
务,分工专门管大车,把那么多人丢下不安排,自己去抢工分,难道不是错误吗?〃
秦文庆也接上喊:“你们搭窝,借农业社的名义,买公家的木材自己用,还不花脚钱使队里的车。这叫坑国家、害集体。”朱荣插一句:“快检讨吧,别假装正经了。要是大伙都像你们俩这样,农业社还办个屁。干脆垮台了!〃
冯少怀听着,先是一怔,又是一喜:“嘿,好极啦!〃 张金发说:“这下邓久宽得给整趴下了。”
冯少怀说;“看吧。这下他跟高大泉的仇疙瘩算是结死了。那孽种,你还不知道?〃
“结仇疙瘩管啥,他小小的邓久宽能有多大脓水?〃 “不。他刚告了状,高大泉这么整他就是打击报复、给小鞋穿。这下子作用可大了。等邓久宽再来一状,有他高大泉唱的。”“唉,他们这一天粪送得挺快,说不定马上就动工拉沙子。大事一成,上下讨了好,他高大泉就是做了多少错事,县里、区里也得有人保护他。’
冯少怀摇摇头,伏在张金发的耳边小声喊喳了几句口张金发听着,挺得意地笑笑。
两个人马上分手,一东一西,在黑暗中消失。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一辆胶轮车,悄没声儿地离开了芳草地,朝天门镇的方向走去。车上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少怀和张金发,俩人背对着背,分跨在左右两边的车辕子上。朦胧的月光,照着两张死人一样发灰的脸上。随着大车的颠簸,他们像念经一样叨唠着。
张金发说:“高大泉这小子真滑。不要说让咱们看看吃大锅饭的热闹,连一条标语,他都赶快给改了。”
冯少怀说:“他改标语,说明做贼心虚。”
“春节以后这几手,他干得可是挺漂亮的呢。”
“金发,你这思想可太跟不上趟了.他那几手漂亮什么?你知道谷县长怎么看的?谷县长都说他是胡闹,· 一”
“哼,谷县长这个人,没骨头,一天三变。”
“他那么变还不是个怕字嘛。这一回,找他告状的,不是你这右倾分子张金发,不是我这富农分子冯少怀,也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要团结的中农小算盘,偏偏凑巧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贫农。这个贫农,过去是和高大泉伙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的人,是追着高大泉屁股后面搞合作化的开国元勋。这样的一个人,到了今天,都变得反对高大泉了,谷县长能品不出个味道来?〃
“就算他品出味儿来了,怎么不下个命令,让高大泉也来个停职反省呢?' '
“听说,他马上就要指派王友清到芳草地来啦。”
“快别提他王友清了.这个人是让高大泉用手腕整服了的人。他就是来了,也是个软头聋脑的家伙,硬棒不起来。”“金发,你虽说在他们党里混过几年,对这件事,你不如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全县合作化到处出乱子,邓久宽又去告了状,谷县长一定很害怕,又举棋不定,就要派王友清来私访。他王友清就有斗大的胆子?不怕掉了乌纱帽?他一定得给谷县长一五一十地汇报。”
张金发回想起前几年跟区委书记王友清的亲密关系,如今落个这般下场,忍不住感叹地说:“他倒不会替高大泉瞒着掖着。他对下边的干部过河就拆桥。他得先管他自己合适以后再说。谁跟他手底下干谁伤心口”
冯少怀能品出张金发这几句话的味道,就说;“反正你也不想跟他磕头拜把兄弟口撅柴禾棍儿擦屁股,随手拿过使使,就随着手扔叹。等他来了以后要打汇报,咱们得热乎着点儿,多给他凑点材料嘛。”
他们这样说着,大车已经上了梨花渡口大桥前的土坡。冯少怀勒住牲口,跳下车,一边活动着坐麻了的双脚,一边嘱咐张金发说:“到那儿,说话要多加留神。”
张金发溜下车来,一边穿着小皮袄一边说.“这个你不用惦着啦。李仪跟我是过心的人。”
冯少怀说:“我是让你留神墙外有耳。”
张金发点点头,就又抱着肩、缩着脖子,沿着大堤朝前走去。冯少怀在他背后喊一声:“我把这条子送到区公所以后,就到木匠铺等你,那儿有地方住,明早咱好一块回来。”
张金发扭头打了个手势,表示听到了,又接着往前走。他的脑瓜里,立刻闪现出他要寻找的那人。那个人,土改以后,曾经跟他走过差不离一样的道路。可是,那个人,拐了一个大弯子,已经拐回来。他张金发,不仅茫然地不见地头,还在东碰西撞地打旋转。想到这些,他肚子里那个“冤屈”的疙瘩,越结越大了。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好像变成了复仇的刀剑,随时准备射向他的仇敌高大泉。说心里话。对共产党,他“寒心”了;对社会主义,他“伯”透了。可是,如果有朝一日气候一变,还让他当“一村之长”; 恢复了当年的地位,他也会跟着共产党一块混下去。这一个打算,应该说,是死去的那个范克明传给他的“经验”。他觉得自己比范克明的有利条件多,只需隐瞒思想,不需隐瞒成份;只要接受过去的教训,小心地应付,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如今的关键一手,就是能够想方设法翻回两年前的那个样子。他知道.这样翻是极难翻的。他觉得冯少怀的主意是对的:要抓住一切机会报仇;一个办法不行,再一个,干一次不行,再干一次,总有碰上的那一天。要是趴在炕上,唉声叹气地等着,那只能合着眼睛等着死。这口冤屈可咋咽呢?前几天,他又一次杀上疆场,改变了过去的手法,不是很见成效吗?积小成大,慢慢来,总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梨花渡村东头,从连片的大街冒出一大块儿,多半是土改以后有力量的人家,盖起来的新宅院,几乎成了一个小村子。这当儿.灯光从墙头、门口或是寨子缝中投射出来,还有听不清的闲谈声音.
张金发摸进村口,在一个半掩着的排子门前停住。一只小狗从里面冲出来,冲着他汪汪地叫。
张金发不动,也不吭声。
小狗还是叫个不停。
屋里果然有人出来:“这狗,瞎叫什么! 〃
张金发趁机朝院子里挪动。
屋子里出来的那个人发现了他:“谁呀?〃
张金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李仪,是我。”就奔上前去,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往屋里走。
油灯下,主人李仪才看清是张金发:“呀,是你,太少见了!〃 张金发笑笑说.“是呀,总有一年多,没有再登过你这个门口。”
跟张金发年龄差不多的李仪,对这个不速之客,显然是十分欢迎的。他让坐、倒水、递烟,嘴上说:“别看见面少,我还一直惦着你。这段日子好过了一些吧?〃
张金发点点头。
李仪说:“我早就劝你放宽心嘛。当干部的挨整,就像下雹子一样,你不用动手铲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