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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讲摩托车被破坏的事,一来他还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匿名电话跟破坏摩托车之间又必然联系,二来他不愿意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让程铁石他们多一层担心,三来也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显得自己遇事惊慌没有章法。
“摩托坏了,让黑头帮你修修。”程铁石知道摩托车是博士王最喜欢的代步工具,今天见他骑着自行车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来找自己,心里很不安,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哪个零件坏了?好配不?我这附近就有摩托车维修部。”
“没关系,我自己修修就好。”车修起来不难,换个轮胎而已,问题是对方会不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想到这里,博士王心里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程铁石把博士王让进了房间,博士王四周打量一番说:“条件差了点。”
程铁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到了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眼下只好将就点了。”
博士王在床沿坐下,程铁石赶紧为他沏茶、点烟,博士王问:“黑头呢?”
“跟赵雅兰上货去了。”
博士王知道黑头开着一家食杂店,另外还不时搞点长途贩运,听程铁石提到赵雅兰,就说:“雅兰这女孩子真不错,这个案子能动起来多亏了她。”
程铁石说:“你觉着她跟黑头怎么样?”
博士王说:“她要跟了黑头倒真是一件美事,哪个女的要是跟了黑头,算她有福。别看黑头有时表面上流里流气,为人绝对真诚,绝对不会干那种丢下老婆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事儿。”停了停又问:“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你看他们之间有没有戏?”
程铁石说:“俩人关系都明确了,好得形影不离,还说什么有戏没戏,戏都进入高潮了。”
博士王很高兴:“真的?啥时候能办?”
程铁石说:“办事还得一段时间,我最担心的是赵雅兰她大伯这一关能不能过。”
博士王不以为然:“你别忘了,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年轻人的事连亲爹亲妈都管不了,更别说一个当大伯的了。只是万一有阻力,不要闹得太僵就好。”
聊了一会儿,话头转到案件上,博士王说:“赵书记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干预的力度很大,估计不久就会见分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博士王说:“还要耐心地等等,我随时跟那边联系,掌握事情的动态。目前我们还不好出面,现在还是组织内部调查协调阶段,我们去催不合适,弄不好反而落下话把儿。”
程铁石问:“要是案子返回法院,你估计前景会是怎样?”
博士王沉吟片刻,说:“法院把案子推出去,就是为了保银行,根据事实和法律,如果能判银行胜诉,他们早就判了,根本没必要玩移送的把戏。现在案子又被推回来,本身就说明法院移送是错误的,况且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上面的重视,有人盯着,他们已经很被动,估计会依法判决银行败诉。”
程铁石为他的分析和描绘的前景所鼓舞,兴奋地说:“那就好,总算有出头之日了。”
博士王又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法院内部在案件审理上还有很多环节,合议庭的合议结果要经庭长批准,甚至经院长批。像你这个案子,肯定还要上审判委员会,环节越多,弱点也越多,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问题,这就是用行政管理的方式主持法律审判的一个弊端,似乎对审判工作加强了监督,实际上却容易使审判工作受行政领导的干扰或左右,假如说庭长、院长或审判委员会的某些人出于各种原因不能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能秉公执法,有意制造障碍,你这个案子要胜也很难,起码要拖很长时间。”
程铁石明白,博士王说的“假如”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他已经领教过了,但仍然忍不住问:“那又怎么办?”
博士王说:“我们不可能事先把所有情况都预计得万无一失,这里面的变数很多,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你要有充分的估计和思想准备。这个案子并不仅仅牵涉到二百万元的经济利益,它的判决结果还关系到银行一些人的身家性命,银行有的人会因此案而掉乌纱帽,甚至有人也许会坐牢,他们必然会不择手段拼命保护自己,而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打垮对手,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你要有充分的准备。”博士王接到的匿名电话,被破坏的摩托车,让他已经感到了这方面的威胁,所以他提醒程铁石。
程铁石不明就里,心想难道银行还会动刀杀人不成?这实在有点太耸人听闻,因而对博士王的提醒虽然不断点头,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俩人正唠着,黑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进门见博士王在,就先向博士王问好,然后对程铁石说:“你看,雅兰真说对了,我们不在,你肯定不会准时吃饭,这不,都快一点了,你不吃饭王哥也得吃吧。”
程铁石问:“你不是跟雅兰进货去了吗?怎么一个人跑回来,把雅兰扔哪了?”
黑头说:“货早就进完了,雅兰怕你中午又不吃饭,打发我回来盯你吃饭,她在店里盯着买卖呢。”
程铁石由于心情不好,不思饮食,几乎把吃饭当成了负担,理智上知道维持生命就必须吃饭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但就是吃不下。有黑头和赵雅兰在,到点就往饭馆走,他还能跟着一块吃点,要是只有他自己,就懒洋洋倒在床上,脑子里七转八弯地想七想八,就是不想吃饭。长此以往,整个人也消瘦下来,雅兰是女孩子,心细,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想方设法让他按时吃饭、多吃一点。
见黑头跟赵雅兰忙的脚打后脑勺,还惦记着自己,程铁石心里热了又热,说不出什么,如果说些感谢之类的话,自己也觉得太俗、太虚,便二话不说,起身跟博士王、黑头一块往饭店走。路上,博士王把案子的进展情况简要地说给黑头听,黑头也十分高兴,嚷嚷着中午要多喝两杯。
八
汪伯伦如今一听到行长叫他,头皮就发麻,双腿就发软,可是又不敢不去。今天一上班,行长就打电话叫他上去。听口气就知道没好事,他便磨磨蹭蹭捱时间,电话铃一响他就一哆嗦,不想接又不敢不接。行长第二次来电话,他借口刚上班,事情还没安排完,想再拖一会儿,行长破口大骂:“离了臭狗屎还不种荞麦了?你马上给我上来,难道还让我亲自下楼接你的金銮驾吗?”骂完,也不等他回话,“啪”地一声扔了话筒。
汪伯伦也被骂出了火,扔下话筒,心说你不就是个行长吗?就算你是我亲妈我不认你你又能咋样?老子就是不上去,看你能把老子的鸡巴咬下来。汪伯伦在心里过过硬气瘾,终究怕行长下来当众要他的好看,只好朝楼上行长办公室爬去。进了行长办公室的门,见到行长那张阴沉沉蜡黄色的尿脬脸,他的气就泻了,条件反射地本能地夹紧了双腿。
“你坐吧。”行长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发脾气骂他,却让他坐,虽然脸还板着,语气却并不严厉。
汪伯伦笔直地坐在行长写字台对面的靠背椅上,如果再把双手背在身后,就成了一个听老师教看图识字的幼儿园的小朋友。
行长把抽剩的半截烟架在烟缸上,用指甲刀认真地修理着指甲,乜斜了他一眼,问道:“这几天忙些啥?”
汪伯伦嗫嗫嚅嚅地回答:“每天就是上班呗,也没忙啥。”
“我问你的是那件事。”
“噢,那件事我已经办妥了,姓王的博士底子我都摸清了,该办的也办了,除非他是二虎子,否则他不敢再插手这件事了。”
“这事你是让谁办的?”
“我的哥们,很铁的哥们,海兴黑道上有名气的主儿,保证出不了麻烦。”
行长瞪了汪伯伦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蔑视:“就你那个熊样还能有什么像样的朋友?告诉你,姓王的博士根本没尿你跟你的黑道朋友,他把事情捅到省政法委去了,省上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市里顶不住了,这个案子要翻船,你他妈的还稳坐钓鱼台作黄粱大美梦呢。”
行长的话像一声炸雷,震的汪伯伦大脑嗡嗡乱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像座木雕。
行长像毫不留情的屠夫,一刀又一刀地切割着汪伯伦,又像希特勒的轰炸机,把一枚枚炸弹扔到毫无反抗能力的汪伯伦头上:“市里领导跟法院的人都给我打招呼了,这个案子很快要交回法院重审。经过前面那么一折腾,上面已经把这个案子盯上了,只要重审,八成我们要败诉。还有,市检察院已经立案了,如果我们官司败了,他们就可以拿渎职罪的名头来整治我们,到时候,哼,你就做好下半辈子喝面糊糊啃窝窝头的准备吧。”汪伯伦萎靡不振,垂头丧气,他明白,行长给他讲这些,一不是吓唬他,二不是要和他商量办法,肯定是要安排他做什么事。于是他打起精神说:“行长,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豁出去了,你说咋办,我全力以赴,你说跳井我就跳井,你说上山我就上山,决没二话,要是三心二意案我就不是我妈养的。”
行长微微一笑:“我倒不至于让你跳井,省法院你去了吗?”
“去过了,陪马丽芃去的,算是先接接头,认识认识,找的是经济庭的副庭长齐海山,吃了一顿饭,送了几千块钱的东西。”
“怎么找副庭长,为啥不找庭长?”
“马丽芃说他们的庭长是窝囊废,说了的不算,算了的不说,这位齐副庭长是正管,说了算,敢干。”
“东西他收了吗?”
“当官不打送礼的,哪有不收的?他还挺高兴,说尽量帮忙。齐庭长又介绍我们认识了申告庭的庭长,说是要上诉事先认识一下有好处,申告庭庭长我们也意思了一下,他说要打二审让他老婆代理,他老婆是律师。”
“嗯,这条线先挂着,以后说不定真要靠他出力。”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