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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场合陈琪是主角,但这次陈琪这个主角却做得很不过瘾。陈琪见到山本,照例
用日语来一通问候,但山本不是佐田,竟然对陈琪的美貌无动于衷,山本冷冷地看
了陈琪一眼,用日语说了声,你好。然后用中文说,你不用说日语,大家说中文,
我正在学中文。陈琪不甘心,还是不依不饶说日语,但山本再也没理她。陈琪很扫
兴。
在去工厂参观的车上,山本突然怜香惜玉起来。当时陈琪因为扫兴正无精打采
地靠在车窗边。山本回过头来,对陈琪笑了笑,说陈小姐,你的普通话讲得很好啦,
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陈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山本。山本又笑了笑,
继续说,中文是一种美好的语言,自从我学习中文以来,我已爱上了这种语言,中
文说起来铿锵有力,平仄分明,比我们日本话好听百倍。当然,我们日文不能和中
文比,中文古老而博大精深,我们日文只不过向中文学了一点皮毛——把汉字写得
潦草一点而已,这是常识。殷主任听了这番话,似乎很感动。他当即对陈琪说,小
陈,你要好好教教山本先生。陈琪对山本的话却并不像殷主任那样感兴趣,山本这
么说等于在暗示陈琪不用学日文,简直胡说八道。但这个日本人向她学中文她也是
很开心的,她又有点进入主流的感觉了。山本接着说,你们知道日本人最喜欢的汉
字是哪一个?是爱字。你们中文简体的这个爱字更生动,过去爱要有心,但现在爱
不用心了。
这个日本人的心思似乎不在参观工厂上面,而是在文化方面。他只是走马观花
参观了工厂,就要求见识一下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成果。殷主任当即拍板要陈琪陪
同参观我们祖先无意留在这个城市的文明碎片。我们都感到殷主任这个决定的暖昧
意味。我(可能还有小王)希望陈琪不接受这个任务或者再叫一个人一同去陪,但
陈琪没叫别的人就高兴地去了,去和山本一同研究所谓的汉语去了。难怪大家对陈
琪会有一些不好的说法。
日本人照例在走之前要给我们上上课。我们天然气办的人已不止一次听日本人
讲课了,对日本人这套也不新奇了。大家知道,日本人讲一次课我们付点讲课费就
完了,也就过过场而已,讲课一完日本人就走人,本次接待就算完了,最多殷主任
去机场送送日本人,顺便送一点古董给山本(古董早就买好了)。所以大家去听课
时担子都卸了下来,显得十分轻松。
这次上课,山本没和我们谈当今世界天然气发展动态,而是谈起日本文化和美
国文化的差别。山本说,当今世界日本经济如日中天,美国人很眼红,都在研究日
本体制,认为日本体制了不起,美国人想学日本人。美国人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失
业的人很多,美国人就想来日本打工。但美国人自由散漫,不懂规矩,不适应我们
那一套。于是我们就发明了一种机器,叫体制培训机。这机器很了不起,那些不懂
规矩的人只要在机器里坐上一个小时,出来时就很日本化了,就会鞠躬、说“是”
了。我今天之所以对你们谈这个,就是要向你们推荐这种机器,我这不是为发明这
种机器的公司推销产品,主要是我认为这种机器你们肯定也是用得着的。我知道现
在中国人思想很复杂,什么想法都有,甚至有提出全盘西化的人,这些人就应该在
这种机器里坐一坐,给他灌输点东方文化。
我们听得眼界大开。殷主任亦听得津津有味。殷主任听出了意思,听出了感想,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老汪。殷主任想,像老汪这样的人就应该去这种什么机器里坐
一坐。
我们都以为我们这次在对付日本人这事上可以得满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殷
主任忽然收到市里的通知,说又一批日本人来了,要殷主任赶快去外办见日本人。
殷主任一时弄不明白怎么又来了一批日本人,等见到日本人才知道自己弄糟了,那
个叫山本的根本不是他要见的人,也许还根本不是个日本人。殷主任才知道自己可
能被人蒙了一回。
这次来的是佐田。殷主任进去时,佐田并没像往常一样同他打招呼,而是黑着
脸,一本正经地像日本天皇一样。一会儿,殷主任才明白佐田为什么绷着脸。殷主
任知道原委后吓得小便差点失禁。殷主任从这个日本人的口中了解到了天然气办的
命运已经尘埃落定,注定以悲剧收场。
你知道我们办事情的规矩,我们在一些事情上保密工作做得比较好,对自己人
做得更好,对外国人相对来说做得差一点。因此有关消息常常是出口转内销才进入
我们的耳朵。这次也是这样,要不是佐田的强烈抗议,殷主任还不知道内幕呢。佐
田向殷主任出示了一份文件,要殷主任解释怎么回事。殷主任一看傻了眼。那是一
份有关我们这个城市东郊天然气的最新的勘探报告,报告的结论是:东郊根本没什
么天然气。这意味着什么?殷主任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这意味着我们白干了!
意味着我们马上得收摊!意味着我们花钱买来的设备成了一堆废品!意味着惊人的
浪费!意味着日本人会生气并且把钱讨还!意味着老百姓盼望的提高生活质量的愿
望破灭了!意味着市长的实事少了一件!意味着人大会有很多想法和问题!意味着
什么人将成为这个决策的替罪羊!殷主任想到这儿早已出了一身汗。
于是事情就有点闹大了。殷主任当天就被市长招了去。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谈些
什么,我说过我们在一些事上保密工作做得比较好。总之,那次谈话以后,我们殷
主任就有点郁郁寡欢。我们也只好瞎猜猜:殷主任正承受巨大的压力。
没几天,殷主任生病了。我们开始以为殷主任得的是家常病,我们在老李悲壮
的讲述之后才明白殷主任的肝出了大病,初步的诊断已经出来了,是肝癌。现在,
大夫们正会诊。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有两种病没办法治,
一种是艾滋病,一种是癌。得了癌就等于判了死刑。你一定能体会到我们的情感,
我们都不愿相信这事是真的。我们都不相信平时看起来如此健朗的殷主任会得什么
肝癌,一部分人认为殷主任得的是假病,可能是一种策略,就像以前政治形势严峻
的时候,很多人就这样称病在家,赋闲休养,韬光养晦的。但我们善良的想法错了,
从医院传来的进一步的结论是:殷主任真的得了肝癌。
我们单位因为殷主任生病而显得十分郁闷。你知道,如果老是郁闷,最先出问
题的就是我们的肝。这点老汪想到了。老汪说,我们不能老这样悲伤,我们应该化
悲痛为力量,应该活跃我们的气氛。在老汪的提议下,我们开始了一系列群众性体
育活动。除了乒乓、象棋、围棋、桥牌这些传统项目以外我们还想出了一些趣味性
游戏项目,比如踩气球比赛,单腿独立比赛,瞎子摸象比赛等等。顺便说一句,自
从殷主任生病以来,我们单位群龙无首,老汪就自动担起了这个责任,把我们组织
一番。
老李对老汪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认为殷主任躺在病床上,我们不应该这样穷乐,
这是对殷主任最大的不尊重。但自从殷主任生病以来,老李很失落,他也不像以前
那样好发表意见了。
要说对殷主任的感情,老李绝对可以称得上忠贞不渝。老李虽然年纪比殷主任
还大,但是殷主任的老部下了,并且是殷主任最得力的干将,殷主任只要一有升过
调动什么的,一定要把老李带着走。老李见殷主任还没死单位就闹成这个样子,心
很寒。老李坚决不参加老汪组织的所谓比赛。
老李在我们比赛的时候去看殷主任了。老李在干部病房找到了殷主任,发现殷
主任人也瘦了,眼圈也黑了,忽然心里发酸,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老李一伤心
就想抽烟,但病房不能抽烟,于是只好咽了一口口水。既流眼泪又咽口水的,老李
的形象就不怎么好,就让人感到鬼鬼祟祟的。因此当老李声情并茂地叫了一声殷主
任后,护土小姐就有点讨厌,她说,你嚷什么呀,你嚷,一边去。当时,护士小姐
正在给殷主任量血压,脸上的表情很漠然。殷主任一脸无奈的笑,向老李招了招手,
说,你来啦。老李这回没吭声,在一旁点头鞠躬。护士小姐走后老李才敢走到殷主
任床边,站着。老规矩,殷主任不让坐就不能坐,尤其这个时候就更应守规矩。殷
主任对老李比以往客气多了。殷主任说,老李你坐。老李不坐,还是站着。殷主任
说,你不坐是不是马上要走?老李赶紧坐下,说,不走,不走。殷主任说,你看这
身体,说病就病了,老李你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是本钱啊。老李说,殷主任,你是
压力太大的缘故啊,你不要再操心了,你好好养病,把病养好再考虑单位的事吧。
殷主任说,老李啊,你得去活动活动了,单位肯定要解散了,你跟了我一辈子,我
身体好可以照顾你,现在我又病了,只好你自己想办法了。老李说,殷主任,你不
要为我操心,你也不要太悲观,你的病会好的,你病好了市里还会把你调到城建局
当局长的(殷主任原是城建局副局长,因市里搞天然气项目而抽调到我们单位挂帅
的),到时我还跟你去城建局。殷主任说,这就难说了吧,城建局已经有局长了。
老李听了这话又流起了眼泪。殷主任问,老李,单位现在怎样了?说起单位,老李
的眼泪流得更欢畅了。老李说,殷主任啊,单位的事我就不向你汇报了啊,你听到
就会生气的,这对你的治疗不利。殷主任绷起面孔,说,你这人怎么吞吞吐吐的,
有话就说嘛。老李说,殷主任啊,姓汪的不是东西啊,他趁你不在,在单位里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