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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喉 作者:张欣-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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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徐彤也会安慰自己,他觉得呼延鹏也太不听劝了,真是的,他以为他是谁?!
  徐彤回到自己的办公台前,但他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集中思路,进人工作状态。他不知道这是一场恶梦的结束还是刚刚开始。
  南方的天气会无缘无故地返潮,返潮的天气就像女人翻脸一样,原本是一颦一笑总关情,陡然间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闹得面目全非。遇到这样的天气哪儿都是潮乎乎的,空气中不仅能攥出水来,还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让人的心里长草一般地发毛。
  呼延鹏从来没有觉着夜晚会这么长,长得让他心里没底,长得让他感到这个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虚无得很,只有时间是一个格外具体的,同时也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灵。它可以变得那么长,那么让人没有指望,而且也足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世界观。以往他加夜班、写稿子,不知不觉天边就翻起了鱼肚白。但是现在他站在看守所七号监仓的厕所里,在微弱的灯光下靠墙站着。
  一个蹲式的茅坑是他白天反复冲洗过的,但是那么多大老爷们要上厕所,加上返潮的天气,气味可以想象。
  夜已经很深了,他的胸部还在隐隐作痛,断了的两根肋骨并没有好利索,但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休息。七号监仓不到二十平米,住着二十五个犯人,也就是说平均一个人还不到一平米,所以睡觉一定是轮流的,监头是个抢劫犯,他不参加轮流,剩下的人无一例外地排队,每人三个小时换班睡,旧人可以站在监仓里,新人只有站到厕所去。
  呼延鹏忍不住对监头说,不是说看守所的环境已经大为改观了吗?其实他自己也做过这方面的报道。监头说报纸上说的话你也信?修两间供人参观照相的看守所,你以为你就能住得进去?
  呼延鹏刚进来的时候,无数双恶狠狠的眼光都盯着他,他想这回他死定了,肯定全部的肋骨被人打断,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全性命。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不知晓的世界,而且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在对峙了将近一分钟以后,监头问他犯了什么事?他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监头说看你是个书生的份上,打就不要打了,但是规矩还是要讲的,那就是负责里里外外的卫生,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站着的夜晚是绵绵无期的,厕所的夜晚是臭气熏天的,但更重要的是呼延鹏内心的夜晚可以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是从云端落人谷底的,这之中什么先兆也没有。他进看守所的那个下午,天气因为下不出雨来很有几分闷热,闷热是坏心情的源头。他被带到一间四面见光的铁笼子里,全身脱光,前后检查,直到自己扒开肛门让管教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最后管教一剪刀把裤子扣剪掉,抽出皮带,他便可以提着裤子去监仓了。并不是有人为难他,他前面的嫌疑犯是这样,他后面的嫌疑犯也是这样,这是规矩。遇到发案现场被捕的嫌犯,有人身上太脏,铁笼子边上有一条橡胶管子,管教会像冲洗一件物品那样把嫌犯冲洗干净。
  呼延鹏第一次领略到完全没有自尊是怎么一回事。对于一个没有露阴癖的正常人来说,光天化日之下脱得精光而且前后左右地转一圈,是一件让人终身难忘的事。而且管教的脸上无比冷漠,跟监仓中其他犯人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第一天晚上,呼延鹏一夜没睡。他睡不着是一回事,监仓里不够睡又是一回事,而他没有睡的原因是必须完成每个人分配到手上的手工作业,做一种纸的康乃馨,完不成的人第二天会受到处罚戴手铐。呼延鹏由于不熟练,自然做得很慢,别人做完之后根本不理他,该睡觉就睡觉,问都不问一句。那他就一直做一直做,做到手和脑子都变得完全机械起来。
  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打扫卫生,扫厕所刷碗等等。
  当然他也不是没睡过觉,轮到他睡觉时他只觉得刚一闭上眼睛就被人推醒了,说是三个小时已经到了。
  有时候,在漫长的深夜里,呼延鹏会把他自己的遭遇前前后后地想上好几遍。直觉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都跟翁远行一案有关系,尽管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件事他不知道,可能是沈孤鸿,也可能是其他人。所谓拔起萝卜带出泥,他不知道他的好奇心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但是他知道有人在警告他就此沉默。
  他承认这一招很厉害,洪泽说得对,做政法新闻也是进黑社会,保不准哪天被暗算。他是要好好想一想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有人迷迷糊糊地跑进来上厕所,热气腾腾的尿液伴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几乎令呼延鹏沼气中毒,一股恶劣的味道熏得他差点窒息。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应该收着点锋芒了,否则真有可能死于“意外”。
  最令呼延鹏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看他的是戴晓明,戴晓明只待了五分钟,但是呼延鹏会为这五分钟一生都感激他。戴晓明说,你放心,无论对方家属开出什么条件来我都无条件答应,一定能把你捞出来。戴晓明居然用了捞这个字,这再一次让呼延鹏联想到黑社会,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生活在故事里。戴晓明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像领导的领导,他说这件事是个意外,不相信拿出一百万来还摆不平这件事。至于其他的问题那就等人出来了以后再说。
  在回监仓的路上,呼延鹏忍不住鼻子发酸,两行清泪没有缘由地滴落下来,不知是因为自己委屈还是戴晓明仗义。
  紧接着,是透透来看他。透透是柏青陪她来的,这种时候她便是一个彻底的女人,一见到他便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柏青递给她纸巾,又告诉呼延鹏他交给了管教一些钱,只要有需要就跟管教说。柏青看他的表情,就像一条哀伤的狗,还是呼延鹏反过来安慰柏青和透透,说戴晓明已经来过,情况或许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洪泽来看呼延鹏时的情景,依旧是他以往的风格。他埋怨呼延鹏道,早就跟你说过,现在满大街跑的都是坏人,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为什么要随便相信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要是坏起来根本无可救药,绝对是卖了你还让你帮着数钱的那个人。呼延鹏本来想告诉洪泽自己其实是遭遇了陷阱,但转念一想这件事短时间内根本讲不清。所以他说自己采访不深人也是血的教训。洪泽也说,你是记者,不是枪手,怎么变成别人泄私愤的工具了呢?这跟你自己也有关系,你太自以为是,总把自己想象成正义的化身。
  呼延鹏突然说,洪泽,那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正义?洪泽想了想,说,当然有,但她是深藏不露的。呼延鹏听罢颇有同感,他觉得洪泽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深刻的,正义这个东西怎么可能流行得满大街都是?!
  在看守所的日子无疑是度日如年的,度日如年的呼延鹏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发生吗?这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致使他在宝贵的三个钟头的睡眠时间里也睡得很浅,时有恶梦惊现。因为这里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的,在这里发生任何事都不出奇,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事,这让呼延鹏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因为虽然他在看守所,但他仍然是在明处,他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更不知道他的对手还会干什么?而假如他的对手果然是沈孤鸿的话,对付他不是太容易了吗?
  最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天晚上,他被点名叫出监仓,有两个人押着他走,他问了好几遍去什么地方,没有人回答他。
  直到七拐八弯地走到一排地下室,里面阴暗潮湿,天花板上是大片大片的发黄的水渍,有好些地方还像七星岩那样滴水。在一个房间的门口,他们停了下来,在其中的一个人开门的时候,呼延鹏看到了门边挂着“禁闭室”的木牌。于是他说,请问为什么要关我禁闭?我是没有完成手工作业还是跟人打架了?话音未落,身后的那个人已经猛推了他一掌,他一个趔趄冲进了禁闭室。呼延鹏一下子有点急了,满口学生腔道,你们不要乱来啊,我会举报你们的。
  这一下才真是糟了,那个开门的人上米就是一记大耳光,扇得呼延鹏两眼直冒金星,紧接着,那两个人便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剧烈的疼痛令呼延鹏难以大声地喊叫,他只是大口地吸着冷气,脑海里闪回的尽是他小时候顽皮的影像,他想,也许他是快要死了,因为据说只有死前才会有小时候不相干的片段在眼前拉洋片一般地闪现。呼延鹏闭上了眼睛,开始他还本能地知道用两条胳膊护着头,到后来就完全不省人事了。
  显然,事情并不像戴晓明想象得那么简单,因为屠兰亭的家属已经放出话来,他们一分钱也不要,只要求严罚凶手。这使得谈判变得异样的艰难。
  在暗中掌控着所有情况的沈孤鸿不免有些得意,从屠兰亭的死到事态发展成现在这样虽说出人意料,但是对于他来说是相当有利的。毕竟翁远行一案引发的热点新闻成功地并且不为人察地转移了,现在报纸要闻版每天登的都是悲痛欲绝的屠兰亭的家属和身陷囹圄的呼延鹏之间的对手戏。
  而且但凡人群,都是同情弱者的。就算是读者曾经对屠兰亭的所作所为甚有微词,当下也随着他的过世而深感呼延鹏当时的报道未免太草率了一些。更有一些研究心理学的人士大声疾呼生活在巨大压力下的人们不仅要有抗压能力,更要加强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这样一浪热过一浪的喧嚣和辩论中,人们几乎把翁远行一案完全遗忘并抛至脑后了。而沈孤鸿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沈孤鸿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热点的转移,相关人员的沉默即将把他心中最为沉重的隐秘翻过去的时候,平衡再一次被打破。
  看来失衡才是这个世界的绝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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