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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上级的领导下,按部就班,买设备,购钢材,铺管道,建贮罐,工作进展得
十分顺利。
我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天然气工程暂时停工。我们都不知
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也没多去想它,只觉得休息一段日子也好。大家想,这么冷
的天可以不去野外施工了,可以坐在办公室过温暖日子了,便觉得占了便宜。于是
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晒太阳,谈谈巩俐和张艺谋,谈谈国际形势和前南战局,日
子过得十分惬意。
老汪是我们计划科的科长。虽是科长,却不管事,当然不是他不想管事,是因
为他同殷主任政见相左,殷主任不让他管事。老汪不但年纪大,脾气也很大,曾为
此同殷主任吵过几次。当然这种吵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老汪因此对殷主任意见很大。
去年殷主任为职工搞福利,不怎么合法,老汪就写匿名信告了他,为此殷主任向市
政府写了一万字的检查报告。殷主任对老汪就更不客气了。老汪没办法,要求调走,
可殷主任就是不放。殷主任说,我们要用你。
那天大家对停工一事基本上没什么反应,但老汪的反应却很快。他兴高采烈
(或许是幸灾乐祸)地来到殷主任的办公室,在殷主任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
抽出一根烟,自个儿点上,然后美美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他没发烟给殷主
任。殷主任没看他一眼,也抽一根烟点上。
殷主任没睬老汪,老汪憋不住,就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写好了的请调报告,再次
要求调走。老汪说,好了,现在单位完蛋了,买来的设备成废物了,你们也玩完了,
春梦一场啊!我可不想再同你们做梦了,我还是趁早走,这回你总该放了我吧?殷
主任白了老汪一眼,冷冷地说,拿回去。老汪就跳了起来,说,你还讲不讲理啊?
老汪的声音大,我们都听见了,大家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围到殷主任的办公室,
发现老汪又在和殷主任吵。老汪说,上次我要调走,你说什么工程搞得如火如茶
(老汪把荼字读成了茶字),不让走,现在单位玩完了,你总得放我走了吧?要讲
道理是不是。
殷主任热爱群众,只要有群众在,他就有办法对付老汪。殷主任笑着问我们,
老汪说我们玩完了,我们完了吗?大家笑笑。殷主任又说,老汪说我们春梦一场,
我看他自己倒是像在做梦,他至少没有把停工同下马这两个概念搞清楚。所以,老
汪,你应该把这两个概念搞明白了再来找我。你吵有什么用?
围观的群众就哄然大笑。老汪恼羞成怒,说,你不放我,我就天天同你吵。
殷主任冷笑了一声,如果你要吵,我奉陪,反正工程停了,我有的是时间。
老汪气得直骂殷主任卑鄙。
我和老汪还算谈得来。老汪因为不得志需要倾吐对象,需要发发牢骚,讲讲他
的人生经验,所以同我特别友好。他的经验毫无疑问让我受益匪浅。老汪是有点好
为人师的。不过,在我看来老汪实在不坏,虽说脾气火爆点,但思想是很活跃的。
他对我说,我就喜欢和你们年轻人打交道,交流思想。确实老汪这个人心态很年轻,
平时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喜欢流行歌曲和电影明星,当然容易和年轻
人打成一片。
老汪同殷主任这一架差点气得他吐血。吃中饭时老汪还没缓过气来,见到我就
大骂殷主任。他骂殷主任时我心情紧张,我怕有人听到而告到殷主任那里。幸好老
汪骂了一通后顺过气来,就不再骂了。
老汪走后,我回到大伙中间,大家笑问我刚才老汪说些什么。我说,发发牢骚
罢了。我知道大家对老汪的看法,自从老汪因为单位搞福利向市里告了一状后,我
们单位的福利就大不如前,领导们都不肯挑担子啦,因此我们对老汪是很有意见的。
我们还认为老汪这个人太笨,他用这种方法是死也调不出去的,他和殷主任斗简直
就像是蚍蜉撼大树。
群众的眼光大致没错。老汪在那天吵了一架以后也没采取更激烈的更有效的措
施,而是沉下心来,作持久些的打算。我们发现老汪近来老是去胡沛的办公室。胡
沛是个表面外向内心细腻的女人,年近四十,但没结过婚,大家背地里刻薄地叫她
老处女,当然是不是处女只有天知道。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有点疯,但见到男的对
她热情脸还是要红的。许多人说她疯疯癫癫是想掩饰内心的羞怯,从这个意义上说
她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女人。我们还发现每次老汪去胡沛的办公室,胡沛的脸都会发
红。
你知道,一个人一时没事做是可以的,但长时间没事做就很难受,不好打发时
间。总不能老说巩俐吧,好战的南斯拉夫人的政治游戏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我们都感到很无聊,但有一个人总有办法打发时间。这个人就是老李。
我们计划科老汪不管事,实际管事的是老李。关于老李这人说起来也是很有意
思。老李今年五十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他个儿矮小喜欢穿一件藏青色
中山装,中山装衣领处常常有星星点点的头皮屑,头发却不多,稀稀拉拉的就这么
几根,还灰黑夹杂,看上去整个糟老头子一个。老李年纪大,却十分好动,喜欢在
人家办公室门口东张西望,窥探别人的隐私,还拿别人的信在阳光下照,因此单位
的群众有点烦他。但老李是我们的实际领导,我们科的人即使有意见也不表露,比
如有一次,我们工会搞来福利鸡,我们听天由命,抓阄对号,一人一只。老李抓了
5号,但5号的鸡大小,他就把6号那只大的拿走了。老李就是有点贪小。
老李对付无聊的办法就是去殷主任的办公室聊天和听指示。刚开始老李整天坐
在殷主任办公室。老李知道殷主任自从去过日本以后,喜欢讲日本,虽然老李已听
了好几遍,但为了殷主任高兴,他还是旧话重提,主动问起日本的事。
殷主任说,小日本,弄得那叫干净,你穿着皮鞋在街上逛一整天,皮鞋还是一
尘不染。他们的天然气厂比我们的公园还像公园。
这时,小王进来了,小王也是个有事没事往殷主任办公室跑的人,殷主任也没
睬小王,继续讲他的日本见闻。
殷主任说,日本女人不难看,原以为日本女人都是丑婆,其实不然,日本女人
还是很有味道的。
老李知道殷主任喜欢说那“有料”、“无料”的典,就讨好地问,殷主任,日
本人的饭店里都放些什么录像啊。
殷主任说,小日本表面上一本正经,可背地里干的事情就很那个。日本的宾馆
里有两个按钮,一个叫“有料,一个叫“无料”,那“无料”当中的节目同我们的
电视节目是一样的,但那“有料”就那个了,一看真吓死你。
小王开玩笑说,殷主任你看了没有啊。
殷主任哈哈哈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小王那个东西你们年轻人看不得,一
看准出事。
老李对殷主任是很服的。殷主任私下总是很随和,但在场合上说话很有分寸,
政策水平是很强的。比如殷主任对老汪掌握得很有政策,殷主任牢牢把老汪捏在了
手心,老汪一点办法也没有。老汪也只能在一些场合狗急跳墙似地来几招。老李打
心里佩服殷主任。
老李不能整天坐在殷主任的办公室里。他出了殷主任的办公室就没什么人理他
了,但他也有办法使自己的日子过得充实。他想办法弄了本真本《金瓶梅》来。他
从殷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戴上老花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
来。去年,老李去深圳时买过一套港版《金瓶梅》,封面上写着真本,回来一看连
呼上当,里面非常卫生,白白冤枉了一百二十八元人民币。这回老李看的是小楷手
抄体版本。老李看了啧啧称奇。老李见到我在办公室,就把我叫到身边。
老李带着沉醉的表情,对我说,小艾啊,像这种书你们年轻人看不得,连我老
头子看了也刺激。说完叭地在食指上吐了一口唾液,利索地翻了一页。
你知道我看过不少杂书,并且也是喜欢充充内行的。我咽了一口口水,说,这
个版本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世时亲定出版的,就一千套。
老李点点头,意犹未尽地说,你知道我是怎样弄到这本书的吗?这可是很大的
面子啊,你知道我出去别人都是给我面子的,连市长到我们天然气办来见到我都要
主动走过来同我握手呢。
自从市长同老李握手过后,我们的老李不管讲什么都会条条道路通罗马似地讲
到这件事。我听了忍不住说,是市长借给你的吗?
老李哈哈哈笑,就不说下去了。
我们的老李《金瓶梅》看了几天,渐入佳境,也不怎么去殷主任的办公室了。
但殷主任传来了话,让老李去他的办公室。老李只得去。
老李进去时,殷主任绷着脸,也没叫他坐。老李只得站着。老李不知道殷主任
为什么这么严肃,开始在心里检讨起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对。
殷主任说,有人向我告状,说你在看什么黄书。
老李摸不透殷主任,心里不觉格登了一下,他本能地说,没有啊。
殷主任见老李那样儿,就笑出声来,说,快去拿来,给我看看。
听到这话老李轻松多了。他的心中竟生出一丝感动来,殷主任看得起我,他不
把我当外人。于是他就撒起娇来。他说,我急着要还的,别人催得很急。
殷主任说,你少废话,快去拿来。
老李愉快地回来拿他的《金瓶梅》了。他看到那些不愿睬他的人们时显得有点
趾高气扬。他想,殷主任要看那还有什么话说呢,我宁可自己不看也要让他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