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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祥撩着短围裙,擦着手说:“我提过好几回意见,这车别扔。他们不听。嫌它笨重,用起来不体面。这一修理,不是蛮好吗?〃
高大泉直起身,用褂子的袖口抹着脑门子上的汗水说:“扔下它不使,我也是同意的。这回呀,永远也不扔掉它啦。”“我帮你安上它,试试吧。”
“不用。我另找个有劲儿的帮我安上。”
“酶,还找啥有劲儿的!先把这轴辘推到辕子底下,咱俩一个人扛着辕子往起一抬,一个顺势把转辘往里一推,再一齐挪动挪动,就算安上了· · 一”
“我想找久宽来帮我安装这辆车… … 顺便,我再跟他说说体己话儿。”
老饲养员立刻明白了支部书记的用心。这辆车,过去有邓久宽一半儿,是他跟滚刀肉土改那会儿伙着分的;办互助组那一年,大伙儿凑粮食买的;就在跑运输的时候,高大泉曾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车辆,也救护了邓久宽… … 眼下的邓久宽,忘了过去的一切,党支部书记有计谋,要用这辆记载着一切的车辆,把过去了的一切,再从邓久宽的心里唤醒。
高大泉收拾了工具,穿上了棉袄,一边系着钮扣,一边往外走。
这时候,天色完全黑下来.灰色的空中,缀着不十分光亮的小星斗。风不太大,却像小刀子似地削脸。离春节还有两个晚上,孩子们就等不及了;不知他们在什么地方,放开了鞭炮和二踢脚,这儿一声,那儿一声地燥响着。
高大泉穿过胡同,拐到前街,边走边想地奔向他走惯了的门口.抬头一看,不由得打个愣。在他的眼前,已经不是过去那两段被雨水冲得半塌的土墙,更不是那一个用林秸编扎的小排子门,
而是一座高高的门楼子。他心里想,挺熟的路,怎么走错了?这不是秦富的家吗?他朝左边看看,那一棵老榆树依然挺立着,朝右边瞧瞧,那一盘石头辗子,也像过去一样地卧在那儿。这说明,他并没有走错路。他掏出火柴,划一根,举起来瞧瞧,这才发现,眼前这座门楼子的样式,虽然跟秦富那座门楼一点儿不差,秦富那个是旧的,门楼上的泥土长着草,门板有些松散、糟朽,门环长了黑锈;而这一座门楼的墙壁和顶端都是新泥抹的,门板是新打的,门环是新钉的。这说明,邓久宽家已经更换了门!盯。高大泉带着几分莫明其妙的心情,扔掉火柴棒儿,轻轻地推开了半掩的门扇。一股煮肉的香味冲过来。紧接着,他又看到堂屋地下那昏黄的灯光中,翻卷升腾的热气.
新的门板“吱扭”一响.就被蹲在灶膛一前边烧火的郑素芝听见了。她赶忙对那个正在锅上、用铲子翻猪头的邓久宽说:“进来人了。”
邓久宽停住手,倾着身子朝外看一眼,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往这里边走。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很不高兴这个客人,在这个时候堵到他的家里来。
高大泉一边朝里走,一边招呼:“怎么这样晚做饭呀?〃 在夜色和雾气的昏暗中,邓久宽慌乱地丢下手里的铲子,一步跨到西间那个一冬没有烧过火的冷屋里去了。
郑素芝被男人这个举动闹得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一步,跟走到门口的高大泉搭腔:“是你呀?屋坐吧。”
高大泉停住脚问:“久宽哥在家没有?〃
郑素芝慌乱地说:“啊,啊,他去开会了吧?〃
高大泉说;“今晚上社里没会。我问过大车队的人,那边也没会。”
“要是不开会,他兴许去串门了,· · … 屋里坐一会儿吧。”
“他到谁家去了呢?〃
“这可说不上.〃
高大泉想,既然邓久宽还没有吃饭,不会在外边呆得太久,等他一下,谈一谈,有个结果,心里边也就踏实了。他这样想着,抬脚就迈了门槛儿。
郑素芝见高大泉进来了,只好躲开路,又端起放在灯窑里的灯,往东屋让高大泉;“这屋暖和,这屋坐吧。”
高大泉借着灯光看一眼,才发现,锅里煮的不是菜,也不是粥,而是一个圆圆滚滚的猪头;因为还没有刷搪色,白生生的,下分难看口他转过头来问:“你们买到猪头了?〃
郑素芝故意半开玩笑地说。“你不让杀猪,又不留我们的份儿,不买咋办?〃
高大泉往东屋走,也用一种半认真的口气问她:“你是不是也为这件事儿不出好气啦?〃
郑素芝跟进屋说:“我倒不至于那么小性子,就是这大过年的,你不该惹他不高兴。”
高大泉诚恳地说:“他不是不高兴,是跟我翻了脸!细检查一下,对这件事情的做法.我也有点儿缺欠的地方。比方说,撒猪之前,我先跟他说说,让他先知道为啥这么办的理儿,就好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计较,会这么动心动肝的… … ”
郑素芝说:“他那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底呀?〃
高大泉摇摇头,说:“嫂子,这可不是脾气好坏的事儿。他脑瓜子里有毛病,这一程子又大发了。”
郑素芝也摇摇头:长了疗疮啦?' '
“让你这一说,要买猪头的人,脑袋瓜里都
“嫂子你这样听我的话,也不合适。你应当知道,咱们是老社
员,大小是个干部,得谦让别人才对。”
“过年过节,不是三家两家,谁不急等着用,也不会找那份儿麻烦口你要不是硬拦着,多杀几口猪,不是都照顾到了?' ' “把那么多的肥猪都杀了自己吃,多浪费艺更重要的是,咱们得支援城市,工人和市民都过春节,很需要吃肉呀。”
郑素芝听到这儿,又一次不高兴地顶撞高大泉说:“闹了半天,你又是为这个找他来了 猪头让别人提走吃了,还得让他咧嘴巴笑?他是那种人吗?〃
高大泉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要是这样看事儿、想事儿,咱们怎么也谈不到一块儿了。”
躲藏到西间空屋的邓久宽,听到高大泉这一番话,都像针刺耳朵一样。本来,这半天因为忙着收拾猪头,上午犯的怒火,被挤到一边去了;高大泉主动来找他,他又身不由主地躲开,还有点过意不去;后来一听是奔这来找他“算帐”的,肚子里的怒火不仅又翻上来,而且像添了劈柴、添了油,越发厉害了。他想冲进东屋,再跟高大泉发作一通,手一触门帘儿,又不得停住。因为他是藏着的人,不能出去,也不能吱声儿。
这当儿,他又听见高大泉时声音传过来:
“嫂子,我跟你说,你别把整个心思全围着那个猪头转。我也不是专为这个事儿来找他的。”
“除了这个,他还犯了啥错误啦?〃
“他逼着秦方要债,影响很不好… … ”
“哟,这也不对啦?大泉兄弟,你别怪我偏向着他说话,不管那叫不叫逼债,他可不是为个人。”
“白面发成馒头,还是白面,不是棒子面,也不是荞麦面。他不是为个人,为集体,对吧?秦方又是为谁欠了咱的呢?〃 “他用了咱们的工嘛! 〃
“他为谁用的咱们工?为他自己那个家?' '
“为他们社狈?' '
“对呀!他那个社,是不是集体?〃
“他那是集体,就刮咱们呀?〃
“他那集体眼下不是穷嘛!〃
“酶,穷还有理啦?' '
“嫂子,你这个想法,这个说法后边的那个想法,太错误啦广“都是我们的错,还不行吗?〃
随着郑素芝这句话,邓久宽又听到那边屋的门帘子“呼啦”一声响,不知为啥,把他吓了一跳。
那边屋里的人并没有动手打架,只是郑素芝一撩门帘出了屋,用脚往灶膛里蹬进一些柴禾,又用铲子,在腾着热气、冒着泡的锅里,把猪头翻动了一下。
高大泉很不满意地从炕沿上抬起身子.他没有料到,郑素芝跟邓久宽唱的完全是一个调门儿。这说明问题更严重,一定得说透亮,把他们这错误的思想给拧过来。他往外走的时候,不由得朝这间小屋子扫了一眼,立刻发现,这小屋子也起了变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放着灯盏的红漆柜,光亮得能照进人去。炕梢的粮食囤顶了房顶,炕头上的新被褥垛得有半人高;一件里外三新的大棉袄,放在铺了羊毛毡子的炕上。这一切,给四壁刷得雪白的屋子,增加了富足的色彩。这一切,跟三年前,特别是五年前的邓久宽家,真是天地之别呀,
高大泉看着这里的新的变化,联想到刚才认为走错了的那个门楼,不由得回忆着过去那个穷困的邓久宽,接着,又使他回忆起二十多年前,他的老岳父乐二叔的一句说冯少怀的话,就是“人富心变”。那么,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人,过得富足了,心也会变吗?如果会变,应当变得觉悟更高,变得越发热爱社会主义,变得越发努力奋斗呀!他们这夫妻俩,为啥变得落后了、自私了呢?对,这是私心的根子没有挖干净,从那上边冒出的新芽子。看样
子,他们的病根很深
,光靠说道说道不行了,得有措施,得有好的
办法,把他们的眼光,从这个家庭小圈子引出来… …
这当儿,新门楼的新木板门又“吱扭”一响,紧接着,是一串突突的脚步声。
高大泉想。邓久宽回家了,得马上拉他走,让他帮着安大车,跟他敞开胸怀,谈一晚上;明天再让他亲自跟二林去买马;这样,他也许能受点教育,起码能让他转转弯儿,把他跟干部的紧张的关系缓和一下。
进来的人停在屋门口间:“久宽在家吗?〃
郑素芝没有回答,却反问道:“秦富大叔,您这么晚还没有歇着?〃
“冯少怀出车回来。捎来个口信儿。”
“啥事呀?〃
“人家柳木匠打听打听,是年头过小帖,还是年后,好有个准备。”
郑素芝压低声音说:“您看是啥时候合适呢?〃
秦富说:“要我看事不宜迟,早办了早省心,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