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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痛苦是不可能的。但她能够经受住。她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她弱不经风的外表下有一颗坚韧的心。
他本想将太平洋海战中的日美潜艇战研究完以后再离开这座别墅,此时他的想法变了。
离开别墅前,他整理和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笔记,将看完和没看完的书全部规整回藏书室的书架上,关严窗子,打扫净地下的纸屑,最后给海韵留下了一封信。
她不来更好。换一种方式告别,也许比当面告别还要好。那至少不会再让他看到海韵伤感的眼神。
海韵: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分手。可是分手的时刻总是要到来的。
谢谢你给予过我的一切。你的友谊(我不愿说那是爱,这会伤害你)已经 成了我生命经历的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我会十分珍惜地将它藏在心底,直到永远。我发誓,我将不对任何人讲出 它来。
原谅我。原谅我这个人。相信我的话:,我没有做的事是我不能做的。
钥匙放在老地方。书都放回到书架上了。
珍重身体。
江白
×月×日夜二十一时留
走出别墅时,江白站住,回头仔细地望着这座小院,院中花木掩映的小楼。 突然有了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他和海韵的感情就这么结束了吗?他和这座留下许多美好记忆的小楼,就永远也不会重逢了吗?
16
他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又接到了海韵的电话。
“江白,我是海韵呀,”她的语气显得很急,“你晚上能来一趟别墅吗?”
“你在哪打电话?”
“学校。”
他猛然意识到她还没有看到那封信。
“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你一定要来,事情很重要。”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无法遏止的愿望:还是要跟她再见一面!
“好吧,晚七点见。不见不散!”
这天上午,系主任将他和另外四名同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大家坐吧,”他神情疲惫地说,仿佛这一个多月的毕业生分配让他又苍老了十岁。
大家坐了下来。
主任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目光低垂,仿佛在想心事。突然,他抬起目光,扫了大家一眼,急急地开了口:
“你们可能已经猜到叫你们来谈什么事了。……你们的去向定下来了。你们五个人去东南沿海的L城潜艇基地。我现在是非正式地代表学校跟你们谈话,命令还要在全校毕业生大会上正式宣布。……谁有什么想法,今天还可以提出来,如果合理,个别人还来得及做点调整。”
主任没有看他,江白却觉得,对方后面的话是专对自己说的。
那种已经消失了的、海韵父女暗中插手他的分配问题的不愉快感觉,又强烈地涌上了心头。
不。
其余四名毕业生互相看了看,他们还没有从最初的反映中清醒过来,没有谁开口。
主任的目光有一点犀利了,它们一下从写字台后投向了江白。
江白意识到他刚才的猜测被证实了,站起来。
“我先表个态,”他语速很快地说,“我是一名军人,坚决服从校方分配,到L城基地去。保证不辜负母校对我的培养!”
说完话,他没有看主任一眼,就坐下了。
其他四人已经清醒过来,跟在他后面站起,一个接着一个表态:服从分配。
大家都讲完后,主任仍然久久地坐着,抽着烟,仿佛还在想谈话前就引起他不痛快的一件什么事。后来,他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目光飞快地掠过前面的学生,哑着嗓门说:
“很好。今年本系毕业的同学表现都很好。没有人对去向挑三拣四,别的系就不一样了。拉关系,走后门的事还是有的。……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后天学校为你们举行毕业典礼和欢送大会。大会开完,你们就要离校去部队报到。个人的事情,抓紧这几天的时间办一下。”
江白和同学们站起来,回答了一个“是”,敬礼,走出去。
主任坐下来,等候另一批来谈话的学生。江白出门时注意到,主任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
也许他并没有想在最后时刻留我在Y城基地,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他想。
中午,学校食堂为毕业生加菜。大家一半伤感,一半轻松,自己搬来成箱的啤酒,围着一张张圆桌喝起来。
“江白,过来,平时学校禁酒,到了部队,听说也只能在星期六会餐时喝一点,抓紧眼下的美好时光,喝个痛快!”“水耗子”说。
郑有亮被分到南海的一个潜艇基地。
江白端着饭碗挤进了他们一伙占据的餐桌,一人一瓶啤酒,对着瓶口“吹”起来。
一起生活学习了四年,突然一下就要天南地北地分开,大家喝得都有点慷慨激烈。
“谁留在Y城基地了?……对了,‘笨牛’!你小子便宜了!”“水耗子”红着眼睛嚷。
“笨牛”生气地顶撞道:
“我有啥便宜沾?……我老婆在南方,却让我留在北方,我连探家都要多走一千里路!”
他已经喝过一瓶了,说着,眼泪汪汪地起来。
都喝下去不少的毕业生们转而同情“笨牛”。
“不错。‘笨牛’留在Y城不沾光!”
“就是不能让他离老婆太近。离得太近,他天天都想跑回去,那还不是要他犯错误?”“水耗子”说。
“去你的!你怎么把我看成你了!”“笨牛”回嘴。
大家笑。
“水耗子”的目光四面围悠,最后落在江白身上,又移向大家。
“大家猜猜,谁会为没有留在Y城基地伤心?”
毕业生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注到江白身上。
江白喝下一大口酒,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同学们,谢谢大家的同情。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并没有在这座城里留下什么难以割舍的爱情,像你们心里猜的那样。……所以,”他微笑了一下,“我可能要辜负大家的好意了。”
毕业生们笑语喧哗。
“这就好,你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秦香莲或杜丽娘什么的,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他们说。
这场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直到食堂管理员以到校长那里告状相威胁,他们才东倒西歪地散去。
江白喝了不少。是他有生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他为压制心中那点为同学们挑起的隐隐的苦痛而喝酒,可酒喝下去,那点苦痛却越发胀大了。
海韵。他真地能够割舍下那种痛苦得揪心的感情吗?他还只有二十二岁,甚至不能准确地知道他今天对于她的的情感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爱情。他真地能够完全忘掉她吗?
他喝多了。虽然没有失态,但回到宿舍,却蒙着被子躺了好久,又没有睡着。
后来终于睡着了。
晚上六点钟才醒,头疼得厉害。“水耗子”喊他去吃饭,他也没去。 那种刀割似的、又像涨潮的大海一样汹涌起落的痛苦过了好久才平息下去。他意识到,当他做出与她分手的决定时,并没有想到还会在自己心中留下这么深刻的痛苦。
现在真正痛苦的时刻来到了。
七点整。隔壁学员娱乐室里响起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的前奏曲。他忽然想到:他和海韵约好了此刻要在海山别墅见面的!
他什么也没想,匆匆下了床,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整理好军容,向区队长请了假,就跑出校门,向公共汽车站奔去。
海韵站在海山别墅外,又生气又焦急。
他跑得气喘吁吁。
“看看你的表,几点了?”
“堵车。”他撒了一个谎。
两个人进了楼。海韵打开了一楼的客厅。
“坐下吧。”
他没有坐下。她一脸有急事的样子。
“什么事?”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她不看他,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也只好在她对面一张靠背椅上坐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日光灯的原因,他觉得她的脸有一点苍白。
“我爸前些日子接到命令,要调到L城的潜艇基地去。今天早上他把我叫回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到L城去!”
说完这些话,她望着他,一动不动。
酒意登时散尽。江白的头脑好像从没有如此清醒过。
“你想征求我的意见?”
“是的。”
他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他相信此刻自己不说话对她更好。
她的目光里有一点惊惶和疑惧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那些在两个人中间一定要说的话不想说是不行的。他只能将它们清楚地说出来。
“海韵,有些话我说出来,你甭生气。”
她目光中的惊惶加重了。她直直地望着他。
“我不生气。”她简单地说。
这么说来她早有准备。她也许只是想亲耳听他说出那句话。
但他又不想那样说话了。他想换一种谈话方式。
“你自己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你想不想随他调到L城基地去呢?”
她的目光里闪过一星迷惘,但很快又异常明亮起来。
“我不想离开Y城,这里有我曾外公和外公的墓。还有他们留给我的这幢别墅,这个永远的家,以及楼上的图书馆。”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话音铿锵有力。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有我的职业。我喜欢Y城,喜欢这里的蔷薇花,这里的气候,这里的人,Y城是我的故乡,我不想离开我的故乡。”
他忽然想为她、也为自己流泪了。于是背过身子去看窗外渐浓的夜色。
“听着,海韵,”他听到自己正用一种动感情的声音说话,“我再过三天就要走了。我的去向就是L城的潜艇基地。……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脸上迅速现出了一连串复杂的情感。惊讶、震动、猜疑、恍然大悟……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双颊上滚落下来。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