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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铁汉说:“你这个说法很不咋样。社员提出要求,咱们一时做不到,不能满足,就得耐心地说明情况,让人家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求没得到满足,心里边也觉着舒展。最要紧的还得借机会宣传农业社的优越性儿― 东方红农业社的生产搞得好,收人增加得多,所以就有社员的福利;我们奋斗农业社今年开春以后,得卯起劲来,向人家看齐。你这样说,这祥做,事儿也了啦,劲头也鼓啦。该有多好! 〃
秦方说:“我是这么做的。可是,有几户真还没有买上过节的肉,说空话总顶不了肥溜溜的实货,所以又来找你们求援。”朱铁汉指着秦方手里提着的肉说;“这不是答应给你肉了
吗?赶快回去分分吧。”
秦方说:“你哪儿知道,啥样的户,有啥样的打算。那些人跟我一样,穷得叮当响的户,不是为吃肉,是想炼点油,平常煮白菜,放上点儿,落个香味儿。你呀,就再给匀点油,没多有少。”朱铁汉朝不吭声的高大泉臀一眼,挺为难地对秦方说:“要是按原计划,杀+五口猪,别说匀给你们一点儿,拿.几挂去,也不算啥。这回一减数目,三沟少了两沟多,上下左右全都盖不严实了。你也别嚎牙花子,等一会儿,我们商量商量再问答你吧。”秦方把提着的肉,从右手倒到左手上,说:“你们商量的结果,要是匀不出油来的话,你得亲自去一趟,帮我说儿句话;要不然,他们心里痛快不了。”
站在不远处的邓久宽,越听越不爱听,越听越生气,越冒火。真没想到,我们东方红农业社杀几门猪,你们也眼馋I 我们的优越性是我们千出来的,谁不让你们干啦?偏偏找抄近、省力的道儿走.又闻着味儿追来,不光摘枣子,还要楷油才你看他秦方的架势,求人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还埋怨别人杀猪逗上他们的馋虫;死皮赖脸,口气很硬,那.意思就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朱铁汉这个直肠子人哪,耳朵又软了,留下个活话,要“商量商量”。说一句“办不到”多干脆!当然呼,朱铁汉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们都是党员、干部嘛,一个庄的人.张会子嘴,咋说不给呢?这么一来,就是说,肉呀、油呀,这些个礼品,一定得给他们“奋斗”社的人送上门儿了! 邓久宽发狠地想:这是拣软脑袋捏,这是欺负老实人,不能惯这份秧子。我邓久宽不是党员,也不是千部,我不怕得罪你们,我能堵住你们的嘴巴。
邓久宽想到这儿,紧迈几步,凑了上去。就在他往前移动步子的时候,灵机一动,立刻想起一件一直窝在心里的气儿,正巧借机会挑明白,这样,既可堵住秦方这一回张开的嘴,又能把过去的亏空铺平它。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他把主意拿定,到了跟前开口就说;“秦方,你们奋斗社结帐了没有?〃
秦方不在意地回答:“都年终分配了,还能不结帐?〃 “你们分配了,我们呢?〃
“你们不是也分配了吗?〃
“还留着个小尾巴没弄利落〕 ”
“什么叫尾巴呀?〃
币‘就是你们社欠我们的工,还没还哪!〃
邓久宽这句话一出口,身旁的三个人,立刻发生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一直站在那儿,安详而又细心听取朱铁汉和秦方两个人谈话的高大泉,心里边微微地一震。邓久宽不仅提出一个出乎他所料的问题,而且。他从邓久宽提这个问题的时候那种不友好的态度、生硬的语气里,觉察到他带着一种极不平常的情绪。高大泉得抓住邓久宽这个情绪,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念头,为了什么,想干什么。
朱铁汉早就从邓久宽的嘴里听到类似的牢骚,再听一遍,也并不觉着意外。可是,邓久宽过去发牢骚,都是在背后跟朱铁汉嘀咕,给他几句,也就把他顶回去了。真没想到,邓久宽今个好像发了狂,这样地不管不顾,这样地明喊大吃喝,当着秦方的面,提这种小小不焉的事儿,太给堂堂的东方红农业社丢脸啦。朱铁汉不能放过邓久宽,得训他几句,让疙瘩当时系上,就来个当场解开。
秦方是被邓久宽正面攻击的目标,慢说像他这样年纪轻、性气暴的人,就是老经世故的庄稼汉,听了这些又酸又辣的话,面子上也过不去,心里也得窝火。可是,秦方此时此地的处境太不利。或者说,他这会儿太缺少反击的力气:他那穷得叮当响的农业社,本来就是欠人家东方红社不少的情.当场冲着挑战的邓久宽发泄一通,总觉得舌头短一截儿。特别是当着刚刚回来的支部O
书记的面,秦方自己大小是个干部,又是个刚入党的,跟邓久宽这样一个政治上挺不开展的人一般见识,显着肚量太小了。他想,能把这口气咽下去就尽可能咽下去。这样子,在场的人全都方便了,
此时,认为正义和真理都在自己手里的邓久宽,丝毫不会琢磨别人有什么反应。他说完那句憋了好久的话,瞧见三个人,特别是秦方,一时哑了口,就当是他们都想这么含糊过去。这怎么行呢?邓久宽的肚子,早就憋得鼓鼓的,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揭盖子的机会,决不肯放过,况且,盖子已经揭开了,闹半截儿,皮白茬青地再扣上,还不如忍着不揭哪!邓久宽想,一不做,二不休.这一回干脆来个大亮底儿。于是,他鼓鼓劲儿,.又叮了一句:“秦方,我跟你说,农业社可是大伙儿的事儿,不能棒子粥里洒粘面,糊糊涂涂的。我是个副队长,公众的事儿,不论大小,我都得对大伙儿有个交待― 你们欠的那些工,一定得清!〃
秦方只好开口:“行,我们马上给你们找工口”
邓久宽说:“我们是夏秋两季,天长的时候给你们干的活儿,你们拖到这会儿,冬天天短的季节再补工,合适吗?〃
“那就等开春天长的时候再补。”
“太迟了… … ”
高大泉用力地听着.观察着,依然没有开口。
朱铁汉沉不住气,极力地压着怒火说:“久宽哥,我们这儿说正事儿,你别折腾这鸡毛蒜皮的了· · ,,二”
邓久宽冲着朱铁汉翻白一下眼睛,提高嗓门儿说:“你站在公道的地方再开口。什么事儿算是大事,鸡毛蒜皮有多重?如今这个社会,讲究自愿互利嘛,就算一个针尖儿,谁也不能吃亏,谁也不应占便宜,该谁的是谁的。”
秦方说:“我们不想占便宜,应下给你们补工。你又来个早也不行,晚也不中,到底让我们咋满足你呀?〃
邓久宽说:“这还不好办?找价哎!〃
秦方说:“可以。等我们把小猪患子喂出去… … ”邓久宽使劲儿摇脑袋:“一个借帐还帐的事儿,不能隔年厂秦方忍不住了:“噢,闹了半天,你是把着年关,找我们讨债来了了”
朱铁汉又冲着邓久宽绷起面孔,瞪起眼珠子:“你去干你的去! 这是社委会的事儿,你别乱插一杠子丁”
邓久宽根本不吃这一套,也用同样的脸色对朱铁汉说:“这事儿是你们社委会的人经手办的吗?就算是、社委会包办代替也不行。咱们是民主办社,谁敢不让我说话?〃
秦方见邓久宽跟朱铁汉顶撞起来,又一次压住了怒火。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社里的事情,伤人家社里的干部跟社员的团结;再说,朱铁汉用这详的话压邓久宽,实际上已经给自己下了台阶,就不必咬着不放口了。他想到这儿,赶快用缓和的口气对邓久宽说:“你不用着急。我回去找会计,凑一凑,马上把钱还上,还不行吗?〃
邓久宽却一口咬住不松开:“除了夏天我们社员帮你们灭荒锄草的工.还有别的哪!〃
“行.有多少还多少。”
“多一个也不要。就是用我们大车的那九个半工!〃 “我记得只用八个车工,又怎么跑出九个半工呀?〃 朱铁汉实在忍不住了:“久宽,你发疯了?快给我算了吧!”他说着,要推开邓久宽。
邓久宽却一抡胳膊,将朱铁汉甩了个大趣趋。接着,他又“增”地一下,跨到屋门口;恍当一声,拉开木门板;“哗啦”一声,扯下挂在门板后边的破雨衣。随后,他用手指头指着门板背后,对秦方说:“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儿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一毫不会错:〃
…
他这一连串如同舞台上唱戏式的动作,不光使秦方睁大了奇怪的双眼,连那脑袋里正划着各种问号的高大泉,胸膛里正冒火苗子的朱铁汉,都不由得朝那个门板子丘看去。
被烟火熏黑,又裂着许多缝子的门板背后,带着许多黄土块划下的长长短短的道儿。这里边能有什么文章和奥妙呢?邓久宽半猫下腰,一手扶着门板,一只手指点着那些黄色的道道说:“这八笔帐,是我们社给你们社抢种小麦拉粪的工。这-笔,是八月十六,中秋节第二天.我们上天门镇送茄子.返回来的时候,给你们社拉的水车· ,· … ”
秦方说:“那一次不是求你们顺路给捎faJ 来的吗?〃 邓久宽争辩说:“怎么是顺路捎脚呢了我们的牲口、大车,还加上好几个人.把水车给你们装车、卸车.又拉到地里给你们安上,连晚饭都误了。要不’{气个工就够了,加上人工,算你一个半
秦方再也忍不住了,发怒地一跺脚,吼叫一声:“你这叫坑人!〃
邓久宽更不能忍,胸脯子一挺,逼视着秦方喊道:“谁坑人啦?我听见猪叫跑你们奋斗社要肉、揩油去了?〃
秦方说:“你少来这一套 我们社是穷,穷也有个穷志气!你们社富,嫌弃我们,我们可以不沾你们.揭不开锅,我们扎着脖儿过:这点臭肉,我们不吃它,也留不到节这边儿!”他这徉地大吵大嚷着,把手里提着的猪肉往窗台上一扔,扭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邓久宽冲着他的背后说:“你不用打肿了脸充胖子。少了你们这一伙摘枣子的,我们过得更美气点儿!〃
朱铁汉跳起脚来.“你给我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